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

    他的手和他人一样,挨着衣襟摸索片刻,囫囵个地往下移。

    没有过多的侵犯,如往常一样的冷清守礼。

    统共摸出几个女子贴身携带的锦帕香囊,他惦着手指赶紧把有些松开的衣服一角拉拢。

    “东西没在她身上,二位在屋子里搜搜看吧。”

    程觉不疑有他,当真翻箱倒柜搜罗起来。

    陈老却不是好糊弄的,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只上下来回打量眼前的两人。他的眼神过于阴鸷,避让不开只能生生受着。

    严无期背对着他,有意无意遮挡住身后之人的视线,陈老嗤笑一声,“我又不会吃了她,严太医什么时候怜香惜玉起来。”说着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砸了砸嘴哦了一声,“我倒是忘了,论起亲疏你与她也算是旧相识,猛然发现幼时的故人就在自己身边想必严太医一定十分懊恼,不然如今两情相悦的未必是那穆晋安不是。”

    严无期没动,依旧整个身子挡在安秋鹜面前,呼出的气息洒在她的面上只激地她浑身一颤,不得不偏头避开。

    老者的话没头没脑的,安秋鹜却大概能捋清楚其中一二。

    幼年她虽很少出门,但父亲身为太医,不乏有几个同朝为官的至交好友,更别说达官贵族有个什么头痛脑热也会到魏家巡医问诊。

    有时候迎来送往,大人们谈事情她便在后院桂花树下高高地荡起秋千,看着挣脱开仆妇的手,跑到近前仰着头憨笑的同龄人。

    一来二去,也有几个能玩到一起的小伙伴,只是时间隔的太久关于这些事情记忆模糊,更别说能来后院与她玩耍的大多都是小姑娘。

    所以,严无期到底是谁呢?

    她的目光粘在他脸上,努力地回想。

    或许视线太过炙热,严无期有些别捏地转过身,面上状似无波但掩在袖下的双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两下。

    她不可能记得他的。

    “什么都没有,害得老子白折腾半天。”

    军中的帐子简单的很,不过三两下,程觉已经搜罗了个遍。

    他是个暴脾气,年轻气盛冲动起来往往手比脑子快,仗着自己出身行伍,大步越过陈老一胳膊撞开严无期双手直直地朝着安秋鹜而来。

    “外面搜了,里面可没有,美人别怕,让本将军好好看看东西是不是藏在了这里面。”

    他说得猥琐下流,眼底的垂涎让人几欲作呕。

    皎月和陶桃正悄悄摸到一旁趁着三人没注意,捡起地上一块锋利的碎石想磨断绳索,正磨得起劲,见那人对自家姑娘言语轻薄,顿时怒从心头起,凭着一股蛮力‘砰’的一声挣开手腕上已经磨的七七八八的绳索。

    跳着脚蹦起来,闷着头就忘程觉身上撞去。

    脚上的绳索束缚住了她的行动,她像无力扔出去的鸡毛掸子,抖擞两下整个身子只堪堪撞在了他腹部上,他往后一撤皎月便滚了下去。

    打搅了他的好事,程觉恼怒,报复性地抬脚就要去踩她。

    “等等!”

    他的脚顿在皎月的脸上寸许,惯性地朝着声音来处看去,不待他看清便觉耳边刮起一阵劲风,等他回过神时右脸已是火辣辣地痛,耳朵里更是嗡嗡地响个不停。

    他被人打了,还是个女人。

    不在乎有多痛,在乎的是有多屈辱。

    安秋鹜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度,大耳刮子甩过去,整个手臂都震地发麻。

    趁着三人离她远了些,扯着嗓子吼道:“有刺客!抓刺客!”

    营中本就在搜寻这一老一少,只是安虎父子为了自家姑娘能得个清净就选了处背风离将士们帐子稍远的地方安置,一来还没有搜寻到此处,二来知道了这位女大夫还是侯府的姑娘又是大将军的心上人,难免不敢像以前那样行事都畏缩忌惮起来,不敢轻易搜查。

    如今听见这么嘹亮的一嗓子,都急吼吼地往这处来。

    陈老咬着后槽牙,顾不得程觉和严无期,把一件黑色斗篷往身上一套扯起帐子底部,蜷着身子从后面逃了出去。

    程觉紧随其后,却被赶来的江白踩住了脚踝。自知不敌便乖顺地任由西北军把他擒住。

    严无期倒是没动,神色坦然地面对进来的西北军将士。

    这里面不乏他救治过的人。

    大家有些意外,却也只能上前缚住他。

    等安秋鹜已经坐在火炉子旁捧着一盏热茶取暖时,穆晋安才裹着寒风大踏步而来,随着他一起的还有手上拎着的老头。

    正是逃出去的陈老。

    终归是整整齐齐,白折腾半宿。

    以免夜长梦多,索性请来安虎安启辙父子,就在安秋鹜的帐子里审问。

    传闻中的三堂会审她没见过,不知与现下的场面比起来哪个更惊心动魄。

    三人中,程觉最是一眼能看出几分心思的人物,便先从他开始。

    为着不留隔夜仇,安秋鹜决定给皎月和陶桃报仇的机会,也不知哪里找来的臭布条,给陈老和严无期一人塞了一个在嘴里。

    陈老罢了,严无期却是难分好坏,只是受罪的不是自己,这情安秋鹜只能先承着往后再还。

    ——

    不大的帐子里被多添的几盏烛火照的亮堂堂。

    坐在交椅上能清晰地看到下首之人脸上的细微表情,夜深时人本就格外的疲倦,起先还能睁眼渐渐地被光亮刺得麻木,睡意上涌眼皮耷拉了下来。

    穆晋安见时辰差不多,把手中简易的惊堂木猛地一拍,板着脸问道:“程觉,可知通敌叛国是诛灭九族的死罪!”

    程觉被惊地瞪大了眼,下意识道:“我是个孤儿,哪来的九族。”

    话毕才觉自己说漏了嘴,一口气硬生生地梗在喉头,“也...不是,总之即使我有罪,也等押解进京由大理寺亲审亲判,你我同为将领,朝中又没下旨褫我,你凭什么在这审问!”

    陈老可是一早就交代了,说这一天迟早会来,只要自己紧闭嘴一口咬住木穆晋安没有审问他的权利,等入了京都那个人自会想办法周旋。

    “凭这个!”

    安虎取下腰间的一个东西往他面前一扔,牌子大小的物件掉在地上发出闷响,程觉探着头一看,那物黄澄澄地扎眼。

    是宫中之物!

    他瑟缩地咽了口唾沫,这才正眼瞧上首的几人。

    宫中赐下这些东西历来有先斩后奏之权,若是他不配合,不配合自然有不配合的法子整治他。

    “啪!”

    又是一声响,他心肝都跟着一颤。

    虽说出身寒微,一路靠着那人的提携才走到今日,但他还年轻命还长着呢,总不能为着那份提携命都不要了,这些年他吩咐的哪件事他没有办好,也算是报答地透透的。

    “程觉,现在一五一十地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便可免去刑罚。你在西北也呆了这么久,我的暗房你也呆过了,我的那些手段想必你也知道一二,不弄出痕迹却让你受尽苦楚的法子我这多的是,命大说不定能全须全尾地回去,若是没那个命便只能与那烧的焦黑的暗房同葬一处,路怎么走,你自己选。”

    穆晋安说完朝着外面一抬手,果不其然从帐外走进来两个拿着刑具的人,黑色的面巾黑色的衣衫,就连那些阴冷的刑具上干涸的血迹都变成黑色。

    程觉委顿地往地上一坐,眼神明明灭灭,挣扎只是一瞬间,“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只要你能放我一条生路。”

    “可以。”

    他说得有些急,看得出来是个惜命的人。

    大抵就是有人救了从小乞讨为生的他,让他习武认字,一路走到今天,其间不乏做过些杀人越货的勾当,直到几年前他被内阁举荐做到了秋山道守将的位置,“放鞑靼人进城是我最后收到的命令,至此后秋山道被攻陷,都城那边再也没有传信过来。”

    “说了这么多,背后之人是谁你还是没有说清楚。”

    程觉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就没见过那人的面。”见众人还是惶惶地盯着他,若不是手脚被绑着,他定是要起誓为证,“千真万确,我都说了这么多了,还有什么是需要隐瞒的,若我当真知道是谁,也不会被你们这么一吓就什么都抖搂出来。”

    正因为不知背后之人的底细,他才不敢去赌,谁敢轻易拿命去赌呢?

    穆晋安审视着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他眼里看不出情绪,只是微抿的唇角似乎表述着对他话里真假的质疑。

    正当程觉还要陈情时,他收回审视的视线往一侧偏头看去。

    安秋鹜陷在自己的沉思中,注意到有人在看她回望过去正好与穆晋安四目相对。

    相处久了,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安秋鹜缓缓地点了点头,蓦然发现这种无言便相知的感觉总让她浑身泛着暖意。

    “是吗?不妨我来猜猜这背后之人。”

    “是内阁首辅蒲明?”

    穆晋安的声音沉地让人发闷,程觉有些扭曲地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是谁...”

    “兵部尚书于谦?”

    “还是...”

    程觉麻木地摇头,他不知道为何这位昭毅将军念经似地叨叨这些听都没听说过的人。

    “不会是工部左侍郎博轼吧!”

    程觉还是摇头。

    安秋鹜却看见被绑住的陈老和严无期平静无波的眼神晃荡了一下。

    轻微到若她不是一直注意着根本不会发现。

    灯油烧过在灯盏中留下浅浅的纹路。

    这世间之事就是这样,只要做了,便会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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