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常州,虞宅祠堂。

    因为荒凉许久,窗纸都破了好些个洞,时不时有些许凉风从空隙处吹进祠堂,将祠堂内昏暗的烛火吹得摇摇晃晃的。

    那暖黄色的烛光照映在了宋夷光的脸上,她眼眶微红,眼眸看起来湿漉漉的,正独自跪坐在供台的牌位前。

    “外祖父,外祖母,昭昭现在过得还不错,陆将军对昭昭都挺好的,你们在那边不用担心,照顾好自己就行。”她睫毛微颤,顿了一下,“我前段时间去看过爹娘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到……”

    “还有,我们刚刚找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说我爹并不是那贪墨官银,祸乱朝纲之人,我爹是被冤枉的。”

    “只可惜他死了,是被二皇子派来的杀手杀死的。”宋夷光咬了咬嘴唇,眸中闪过了一抹担忧。

    人证都死了,她要怎样才能为爹娘翻案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陆将军一定会有办法的,就算人证没了,那二皇子做事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一定能找到线索的!”

    说完这些,宋夷光愣了一下。

    怎会如此?

    遇到困难,她想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陆倾泽?

    她在教坊司待了三年,这三年里她无人可依,遇到难处都是自己咬牙挺过去,自己想法子解决,这会儿……

    她潜意识中,竟然已经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难道……她真的喜欢上陆倾泽了吗?

    宋夷光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提了一盏灯,缓缓走出了祠堂。

    这会儿陆倾泽应该是去收拾屋子了,她没有急着回屋,而是去了后院。

    这里相比从前变了许多,但院子里最大的那棵白桦树依然挺立着,同她小时候也没什么不同。

    树上有挂着一个秋千,是当年外祖父亲手为她做的,她儿时总喜欢让外祖父帮她推秋千。

    这个秋千现在都还在呢,可人却都不在了。

    宋夷光轻轻坐在秋千上发着呆,脑海中时不时的闪过一些熟悉又陌生的片段。

    说更确切一点就是,明明她从未见过,却觉得很熟悉。

    *

    另一边,陆倾泽收拾好了房间,没等到宋夷光回来,便坐在桌案前拟了一封信。

    他将信装进一个很小的信封里,便走到窗边唤来了信鸽,让信鸽将信带走。

    关于宋家一案的重要线索……是得提前告知圣上了。

    做完这一切,见宋夷光还没有过来,他便推开了屋门,抬脚往祠堂寻去。

    路上经过院子,借着夜色和院中的那一盏暖黄色的灯,他瞧见了在那棵白桦树下的秋千上坐着的人儿。

    “怎么在这儿坐着?”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将宋夷光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愣了一下,仰头看着他:“就是想起了小时候。”

    陆倾泽看着她,眸色暗了暗,半晌才出声道:“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

    “好。”

    *

    屋内,烛火已经熄灭。

    陆倾泽靠坐在窗台边,怔怔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软榻上,宋夷光已然熟睡,只是蛾眉微微蹙起,额头渗出了微微的薄汗,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见了自己还小的时候。

    正是在这座宅子里,外祖父和娘都在,只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哥哥。

    大哥哥眉眼长得很好看,常陪她玩儿,虽然笑容不多,可她就是觉得这位大哥哥很温柔,很亲和。

    大哥哥没几天就走了,她那时哭了好久。

    之后她随着母亲坐上了回京的马车,却在路上大病了一场,养了好几个月才见好。

    到此,画面又变得模糊,随后又归入一片混沌。

    *

    翌日,当宋夷光醒来时,屋内并无其他人。

    她从软榻上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

    昨晚的梦,是真实的吗?

    后来,母亲偶然间说起过,说她因为那场大病忘记了一些事情。

    母亲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宋夷光便也没有深究。

    如今忽然梦见……梦见的难不成就是那次忘记的事情?

    宋夷光朱唇微抿,站起身子走到桌边,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除此之外还有一张薄薄的纸,纸上用黑墨写下的字劲瘦有力,起始之处唯有二字:昭昭。

    后面的大致意思就是陆倾泽有事去忙了,让她好好吃饭,莫要乱跑,晚上回来带她上街。

    宋夷光眉眼间的阴郁瞬间烟消云散,坐下小口小口地吃着他准备的早点。

    满足口腹之欲后,她抬脚走出屋子,看着这略微荒凉的院子陷入了沉思。

    昨夜太过匆忙,所以只收拾出看一间供他们休息的屋子,那时夜色渐浓,倒也瞧不出什么不妥之处,这会儿看起来……

    是得打扫一番才好。

    正想着,宋夷光抬脚出了门,去找了一些人来专门打扫这间院子。

    一直忙活到了傍晚,整个宅子才算是恢复了她记忆中的样子。

    正招呼着他们离开,街对面的一座宅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诶?你们是?”

    宋夷光转头,瞧见的是一名年过半百的妇人。

    她看着宋夷光,不解道:“你是这家的……”

    “我外祖父从前住这儿。”宋夷光笑了笑。

    听了这话,妇人愣了一下,迟疑道:“你是……你是昭昭?虞老爷子的外孙女?”

    “是我,您是?”宋夷光眨了眨眼睛,脑海中却想不起究竟在哪儿见过这位妇人。

    “害!我是裴安他娘啊!你小时候唤我裴姨呢,不记得了?你裴安哥哥,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可爱跟他玩儿了呢!”妇人眉开眼笑地走过来拉住了宋夷光的手,打量了一番。

    “你这丫头还真是,越长越水灵了!”

    说着,妇人笑道:“我们裴安这不进京了,还当了大官了!你知道的吧?他应该去找过你的吧?”

    宋夷光朱唇微抿,忽的想起来游船那日的事儿,以及第二日一早陆倾泽同她说的话,张了张嘴,半晌才出声。

    “嗯,他确实来找过我。”

    “这就对了嘛!”妇人笑着拍了拍宋夷光的手,“你虽然不常住这儿,但你们不管怎么说也是从小相识,也算是半个发小了,知根知底的,再合适不过了,裴安上个月都还寄信跟我说了你的情况……”

    妇人喋喋不休地说着,宋夷光睫毛微颤,只是怔怔地看着不远处遮挡住那昏黄夕阳的枝叶。

    好一阵,妇人长篇大论了一番,最后问道:“昭昭啊,裴姨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若是愿意,便嫁进我们家,裴姨定会对你视如己出,保证裴安那小子也绝对不敢苛待了你!”

    闻言,宋夷光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我……在我心里一直将裴安阿兄当兄长一样对待……”

    还未等她说完,裴姨就打断道:“哎呀,感情嘛,都是可以培养的!”

    宋夷光摇摇头,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真的不行。”

    裴姨看了她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也罢,裴姨也不勉强你,但姨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你这丫头,若有什么难处,你尽管开口便是!”

    “多谢裴姨。”宋夷光笑着点点头。

    “对了,裴安那小子最近都没寄信回来了,你可知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妇人问道。

    “他现在……”宋夷光顿了一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啊?你们同在京都,没联系吗?”

    见宋夷光摇头,裴姨哎哟一声:“丫头啊!儿时的情谊最珍贵了,可莫要疏离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昭昭?”

    宋夷光睫毛微颤,回头看向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陆倾泽,张了张嘴,想同往日一般唤一声将军,可碍于旁人在,还是没能开口。

    “这位是?”裴姨率先出声问道。

    正当宋夷光无措之时,陆倾泽阔步走了过来,轻声道:“我是昭昭的友人,这位夫人是认识昭昭吗?”

    裴姨笑了笑:“那是,我可算是看着昭昭长大的!小伙子做什么的啊?瞧着当真是俊俏!”

    说完,裴姨话锋一转看向宋夷光:“昭昭,这该不会就是你不愿意嫁给我儿子的原因吧?”

    “我……”

    “失礼了夫人,我跟昭昭还有些别的事儿要去办,就不叨扰了。”陆倾泽颔首道。

    见状,裴姨虽是不悦,但也不好说些什么。

    此人礼数周全,倒是让她挑不出错来。

    “好,那你们忙去。”

    见裴姨松了口,陆倾泽笑着点点头,拉着宋夷光便转身往集市走。

    宋夷光眨了眨眼睛,待走过了一段距离才出声解释道:“方才那个是裴安的母亲。”

    “嗯。”陆倾泽应了一声。

    “她……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从未想过要嫁给她儿子。”宋夷光声音软软道。

    听了这话,陆倾泽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她一会:“你是在同我解释吗?”

    宋夷光睫毛微颤,低下了头。

    她似乎……很害怕陆倾泽会误会些什么。

    若是按照话本子里写的那本,她便真是对陆倾泽……

    她不敢想。

    见宋夷光不吭声,陆倾泽追问道:“昭昭,你是不是……怕我多心?”

    宋夷光沉默着,仰头看向陆倾泽那双深邃的眸子,在那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她眸光闪了闪,鬼使神差般的说道:“是。”

    陆倾泽的目光忽然就变得灼热了起来,宋夷光似是一下子就被烫到了般,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我……将军平日里本就很忙了,昭昭这些事情微不足道,自是不想让将军分心的。”她慌乱地解释道。

    她的小神情落入了陆倾泽的眸中,惹得他嘴角微勾,眼眸满是笑意。

    “对我来说,你的事情,从不是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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