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船

    茫茫的暮色中,游龙一样的华灯腾跃至半空,在片片晶花的陪衬下摇曳着灯身。

    瑞雪降临,人头攒动的街道上顿时传来更为激动的欢呼声。刹那间,绚烂的烟火点亮京城的夜空。

    不时有欢声笑语从画舫游船漫出来,岸边的路人循声望去,只见影影绰绰的曼妙身影隔着半透的纱帘飘然起舞。

    惊羡的目光堪堪停留一瞬,似乎河上的奢靡景象不足以令所有人驻足。

    新岁初始,君民齐乐。

    权贵有权贵的享受,寻常人也有他们自己的生活。

    凝望良久之后,一袭紫衣的女子回过头,款款俯低身子,将一盏幽蓝色的莲花灯放进了河里。

    朔风乍起,水波荡漾。

    莲花灯如乱世飘摇的浮萍一般,在一众花灯之间东撞西撞,终而随波漂向了未知的远方。

    “阿雪。”

    身后响起熟悉的低唤,风回雪起身后转,毫不犹豫地扑进来人的怀里,“殿下!”

    轻柔的嗓音泛着不知名的情绪,她紧紧埋首在他胸前。

    苏霁对她这种突然的亲昵早已习以为常,淡然抬了抬眼尾。

    他慵懒地回抱住她的腰身,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微微蹭了蹭,“你说出来透气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孤一会儿功夫不陪着,太子妃的兴致就远不及方才了?”

    怀里的娇娇儿呆呆地搂着他,闷闷不乐地吸了吸鼻子,并不立即搭话。

    苏霁默默扫过岸边热闹的景象,待瞧见三两成群的温馨人家,幽邃的眸底划过一抹深思。

    他把人挪出自己的怀抱,抬手勾了勾风回雪的下巴,紧盯那双盈盈水眸,“可是想家人了?”

    风回雪的眼神黯淡无光,攥紧男子的玄袍,“看着那些团聚的人家,我忆起往年父兄还在的时候,他们总会带着我和娘亲来此地玩乐......”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低迷些许。

    “而今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阿霁......”风回雪沮丧地垂下眼,手中力道更甚,“我的家人都回不来了!”

    “我再也不能和他们团聚——”

    “阿雪!”苏霁心疼地抚摸她的侧脸,郑重而严肃地说道:“你记着,孤也是你的家人,东宫也是你的家,孤会和你一起面对之后的所有。”

    风回雪不知是惊诧恍神还是怎么,愣怔数十秒,这才沉沉“嗯”了一句。

    浓稠的夜色倾覆而下,河上的风渐渐大了起来,水面掀起阵阵波澜。

    苏霁淡淡环顾四周,轻声道:“风势烈了许多,你病愈没几日,快些回里面坐着吧,今日的重头戏还未上呢!”

    重头戏?

    风回雪收拾好心情,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朦胧的眼神仿佛隔着一层神秘的迷雾。

    她追随着苏霁的视线,漫不经意地打量周遭游船。

    剧烈的风未曾磨灭游船者的雅兴,那些乐伶和舞姬仍然在演唱那些靡靡之音。

    漠然嗤笑,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干脆利落地往船舱走去。

    好巧不巧地,一艘游船此刻停靠在他们附近。

    “皇兄,皇嫂。”安阳率先钻出脑袋,双手攀着窗沿,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惊喜的笑容,“你们也喜欢宫外的氛围吗?那正好,我们可以一起,人多热闹嘛!”

    “福宁姐姐,皇太孙殿下,你们认为呢?”

    安阳话音刚落,她身后的船身隐隐有两道起立的人影。

    傲娇的小公主背对船身,扑闪的睫毛细密又卷翘,看上去甚是娇俏。她眨了眨眼睛,慌乱和哀求的意味自然流露。

    双手合十,频繁蹙眉,嘴里无声嘀咕着几个字——

    “皇兄皇嫂帮帮忙!”

    不等苏霁和风回雪做出答复,安阳已自顾自跨上了他们的画舫,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安阳妹妹当心!”一身鹅黄罗裙的少女也走了出来。

    福宁郡主确认安阳踩稳了船板,夸张地松了口气,接着后知后觉般对着二人轻飘飘施礼。“福宁见过太子哥哥、太子妃嫂嫂。”

    “倒是有缘,卫太子。”越国皇太孙换了一副卫国打扮,异域的五官配上雅致的服饰,邪魅之余又添了几丝矜贵气息。

    他与福宁郡主一前一后站着,看似与苏霁交流,多情的眼神却始终在福宁和安阳之间流转,更多情况是在思索福宁郡主这个人。

    远方灯火辉煌,街市中心搭了戏台子,两只精神抖擞的舞狮正在上面大展身手,叫好声不绝于耳。

    耳边泛起的水声中,咿咿呀呀的戏曲声顺着风的方向飘近,婉转浓情的曲调终究敌不过热烈的鼓舞,顷刻便被掩盖下去。

    风回雪立于光线晦暗的角落,静静地握着安阳的手指,安抚性捏了捏她的指尖。

    三人寒暄客套,估摸一时半刻没个结果,她挠了挠安阳的掌心,压低声音说:“你和福宁出来倒也罢了,怎还带上皇太孙了?你们这是唱哪出?”

    安阳嘟了嘟嘴,一脸被逼无奈的烦躁,“皇嫂,我也不愿,这都是三皇兄逼我。”

    苏煜?他不是最疼安阳嘛?

    见风回雪眉梢微挑,深知她不信,安阳急得手心直冒汗,“是真的,皇嫂!三皇兄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让我陪皇太孙出宫逛逛,说是领略领略皇都的气派。”

    小公主撇了撇嘴,不悦地甩甩衣袖,“幸好福宁姐姐记挂我,主动陪我们游玩,不然我快要闷出毛病了!皇嫂你都不知道,我和那皇太孙在一处,浑身都不自在!”

    听到这儿,风回雪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唇边漾出诡异的微笑。

    福宁这番“体贴”举措,不枉费她那日暗戳戳的点拨。

    宫中前些时候举办新岁的宴会时,各处宫殿人多眼杂,身为太子妃,她着实费了功夫才和拂忧交谈上,而那时她也早就察觉门外有人靠近的动静。

    风回雪之所以跟个没事人一样,是因为她有把握处理好那只偷听的“贼”,也需要门外的人明白当下的形势。

    不然的话,以夜月的身手和她的敏锐程度,或许那日之后“福宁郡主”就该突发恶疾,自此从世间消失了!

    这么一瞧,福宁还称得上审时度势!

    风回雪兀自笑了笑,余光似有若无瞟了眼鹅黄色的身影,率先进去里间的坐席。

    “哎?皇嫂?你等等我嘛!”安阳连忙提着裙摆跟上去,重重叠叠的水红色轻纱笼罩着她纤瘦又小巧的身形,月光抛洒而下,腰间零碎的明珠折出柔和的光线。

    船头的三人闻声投去各异的眼神,皆只捕捉到少女翩飞的裙摆。

    蓦地,越国皇太孙后退一步,退回他自己的游船后,朝着面前的两人作揖道:“卫太子、郡主,驿站尚有琐事待处理,就先行一步了。”

    “日后,若有机会,自当前往东宫拜会太子。”

    话毕,他的脸上浮现眼熟的邪魅笑容,风姿绰约地再次行了一礼,不过这次是对着福宁郡主。

    “多谢公主和郡主今日的款待,卫国皇都的繁华果真名不虚传!”稍稍顿住,随后接着道:“方才所言,望郡主多加考虑。”

    花里胡哨的装饰点缀得船只耀眼夺目,熠熠的花灯绕着它燃尽最后一丝火光。

    少女和皇太孙短暂地眼神沟通几个来回,只见木浆轻摇,碧波微动,它顺着来时的方向徐徐划了回去。

    苏霁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紫玉扳指,他回首瞥了瞥船里的风回雪和安阳,懒懒地摩挲扳指的纹路,“孤派人护送你回宫?”

    嗓音淡漠疏离,周身气场拒人千里之外。

    福宁郡主拧了拧眉,端起女儿家的架子,“太子哥哥真是偏心,为何安阳妹妹能与你们一道游乐,却只送我回去?”

    苏霁不咸不淡地扫视她忿忿不平的样子,凤眸平淡得仿佛在看一个物品,“随你。”

    他往里迈了几步,听不到身后的声响,脚步却也一刻不停,“还用孤请你?自己跟上来。”

    两人一靠近,风回雪和安阳顿时止了话题。

    见福宁郡主的眼神总是转悠到自己身上,风回雪朝安阳递了个神色,挑开竹帘探出窗外,目睹夜空的烟火熄尽,随即望向苏霁道:“殿下,热闹看完,咱们该回宫了。”

    “正巧将福宁和安阳妹妹带上,免得太后和皇后娘娘担心。”

    安阳公主张了张口,似有话要说,呼之欲出的反驳倒被女子轻描淡写的一记警示堵回了喉咙里。

    “也好,麻烦皇兄皇嫂了。”小公主垂下脑袋,双手止不住搅弄华贵的衣裳,强咽下满心的焦虑和不甘。

    气氛沉寂,一路无话。

    等回到宫门口,两俩马车一左一右候在朱红的宫墙边。

    “那......皇兄皇嫂,安阳明日再去东宫。”

    “太子妃嫂嫂,我有些话想现在和您聊聊,不知道您能否应允福宁?”

    太子夫妇即将踏上马车,不曾想身后同时响起两道人声。

    不约而同地叫住二人,安阳和福宁相望一眼,彼此眸中略过一抹不喜,两张向来明媚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见状,风回雪蹙了蹙眉,“罢了,今日时辰也不早了,安阳你先回凤栖宫歇息吧,明日事明日再说。至于福宁妹妹——”

    明净如水的杏眸半眯,遮住了其中浮起的寒芒。

    “郡主难得开这口,我岂有不应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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