果亲王大病初愈之后的第一场宴饮，并不是在王府之中进行的。

    宫里头的皇帝听说了果亲王病愈，心中十分高兴，于是在宫中召集宗亲，举办了一场家宴，至于这家宴背后到底是什么心思，旁人显然不太能知晓。

    甄嬛也猜不太出来。

    “四阿哥那边也在打听着，或许是皇上真的高兴？”

    槿汐的话说得十分迟疑，显然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太信。

    皇上最近这段时间忙于朝政的事情，边疆的战事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平息下来，这件事情也是大清的心腹大患，即便是上一次摩格从大清手中讨到了不少好处，也还是没有完全放弃，对于大清的骚扰。

    而甄嬛却知道，皇上正在谋划着一盘大棋，琢磨着什么时候直接将摩格部彻底收拾了，为此一直心烦着。

    但这件事情远没有那么容易，如果真的那么好收拾，那么大清的历代祖先，早就已经把那边收拾干净了。

    甄嬛对于这件事情了解的不多，最近这段时间皇帝已经很少让她插手朝政的事情，再不像从前一样，对她知无不言。

    反倒是弘历……因为不是她亲生，最近这段时间在皇帝面前很是得力。

    但是甄嬛也知道这事一时半会儿不会有转机，而且眼看着就是宴会了，这件事也得讨论一下才行：“你待会儿去和菊青说一声，让她晚一些请四阿哥过来一起用晚膳吧。”

    ……

    弘历晚上来得稍晚一些，前朝的政务比他预料的还要繁忙一些，所以耽搁了点时间。

    不过就算再怎么晚，他也还是来了。

    “你这两天没怎么好好睡觉吗？”

    甄嬛一眼就看到了弘历眼底的乌青，即便是因为天色太晚只有屋子里面的灯光亮着，所以看不太清楚，但是她也一下子就发现了弘历脸上的异样：“明明前两日见你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现在就青了这么多，而且眼睛看起来一些有些红。”

    弘历自然知道自己精神不大好，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这两日有点太忙，所以在睡觉的时候有些不大安稳。

    “最近这两日都睡在外头，也没有回去，”弘历说话的时候顿了一句，转头坐在甄嬛的对面挑了一筷子土豆丝儿到自己碟子里，“况且如今朝政上面的事情，也是多如牛毛，十七叔如今病着，能够多帮皇阿玛分忧的人便只剩下了我一个，自然要多辛苦一些。”

    他停顿住的那句话，自是因为突然想起了如果回去睡的话，就会在某个妻妾那里留宿，当然了，他也知道甄嬛应该不太会在意这些，但是他不想让甄嬛因为这种可有可无的小事多心。

    至于朝政上面的事情，他也只是说的有些严重而已，这些东西他早就已经熟能生巧了，哪有那么麻烦？

    ——不过，多是一定的，如果不是因为事情太多，他今天晚上也不至于来晚了一点。

    甄嬛素来是一个聪明的人，陪伴在皇帝身边，最重要的就是学得会察言观色，所以她自然能够看得出弘历刚刚想要藏起来那一点小心思。

    但她却没有将其戳破的意思，装作没有听出来的样子，轻轻松松地就把话题转移到了自己想聊的事情上面去。

    “现在这个时候，你皇阿玛正操心着外头的事情，你替你皇阿玛多操心一些里头的事情，原本也是应该的，”甄嬛不动声色地划了一下手指，站在一边的菊青就将边上那两盘有点凉了的菜撤了下去重新热了：“更何况你现在是你皇阿玛身边唯一能够依仗的人，正好也趁着这样的机会，提前适应适应以后的日子。”

    这话的意思总有些深沉的意味，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隐晦台词，也是在过去许多漫长时光里，一份十分珍贵的承诺。

    弘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甄嬛也没有，两个人颇有默契地顺着话头，很快就聊到了即将到来的宴会上面。

    “果亲王既然身体康复，皇上为他庆贺一番，原本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一次的事情之后，他还能像从前一样，带着玉福晋入宫吗？”

    该知道的东西，甄嬛都知道。

    她自然也知道，浣碧的选择是对大家都好的选择，不管是作为姐姐，还是作为旧主，她都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浣碧，她甚至相当理解浣碧的选择，或许如果异地而处，自己应该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吧。

    平心而论，浣碧的做法救了他们，而且还阻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虽然在这件事情上，浣碧的确有着她的私心，可是如果没有私心的话，人又如何能称之为人呢？

    浣碧就像是当年还没有离开皇宫的她，只不过她走上了凌云峰，经历了一桩苦难并算是得到新生，而浣碧在王府的后院里，磋磨了这么多年，如今还是没有挣脱出那个牢笼。

    由人看己，其实也总会觉得有些世事无常。

    “想来十七叔应该自有分寸，”弘历其实对这件事情也有担忧，毕竟他十七叔被关在自家王府里面这件事情，虽然明面上和他没有关系，可是暗地里面他也参与了不少：“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十七叔真的想不开的话，这件事情就做何解呢？”

    “所以我才找你来。”

    即便是为了避免允礼在宴会上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他们也得提前预备一下，况且，谁说现在皇帝的心思真的不再怀疑他们了呢？

    既然这些都说不好，那就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弘历也觉得发愁，难不成现在动手把十七叔毒死？他上次打算用在自己皇阿玛身上的那个毒药倒是还没用——那一次之后就没有什么机会和必要了，如今皇上每日丹药吃的极频繁，那种东西吃多了，死是迟早的事。

    可是现在如果十七叔要死的话，亲王府里的底子可经不起查。

    “这件事情里面许多事情都很好办，有额娘在宴会上，想必十七叔应该不会做得太放肆，只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甄嬛沉默，片刻之后，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如今朝政上面的事情，你可都能掌握了吗？”

    弘历猛得抬头，正对上甄嬛那双眼睛，分明泛着和他双眼中一样的光。

    他们想到一处去了。

    接收到这样的信号之后，弘历反倒是定下了心来。

    他原本就在谋划着这件事情，既然如今甄嬛帮他提出了这个茬儿，想来这件事情之后，也不再需要太费心了。

    不过，他说一句实在的话。

    皇阿玛，的确也活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