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柳少曾一行人一见此人,便是大为意外,意外过后,却也不知做什么反应。那道士站在墙头,只是冷冷一笑,一伙人却是同时摔了个横七竖八,当即心中大震,本来这道人就来得奇诡,此时认定他有妖术,自然想逃。

    山九几个跑出几步,身上却动弹不得,如被一面看不见摸不着的墙拦在了巷中。

    “道士要害人了!”几人惊得大叫,又见那黑衣道人从墙头跃下,脚步无声无息的,仿佛伸手之间便可取人性命,登时害怕得簌簌发抖。

    柳少曾也怕,然而他与这道士见过一面,当时错身之间,看不甚清楚,此时顿一会面,只觉得这个道人很不像寻常之人,方才这伙人说小姑娘是变出来的,他不信,但此时看见这道士本尊,他心里一阵发紧,不得不承认这怪道士颇是奇异。

    犹犹豫豫之间,他想到自己有理,陡然生出一股勇气,发声问道,“你这道士,上次为何咒我?我等只是想跟你讨个说法,你可别乱行手段害人,否则上苍定不容你……”

    他本来是有理的,可连声发问,不知如何问到最后却弱了声气,此时那被麻袋套来的小姑娘正被道人解救出来,那小姑娘看起来纯然无害,纤弱可怜,正似朵花将开未开一般。这样一个小姑娘,便是因他一时之怒被山九掳了出来,方才山九一伙起了戏弄之心,如果这道士没赶来,这小姑娘岂非是羊入虎口?

    虽说他一定会阻止,可一句话的嫌隙,就害得个小姑娘被人欺辱,到底也是他不对罢……

    柳少曾将话说出,到最后余音落下,竟是显见没什么底气,那年轻道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救出被绑在麻袋里的女孩,飘然而走。

    “你……”,柳公子心中不甘,抬步追上前去,伸手想抓住这道士,然而一道大力蓦然而来,竟然也是摔了一跤。

    他摔在地上,身后接二连三有人砸了下来,是刚才仿佛被定住的几个同伴。其中山九几个摔得最狠,各个嘴里流血,竟然跌落了好几颗门牙。

    “妖术——,这是妖术!!”

    众人自是喊叫,柳少曾捂住了肩膀,心头愤愤然的,又生不甘。

    山九等人吃了亏,自然心存报复,可一来他们掳人在前,二来道士好像真是有些手段,只得按捺起了一颗报复之心。

    至于柳公子,道士不理他,他也不敢再伙同别人去对付道士,只是暗地里叫人注意了对方的行踪。他家里的伙计偷偷看了几天回来,回来之后说那道士很少出门,不过一出门就去药店,要么就去点心铺,买些七七八八的糖食点心。

    柳少曾心想,这道士身边带了一个小女孩,买点心多半是给那女孩吃的,只是一个道士,为什么身边会有女孩儿?莫非这小姑娘也是被他掳来的?这么看,恐怕真不是好人。

    他为遵母命,一时不出家门,只教人在外头打听,然而打听回来的,却也都是些无足轻重的消息。至于这道士的身份来历是一概不明。

    如此憋闷了快半月,眼见临近中秋佳节,柳少曾安分了许久,节日在即,母亲终于准许他出门会友,顺带采买些过节的用物。他趁着机会,便又去了会安楼,这回,他独自一人,去寻了唐枕。

    他不知唐枕何人,唐枕却知道他一定会找来。

    一见面,柳少曾便是瞪直了双目,目光中两分警戒三分愤怒,他是逮着机会去找人,唐枕刚从酒店楼里出来,对上了柳公子,倒像是并不意外。

    他径直往外走,并未对柳少曾多看一眼,那柳少曾一路跟着他,走出楼外,到了旁边小道上,唐枕忽是停下了步。

    柳少曾本来愤愤然,预备着发难,然而面前这道人忽然停了步,他愤然之中,又恢复了警惕。

    站在几丈开外,一副欲言又止的形容。他倒并不是突然怕了,而是他也不知该怎么质问,柳少曾当下想来,其实那天这个道士说了句“你不过三年大限,还是不要在外流连,回家好好侍奉母亲罢。”

    话中之意,倒也并不全是恶毒,只是这人说他活不过三年,当真是十分的难听。柳少曾历来好脾气,可也对于这话难以释怀。

    现在,他与唐枕碰上了,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骂,打自然也打不过对方,呆了一呆,便是重重地唉声叹气,“罢了,我又何必跟你计较!”说完这话,甩袖就要走。

    只是没走得两步,他却像被定住了一样。

    道人神气淡淡,居然打量了他几番,末了还是摇摇头。柳少曾这回更气,瞪直了眼睛,“——你有话就说,如此装神弄鬼未免惺惺作态!”

    唐枕的确是有话说,但见了柳少曾,认为这人看似风雅,实则迂腐得很,只怕不肯信自己的话。当下又是摇了摇头,不发一言。

    那柳公子几乎气得要倒地了,若非他被妖术所定住,现在只怕全身忍不住发颤。

    然而任是他质问,唐枕偏是没有言语,等柳公子气顶在了头上,整张脸几乎憋得通红,唐枕扫了扫他,柳少曾忽然周身松了下来,当即上前准备揪住道士。

    他一只手伸长,还没抓到对方,自己却是双腿发麻脚下踉跄,不由自主跌了几步,正好旁边立着一颗杨柳,只是出了暑日,到得初秋,那柳枝也光了许多,柳公子被许多柳枝打在头脸上,狼狈之中捂住了眼睛,竟是气得垂下泪来。

    他一个大男儿,冷不丁泪眼朦胧,露出委屈神色,唐枕见了,倒是觉得好笑。

    漫不经意走上前,唐枕神情微肃,要对这柳家公子说什么,然而还不等他开口,一只拳头忽然打了过来。那拳头自然是柳公子的,他自知不是对手,是以抓住这个机会便给了唐枕一拳,一拳本是要打在脸颊上,然而对方闪身避开,那一拳只打在了他肩头。

    “嘭”一声,道士还没怎样,柳少曾攥住了拳头,却是痛得先吸了口气,冷冷道,“你咒我命短,这一拳是该你的!”

    他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所以打出这一拳,便自认为是跟对方了断。虽然打完他就十分后悔,因为这道士皮肉坚实,刚刚那一拳反而像是自找苦吃。

    不过对于柳少曾来说,这也便足够了,他说完就要走,生怕唐枕再使妖术,然而等他溜走许久,那道士却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要来追赶他。

    柳少曾觉得怪了,究竟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柳少曾想不通,然而自认为一句话的纠葛到此为止,他决定先回去说服他的娘,他就不信这世上没有道理……!

    在柳公子打完唐枕回家时,唐枕也自回了酒楼。

    他回去时眉头微皱,显然心中有衡量之事,只是脚步加快,并无在外慢慢悠哉的闲心。

    花铃已是好起来了。

    那天清晨他出门去,不过是买顿早饭的功夫,师妹竟然就不见了,唐枕循着痕迹,一路找到那伙人。庆幸不是什么熟面孔,不过一伙无事生非的家伙。他当时心中有怒,本是想叫这些家伙受受罪,然而一瞥之下,花铃竟然醒了。

    她已是昏了一月有余,自离开桃溪几乎还没好过,谁能想突然在这关头醒来。当时他心里高兴,自然也顾不得怎么教训那些人。

    自那日醒后,她回去后清醒的时候便大大增多,唐枕刚才出门,就是为了买些清淡的早饭,被那柳少曾拖延了时候,当下便不再耽搁。

    花铃正是起了床,洗漱好的时候,门被人一声推开,听到进门的声音,她抬起头往外看去,只见自家师兄一身道袍走了近来,身后却有个小伙计,那伙计手里端着个漆木食盒,他接过来,便把伙计打发了。

    花铃已跟着师兄好长时间,然而这期间却是病的时候多,说是病……,她也不知怎么回事,总之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昏沉最长的时候,像陷入了凌乱不休的梦境中,只觉不辨尘世。

    上次便是如此,只是莫名其妙,她醒来了,这一醒,便是醒得十分彻底。

    她好似突然长大了几岁。

    见了唐枕,花铃乖巧地喊了声师兄,声音轻轻浅浅,似飘似渺。

    他见她独自起来,心里微喜,便招招手,叫她来吃早饭。唐枕在外走了一圈,大抵觉得衣带风尘,回来是顺手除了外袍,掸在一尊花架上。

    而后坐在了桌边,便是等着师妹。

    花铃却是慢吞吞才走过来,小心翼翼坐在对面,她垂下了两排睫毛,这段时间很少吃饭,他这师妹瘦出了一个过分秀气的下颌,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了,垂着一双大眼睛,她伶伶巧巧,忽然间似乎就有了几分秀丽少女的轮廓。

    不过低垂着眼睛,她在吃饭之前却忽地像忍耐不住,丢开筷子扑到唐枕身上,她心内愧道,“师兄,我连累你了!”

    说话间,晶亮的眼泪顺着脸庞流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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