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长离和其他几个姑娘一起被丢进屋里，门被人牢牢锁住。
姑娘们掩面痛哭，乌长离是她们中最小的，却也是最镇定的。
她左右寻找能够割开绳子的利器，看了一圈，毫无发现，她抵着门板爬起来，走到窗户边，用头磕了磕，发现它是从外面锁住的。
怎么办？要来不及了。
乌长离愈发焦急，这时窗户外忽然传声响。
有人！
乌长离急忙蹲下去，头顶的窗户咔咔地响了几声，窗口伸出一支箭来。
怎么会有箭？
乌长离侧头往上看，只见一只脚踏进来，而那脚的大小，绝不会是男人。
她一咬牙，腾一下站起来，对方吓了一跳，箭矢脱弦而出，唰一下插|进木板。
“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房内其他姑娘尖叫，门外的手下不耐烦地喊道：“叫什么叫！”
乌长离与对方面面相觑，都没有出声。
“小离？”对方愕然。
乌长离见了对方亦是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水水，你怎么也在？”
陈水水面色焦急，极快地翻进屋子，躲在床后对乌长离说：“小虎被山贼抓走了，我一路追到这里，还没找到他。”
“什么？”乌长离惊道，“他们不是只抓姑娘吗？”
“当时山贼在街上杀人，我让小虎躲到皮草里，没想到，山贼把皮草也抢走了。”陈水水眼睛里水光氤氲，十分懊悔自责。
乌长离抬手按在她肩头：“别着急，一定可以找到的。”
陈水水点了点头，望见外屋的四个姑娘，问道：“他们把你们关在这里？”
乌长离：“那些淫贼强抢民女，等会儿他们的头儿就会来这个屋子。”
陈水水气愤极了：“什么狗东西？我去给他们全杀了！”
乌长离：“他们人多势众，这里又是他们的地盘，我们不能冲动。水水，你能帮我们杀掉那个头儿吗？然后我们一起出去找小虎。”
陈水水非常担心陈小虎，可是见此情景，她绝做不到袖手旁观，于是说道：“好，我们怎么做？”
乌长离想了想：“你在这里等一下。”说完，她走到那四个姑娘身边蹲了下来。
“各位姐姐，我能杀了那个淫贼，你们愿意帮忙吗？”她直切正题。
一个姑娘听见此话很是震惊，嘴巴都快合不拢：“你……你这么个小姑娘，能杀人？”
乌长离低声道：“我会武功，而且有个老猎人可以协助我。”
四位姑娘惊愕地望着乌长离，乌长离回头示意陈水水出来。
“我叫陈水水，是个猎人。”陈水水走出来，腰间佩着一把匕首，“十三岁就能猎到老虎。”
姑娘们面色仍是惊惧，而门外又时不时响起声音，乌长离急道：“我们不反抗就都得死在这！”
她们还是不答应，半晌，角落里的那个姑娘忽然发声：“我愿意帮忙。”
她看了看乌长离，再看向其余三人，道：“我亲眼看到她一刀杀了山贼。”
乌长离没听明白，直到看清那个姑娘的面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是之前她在街上救下的那个姑娘。
其他三个姑娘颇为惊讶，互相对视片刻，一起对乌长离点了一下头。
“你要我们怎么做？”那姑娘目光坚定地问道。
乌长离松了口气，向她们交代自己的初步设想，六人再一磋商，达成共识，静待牛鹰来到。
不多时，门外响起大笑声，一个粗犷汉子醉醺醺地推开门，面色酡红，脚步轻浮，满嘴酒气：“美人儿，小美人儿！”
门口两个姑娘嫌恶地扶上去，另外两人立马锁住门。
牛鹰见到美人们投怀送抱十分高兴，低头就要去亲人，姑娘抗拒地推开他，嘴上柔声道：“大爷，别着急啊。”
牛鹰嘿嘿一笑，两手抱起姑娘，直直丢到床上，铁板似的身体立马压上去。
乌长离从窗边走出来，低头看向牛鹰，喊道：“牛公子。”
牛鹰急不可耐地扯开自己的衣服，间隙中看到身后少女的娇美面容，眼睛都直了。
“小美人儿！”他回头去抓乌长离，但他喝得太多，眼前幻影重重，手落了空。
乌长离上前抬手轻轻地划过他的手心，像羽毛一样，挠得他心痒痒。
“牛公子，你好好躺着，我们这就过来了。”
牛鹰仰面躺下，手不停地挥舞：“快来，一起来，嘿嘿。”
门口的两个人走到床边，床上两人拉好衣服，一人拉住他一只手、一只脚，乌长离同陈水水交换眼神，她背手提着匕首，爬上|床，俯身看向牛鹰，微微一笑：“公子，舒服吗？”
牛鹰烂泥一般地晃晃身体，想要伸手去抓她，但手被姑娘握住着，他不忍舍弃，只好用身体去蹭乌长离。
四人对乌长离打了一个手势，她紧紧攥住匕首，用上半身挡住牛鹰的视线，对准他的心口，狠狠刺进去！
“啊呃！”
牛鹰眼睛骤然瞪大，张嘴大呼，陈水水极快地塞进一个装满石头的布袋，声音就此哑然。
四个姑娘拼尽全力抱住他的双手双脚，乌长离把匕首全数插|进他心脏，鲜血喷到了她脸上。
牛鹰扑腾了一会儿，死了。
乌长离果决地抽出匕首，在他衣服上擦了两下，翻身下床，门外忽然喊道：“大哥，粮仓走水了！”
陈水水大惊，立马按住弓箭。
“牛大哥，你慢点！弄疼我了！”
屋内一声娇嗔，门外人以为里面正在兴头上，不敢搅扰，讪讪地跑了。
乌长离听见那声音浑身发麻，回头看去，发出声音的姑娘脸比她还红。
“我……”姑娘丢开牛鹰的手，羞耻极了。
乌长离正色道：“我们快走。”
五人一起点头，依次从窗户翻出去，乌长离扯走牛鹰脖子上的金链子，快速跟上去。
怎么会突然走水？乌长离没时间考虑，只让其他姑娘往西跑，她跟陈水水一起去找陈小虎。
行至半途，一群人举着火把跑来，她俩立马扑进草丛里，躲了过去。
“水水，你去找小虎，我去救其他人。”乌长离小声说。
陈水水犹豫片刻，把匕首留给她，立马闪进黑夜里。
乌长离提着匕首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子，几个姑娘捂着衣服探头出来，乌长离朝她们招手：“往西跑！”
姑娘们别无他法，只得听她的话，一起跑出去。
乌长离继续找了几间房屋，救出几个姑娘，只到最高处的房屋，里面还有声响。
“放开我！”
“啊！”
几个姑娘在哭喊，乌长离顾不得其他，踢门而入，老头从床上抬起头，眼前银光一闪，匕首已然刺中他眉心。
“走！”
乌长离跑过去拔出匕首，又补了一刀，带众人离开。
甫一出门，看四五个男人从梯子上跑来，乌长离慌忙后退。
不好，这么多人！
正当她紧张不定时，山寨底下忽然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那几个人甚是惊慌，扭头跑下去。
乌长离略略放下心来，趁着黑夜往西面奔。
一行人从厨房后穿过栅栏，乌长离叫她们赶紧逃，自己则留在门后寻觅陈水水的踪影。
“喂！”
乌长离的肩头被人打了一下，她举起匕首回头，是华瑶。
华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身黑衣服，头发利落的挽在头顶，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山贼。
“走啊，你还等什么？”华瑶抓住她的右手把人往外拉。
乌长离用左手拉开她的手，道：“我朋友还在这，我要等她一起走。”
华瑶震惊地看着她：“你疯了？那些山贼马上就会追过来！”
乌长离背过身：“你赶紧走！”
华瑶一甩手，转身跑了。
乌长离闪进厨房，发现厨娘们居然都已经被打晕，全数堆在灶台底下。
不用多想，这只可能是华瑶做的。
但陈水水到底在哪呢？她找没找到小虎？
乌长离紧张地思考片刻，扯下厨娘身上的脏围裙包住头，提刀闪出门。
刚一出门，对面高地上火光闪烁，一群山贼正在追赶一个少女。
乌长离一眼认出少女，高声呼喊：“水水，往这边跑！”
说罢，她回头冲到案板边，抽出数把菜刀，转头跑回门边，陈水水背着陈小虎从高地上跳下来，冲进屋里，乌长离顺势将菜刀飞掷出去，砍中了最近的几个山贼。
“快跑！”
乌长离一脚踹上门，与陈水水从后门飞奔出去。
“她们往后山跑了！”
山贼们仿佛发现事情不对劲，齐聚起来追赶她们。
陈水水喊道：“小离，你来背小虎，我射箭！”
乌长离应一声，接住小虎按在背上，侧头道：“小虎，抱紧我！”
陈小虎立马双手抱住她的脖颈。
陈水水跳到一块大石上，旋身射出数箭，与山贼拉开一段距离，急急追上乌长离。
“小离，那边有个桥！”陈水水喊道。
乌长离也看到了，急急转身跑上桥，待陈水水过来，对她说道：“把木头掀了！”
这桥是用几根树搭成的，桥底下的水不急，但上下落差不小，应该能够阻拦山贼一段时间。
陈水水立即去抬木头，但这木头竟然十分沉重，陈水水用尽力气才能挪动一点。
这时乌长离身后闪出八九个人，她们二话不说，冲过去协力搬动木头，咻的一下将它们丢进水里。
“快走！”其中一人喊道。
乌长离扭头一看，竟是华瑶，而其他人则是刚刚在山寨里的姑娘们！
但她来不及惊喜，十几个山贼已经到达水对岸，见木桥被毁掉，粗暴地辱骂起来，作势就要跳入水中追过来。
华瑶一把拉开乌长离，扬起手对准山贼的火把扔过去几个物什。
“走啊！”华瑶喊道。
乌长离拔腿就跑，身后嘭嘭嘭地接连响起爆炸声，山贼们顿时哀嚎连连。
姑娘们朝山下飞奔，暂时将山贼甩得不见踪影。
陈水水一边跑一边问：“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乌长离转头看向华瑶，华瑶紧紧抿着嘴，十分紧张，简短地应道：“爆竹。”
“哪来的爆竹？”陈水水讶异道。
“在山贼的仓库里拿的，”华瑶道，“大概也是他们抢来的东西。”
一个姑娘委屈道：“……那是我家的炮竹。”
果然如此。
乌长离深深地看了一眼华瑶：山寨走水和爆炸的事情应该也是她做的……她还是选择救大家。
一行人马不停蹄，终于跑到了官道上。此时月亮西沉，月光不似刚才的明亮，周遭变得黑漆漆的。
“现在去哪？”一个姑娘问道。
华瑶仰头看了看夜空，沉声道：“朝西走，这里应该离邛城不远了。”
众人应声说好，沿着官道往西跑。
太阳的第一缕光从山头缓缓升起，雾气氤氲，鸟鸣啁啾。
姑娘们坐在城墙底下，头发散乱，衣衫凌乱，好似逃荒的流民。
乌长离曲起脚，额头上渗出一圈细密汗珠，身体隐隐发颤。
“小离，你的伤怎么样？”陈水水抱着陈小虎看向她，担心道。
昨夜为了逃命，乌长离顾不得伤口，甚至没感到疼痛，但现在歇息下来，才察觉右臂和小腿上全是血，灰色衣衫都染得发黑了。
“……没事。”乌长离吐出两个字，艰难地转了转眼珠，“小虎，怎么受伤了？”
陈小虎的左脸满是血，眼睛里挂着泪，却是一声不吭。
“他，我找到他的时候，屋子突然爆炸了。”陈水水哽咽道。
华瑶闻声睁开眼，转头看向陈水水：“抱歉，那时是我点燃了爆竹。”
陈水水啜泣了一下：“我刚刚猜到了，但，你是为了救大家，我不会怪你的。”
华瑶将视线移到陈小虎脸上，沉默半晌，她忽然爬起来走到陈水水的面前蹲下，从怀里取出一个袋子递过去：“这些钱你拿去给他治伤。”
陈水水没有接：“不用。”
华瑶道：“我做的事情我会负责，请你收下。”
陈水水仍是不接。
华瑶硬塞给她，说：“你不要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陈水水仰头望她：“你……”
“他是你弟弟？”华瑶截断她的话，眼神落到陈小虎脸上，眉头极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陈水水点了点头：“是。”
“对不住，当时我不知道他在里面。”华瑶丢下话，转身走了。
乌长离本想喊住她，但她走得实在太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其他姑娘站起身，擦干眼泪准备离开。
“你们，打算怎么办？”乌长离问道。
“我要去报官……那些山贼，把我爹娘都杀了……”其中一个姑娘哽咽道，眼泪滚滚而下。
乌长离喉咙里像是哽着一块石头，又硬又涩，令她说不出话来。
姑娘们离开了，陈小虎靠在陈水水肩膀上睡着了。
“小离，我也先走了。”陈水水抱住弟弟站起来。
乌长离仰头看她：“你们去哪？”
“回家去。”陈水水声音很低。
乌长离立即担心起来：“可是那些山贼！”
陈水水垂眸看着小虎：“我要回去，阿娘还在那儿……阿爹要是回来，他找不到我们，会很着急的。”
“可小虎说，你们爹娘不是已经……”乌长离道。
陈水水似乎毫不意外：“小虎说爹娘都死了是不是？”
乌长离不能应答。
“那是我生气骗他的。”陈水水抬起头遥望远方，“三年前阿娘重病，家里没钱，阿爹听人说朝廷要打仗，投军的民户官府会给发很多银子，他就不管不顾地去了。”
她自嘲似的笑了笑：“可是啊，官府从来没给过银子。后来阿娘就死了，阿爹也没回来。我甚至都不知道阿爹是死是活，但他要是能回来，一定会来找我和小虎的。”
乌长离艰难地咽了咽，眼眶发红：“水水，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一定会的，”陈水水在晨光中对她微笑，“小离，你也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