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

    不多时,马车便晃晃悠悠地停在了虞府的大门前。

    陆倾泽率先下了马车,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心里五味陈杂。

    昭昭就是宋夷光,宋夷光就是昭昭,这一点是绝不会弄错了。

    那一年,陆倾泽才十五岁,这要算算年纪,那时的宋夷光才八岁。

    他也不明白当时的小丫头是怎么想的。

    那个大雪天的,因为赶路加上没有盘缠挨饿,陆倾泽浑身看起来都脏兮兮的,而宋夷光……

    她还那么小,便能一个人下了马车来跟他说话,还将手中的糖葫芦给了他。

    还记得那时他问:“你不怕我吗?”

    小丫头歪了歪脑袋,轻笑一声:“大哥哥这么好看,我为何要怕你?”

    之后,他跟着小丫头去了虞府。

    许是小丫头忘性大,一进屋就要虞老爷子抱,全然忘了他和萧竭的存在。

    他二人的住宿,还是她的母亲安排的。

    直至第二日,小丫头穿着大红袄子,发髻上带着两朵红色的腊梅,在后院瞧见了收拾干净的陆倾泽。

    她小跑着过来,仰着小脸看着他:“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

    他眸色闪了闪:“是你昨夜邀我来你家做客的,你忘了?”

    听了这话,小丫头小嘴一撅,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大哥哥。”

    “嗯。”陆倾泽笑着点点头,蹲下身与她平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昭昭。”

    “大哥哥,你能帮我找找我的玉佩吗?我昨晚还戴着的,今日怎么也找不着了……”昭昭皱着小脸看着陆倾泽,撒着娇。

    陆倾泽笑了笑:“好啊,那你跟我说说,玉佩是什么样子的?”

    “玉佩呀……”

    “将军?”宋夷光的声音将陆倾泽的思绪拉了回来。

    陆倾泽回过神,看着宋夷光隐隐带着担忧的眸子笑了笑:“我没事,走吧,咱们进去,这里很久没人来了,或许应该找人来收拾打理一下。”

    “嗯……明日吧,今日咱们把用来休息的屋子收拾出来就行了。”宋夷光笑道。

    “好。”陆倾泽微微颔首。

    二人并肩走进了这座大宅子。

    宅子里草木旺盛,枯叶落了一地,铺满了原本干净的青石板地面。

    前院的那棵老梧桐树的枝干已然长得非常粗壮,这么些年也仍然屹立不倒。

    看着这一切,宋夷光脑海中隐约出现了一些记忆中儿时的场景。

    那些场景与眼前的景物交替着,逐渐融为一体。

    她不由得有些心酸。

    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陆倾泽暗自观察着宋夷光的神情和情绪,似是看出了她眸中隐隐的伤感,出声道:“这里跟你记忆中的有什么区别?”

    “变了好多,但本质上其实……也什么都没有变。”宋夷光低声细语的说道,似是怕惊扰了什么人。

    “当初我娘说要带外祖父去京都,随我们一起住,可外祖父拒绝了。”

    宋夷光深吸了一口气,怅然地看着不远处那棵老梧桐树:“外祖父说……他想留在这儿。”

    “其实这样也好,若是外祖父真的随我们一同住在京都,那三年前的那一场变故……”

    “不……”宋夷光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外祖父在七年前就去世了,我在想什么呢?”

    陆倾泽很是心疼的看着宋夷光,轻声说道:“那你可知外祖父的牌位在哪儿?”

    “牌位就在祠堂里放着呢。”宋夷光抬眼看着陆倾泽,“我带你去瞧瞧。”

    “好。”陆倾泽嘴角微微勾起,点点头。

    陆倾泽随着宋夷光一同来到了祠堂。

    祠堂内十分昏暗,这么多年了,所幸里边的蜡烛还能用,宋夷光找陆倾泽借了火来将蜡烛点燃。

    未几,整个祠堂都亮了起来。

    她吹灭了手上的火折子,将其放在了一旁,随后看向前方供台上的两个并列着的牌位。

    其中一个牌位就是外祖母的,那个牌位在宋夷光儿时便有了。

    那个时候外祖父常常来祠堂,特别是外祖母的忌日和生辰,他都会来,将自己关在里面,一坐就是一整天。

    外祖父想陪着外祖母,所以就算是去世了,他也命人将自己与外祖母合葬,并将自己的牌位放在了外祖母的旁边。

    在那之后,宋夷光一家便没有再来过常州了,这座宅子也就这么荒凉了。

    哪怕是隔了这么些年,他们的牌位也依然在这守着,孤零零的,却互相陪伴着,又显得没那么孤单。

    陆倾泽抬脚上前了几步,紧紧的盯着牌位上的字,思绪也不知飘去了哪儿。

    宋夷光的外祖父虞老爷子,他是见过的,就在他在这座宅子里借住的那几日。

    老爷子经常咳嗽,身形单薄,常常佝偻着,虽是身体不好,但也爱陪着昭昭。

    有这个小丫头在身边,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脸上才有了些许笑意和生机。

    那时候陆倾泽不太懂,认为这不过是外祖父对自己外孙女的喜爱罢了。

    现在想想,或许会有吧,但也不一定。

    那时候的老爷子透过昭昭看的……应该是昭昭母亲儿时的样子。

    他想象着昭昭母亲小时候在他膝下玩闹,仿佛能透过这个,回忆起虞老夫人还在的日子。

    那时候他们夫妻二人一定很幸福吧?

    嗯,一定。

    “虞老爷子……”陆倾泽在心里默念着,“我会对昭昭好的,生死相伴,就像您无法割舍虞老夫人一样。”

    “我会努力,让昭昭脱离奴籍,为宋家翻案,一生一世待昭昭好……只要她愿意。”

    ***

    另一边,京都。

    天色渐晚。

    柳泠泠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曲阳侯,昨夜就派了人出去寻找,可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

    她实在是坐不住了,带着人就去了二皇子府,站在门口叫喊道:“泠泠求见二殿下、二皇妃。”

    起先,门口守着的小厮并不想搭理她,可见她在这站了许久,又毕竟是成阳郡主,不敢得罪,便还是硬着头皮推门进去通报。

    等了好一阵,这朱红漆的大门才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

    几名小厮举着火把率先跨出了门槛,后边儿紧跟着的便是季琰和杨千盈。

    “这天色也不早了,郡主这会儿跑来本殿这儿,可是有要事?”季琰微眯着眼,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故作奇怪地看着柳泠泠。

    “二殿下,我父亲前晚来二皇子府拜访后便一直未归,我这会儿过来也是想来寻寻我父亲,请他回家。”柳泠泠开口道。

    季琰轻笑一声:“前晚啊……前晚本殿出门办差了,并不在府中,也不知曲阳侯是否是来了。”

    “看起来,本殿似乎没法儿帮到你了,不如你问问皇妃。”

    “皇妃呢?皇妃那晚总在府中吧?”柳泠泠神色冷了下来,道,“我父亲定是来了,来之前他清清楚楚跟我说的前来二皇子府拜访。”

    杨千盈轻笑一声,淡淡道:“哎呀,曲阳侯确实来了,门口的小厮通传过。”

    “那我爹人呢?!”听着这话,柳泠泠睫毛微颤,连忙问。

    “只是那夜殿下出门办差,并未在府中,本宫便没有让他进府,在那之后……”杨千盈顿了一下,惊讶道,“难道曲阳侯未归吗?”

    “废话!我爹要是回来了我还来找你做什么?!”柳泠泠气得不行。

    面对柳泠泠的失礼,杨千盈并不恼,只是故作担忧道:“那是怎么回事儿啊?曲阳候为何就没有回去呢?”

    “曲阳候或许是去哪儿喝茶了,这才没回来,郡主也不必太过担忧。”

    “说得倒轻巧。”柳泠泠刚想再说些什么,不远处便跑来了一名身着灰色布衣的小厮,他跑到柳泠泠的婢女身边,窃窃私语了几句。

    见状,柳泠泠蹙了蹙眉,道:“秋词,怎么了?”

    “郡主。”秋词低头走到了柳泠泠身边,放低了声音,“候爷找着了,只是……”

    “在哪儿?”柳泠泠激动道。

    **

    没过多久,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就围满了好些举着火把的人,将这原本漆黑的地方照得亮堂堂的。

    马车刚在青石板街道上停稳,柳泠泠便忙不迭地从马车下来,小跑着挤开了最前边儿的人群。

    地上的血早已干涸,只在地面呈现出一滩暗红色的印记,若是不仔细瞧就根本看不出来。

    顺着痕迹的源头,柳泠泠看到了曲阳候那早已僵硬了的尸体。

    “爹?”她心底一沉,一种无力感席卷了她的全身,叫她没了力气,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郡主!”跟上来的秋词连忙上前扶着柳泠泠。

    柳泠泠爬到曲阳侯身边,摸着那冰冷僵硬的尸体,崩溃地哭了好一会儿,又愣神了好一会儿,目光毫无焦距地出声道:“怎么找到的?”

    一旁站着的小厮连忙答道:“回郡主,是咱们的人发现了这些血迹,候爷是被人杀害后藏在了那个稻草堆里。”

    闻言,柳泠泠顺着秋词指的那个方向。

    那有一堆稻草……

    她眸色闪了闪,才注意到季琰和杨千盈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

    “天哪,怎么会这样?”杨千盈害怕地拉了拉季琰的衣袖。

    季琰叹了一口气,安抚了杨千盈一下,随后看着柳泠泠说道:“看样子曲阳候就是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刺客,这才……郡主请节哀。”

    柳泠泠眸色暗了暗,在秋词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子,转身定定地看着季琰。

    她不信父亲只是出个门就能被刺杀,怎么就会那么巧呢?

    季琰面上丝毫不露破绽,沉痛道:“你放心,本殿定会禀明父皇,让大理寺严查此事,定不会让曲阳候就这么白白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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