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助

    严冬时节,水源的稀缺成了卫国上下的一大难题,就连皇城中的内河水位也避免不了下降的趋势,甚至偶尔还能看到碎冰漂浮在水面上。

    明明是万物尘封的季节,凤栖宫的小花园里却隐隐传来流瀑飞泻而下的声音,听着颇有万马奔腾的浩大声势。

    半丈宽的瀑布犹如一条白练从山顶垂直冲下来,水花四溅,打湿了假山周遭的草木。

    满宫的枯寂环境里,这处的热闹自然而然就成了一道风景。

    青竹簇拥着怪石肆意生长,一道崎岖的小路从中蜿蜒而上,没入石林的尽头。顶端的苍澜亭中,一名少女正趴在琴几上,百无聊赖地拨着茶杯转圈。

    帘子被风扬起一角,院子里的景象悉数涌入眼前。

    她居高临下,视线里闪过一人,顿时双手用力撑着桌面起身,高声喊道:“拂忧。”

    廊下的小宫女定住身子,左右张望寻找着叫住她的人。奈何亭中重重叠叠的纱帘和屏风既隔绝了风雪,也挡住了人的视线。

    安阳眯了眯眼,一把撩开帘子,扒着石栏俯视她,“本公主有话问你,你上来。”

    拂忧踌躇不前,向安阳身边的贴身宫女投去求助的眼神,而后抬起手中的锦盒,指指凤栖宫主殿的位置,手腕一转又引向东宫的方向。

    “公主,拂忧奉了命令要去东宫给太子妃送药,这事耽误不得。您不如等她回来再传她问话?”

    “皇兄不是请了方公子回来吗?皇嫂还没有好转?本公主也很挂念皇嫂,就一起去吧!”安阳的眼珠子转了转,面上浮现一丝不自然的粉嫩之色,提起裙摆就跑下了假山。

    “公主您慢些!皇后娘娘并不允您多去东宫走动!”

    身后侍女着急忙慌地追着提醒,可安阳置若罔闻,执意跟过去。

    因公主同行,拂忧只能留在原地,等着侍女备好公主的软轿。

    寒风肆虐,吹皱她本就不太平静的内心:原先打算借机给太子妃传递消息,安阳公主一番纠缠,怕是计划要落空。

    她双臂无力地耸拉在身体两侧,指尖扣着锦盒上的红宝石,发出沉重的一声长叹。等到宫人准备妥当后,她也只好故作无事般跟随队伍,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东宫过去。

    落叶铺满宫道,将东宫外的石砖路装点得艳丽多彩。行人踩过枯枝败叶,细微而清脆的咔嚓声引起了守门侍卫的警觉。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两人看清来者的软轿,皆是神色一凛,赶忙派人入内提醒一句。

    当消息传至内院时,方逸恰巧在清风院例行把脉,而苏霁也放下了书房的事情陪在风回雪的身边。

    华丽的宫殿前,庭院雅致幽深,曦光尽力照拂着每一处景致。

    四下安宁,静得只有风刮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伺候的下人都不在,碧落也被支离了此处。

    偌大的东宫里,只有夜月一人守在主殿门外。

    她听完侍卫的话,一脸漠然地颔首,“先和他们周旋一番,我进去请示殿下的意思。”

    “殿下、太子妃,皇后宫里又来人了!”她轻叩木门,清冷的嗓音透过降香黄檀木,显得几分缥缈。

    风回雪斜倚着美人榻,神情恹恹,“进来说吧!”

    这几日里,她按照方逸的法子一碗不落地服药,却仍然会有头晕恶心的症状。

    屋子里的陈设换了一批,情况并没有好转。无奈之下,她只能把准备辞行的方逸留下,再次请他来看看。

    她扭头瞥了眼身边的男子,目光下移落到他手中的一叠折子,好心劝说道:“风家还在想办法脱罪,清怀王最近也有动作,殿下真的不必在这时丢下政事。”

    空着的玉手搭上他的手背,她摩挲着他的腕骨,放轻了语气,“就算还是乌香,殿下也该对方公子的医术有信心。”

    “孤自然放心方逸。”苏霁把折子合上扔到一边,抽出手来反握住她的手指,“孤是不放心你身边的人。”

    “你是指碧落?”

    水红的轻纱之后,两人旁若无人地亲昵,讨论着东宫中尚存的隐患。

    风雅的男子不紧不慢地收回丝线,起身到桌前重开了一副药方。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对此一幕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耳边不时响起夫妻俩的对话,他静静落笔,嘴角的弧度没有半分变化。

    暖香环绕的宫殿里,桂花糕的气味混入空气中,整间屋子都沉浸在甜腻的氛围中。

    除了内室谈话的两人。

    只听太子冷着嗓音,语气带了凶狠的意味,“寻个时机,把碧落一并处置了。”

    他的话音刚落,女子紧接着反驳出声。

    “我们才料理完宫里的眼线,现在盯上碧落未免也太刻意了!况且乌香是从玉嬷嬷房里搜出来的,没有证据表示碧落手里也有。”

    眼看着他们意见分歧,互不相让的局面愈演愈烈,夜月适时出现反倒缓和了气氛。

    “二位殿下,安阳公主带着皇后的人来看望太子妃。”

    帷幕后的人影微动,两人齐齐步出里屋,面上一派平静。

    风回雪按了按额角,眸底略过一味疲倦,“请进来吧。”

    见侍女重又退出屋子,她垂着眼帘埋进苏霁的怀里,脚步稍有些虚浮。在男子的搀扶下依旧趔趔趄趄,好不容易坐到圈椅上,立刻撑着头阖眼养神。

    对上方逸含笑望过来的眼神,苏霁罕见地别过脸,仿佛才想起他来,不自然地轻咳一下,“如何?太子妃身子有什么问题?”

    方逸递上药方,指了指上面新添加的几味药材,“的确是乌香,比上次的效果更显著。不过殿下也不用担心,臣必然不辜负殿下的信任。”

    他好整以暇地调侃,玩味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来回回。

    这副放松的姿态着实让苏霁松了口气,不过下一秒,他说出的话就让人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太子妃所言极是!殿下方才过于心急了,贸然出手只会引起清怀王的戒心。再者,殿下一向以太子妃为重,莫要因此事伤了和气。”

    方逸悠悠打量了一眼风回雪,语气半认真半玩笑,辨不出多少真心。

    女子徐徐抬起眼帘,仰起小脸盯着苏霁。望进那一双深邃如浩瀚星辰的眼眸中,她拉近距离,伸手拽住他的衣袖。

    指腹缓缓下滑,没用几分力气就分开了他的五指。她不做犹豫,果断挤进指间的缝隙,与他十指相握。

    苏霁的手掌很暖,和她冰冰凉凉的体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半晌,察觉到掌心被渡来的温度,她会心一笑,收紧指尖的力道。

    风回雪贴近苏霁,投给方逸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主动开口:“没有的事,至多只算殿下与我的玩闹罢了。”

    殿门被人推开,屋内飘浮的香甜气息淡了许多。

    空气中暖香消隐,玄衣的男子侧了侧身,为她挡去袭来的寒风。

    见状,方逸淡然勾唇,露出一个疏离而客套的微笑,修长的手指不慌不忙地收拾着桌上的笔墨。

    “皇兄、皇嫂!”门外的少女探出头脑,扒着屏风偷偷看向屋内的三人。目光掠过那道湛蓝色的身影,她的眸色一亮,娇声喊了句“方逸哥哥”。

    “公主。”方逸拱手行礼,相比安阳的激动,他的眼里没什么情绪,“臣还要去给太子妃重新配药,就先退下了。”

    安阳咬着唇凝视他渐渐消失的背影,目光灼热得不容人忽视。

    她过于投入,以至于风回雪接连唤了几声都没有听见。

    苏霁拧着眉,若有所思地睥着少女,嗓音低沉暗含不悦,“安阳!”

    少女骤然回神,“皇兄叫我?”

    “发什么愣?”

    安阳苦恼地摇摇头,让人呈上几盒药材,在苏霁危险的眼神下拉住风回雪的手,“皇嫂,母后听说你一直病着,专门送了她宫里的药材过来。虽说皇兄搜罗了不少好东西,但这也是母后的一片心意嘛!”

    她小心瞄了眼太子的脸色,试探地问道:“我有些话想和皇嫂单独聊聊,皇兄可否回避一下?”

    跟着安阳进来的人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宫女立在安阳的身后,正不断向风回雪使着眼色。后者暗暗勾住苏霁的手指,指腹划过他的掌心,从容地顺着安阳的意思把人支开,“今日耽搁许久了,殿下快去书房吧。”

    男子垂眸,怜爱地揉了揉她的侧脸,当着安阳的面也不加掩饰,“别说太久的话。方逸的药送来后趁热服下。还有,多休息。”

    他的眸色复杂,神情紧绷不复往日的冷漠。想要再嘱咐几句却碍于外人在场,最终只是又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即出了清风院。

    “你们也都出去。”

    出人意料的,少女让伺候的人一并离开。

    众人皆退,风回雪眉梢微挑,注视安阳的时候脸色平和又温婉。苍白的手搭在桌上,轻轻敲击几次,“安阳你这是?”

    “皇嫂,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安阳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眶微微泛红,“母后近日在和哥哥商议我的婚事,我不想听他们的安排。”

    “很抱歉,安阳,我无能为力。皇后娘娘的心思,我左右不了。”

    “不!皇嫂,我不是这个意思!”安阳有些着急,语速很快,小脸也涨得通红,“我是想请皇嫂帮我试试方逸哥哥的心意。”

    风回雪抿了口茶驱散周身泛起的冷意,看向少女的眼神略为奇怪,“你心悦的人是他?”

    一个是继后最宠爱的小女儿,一个是太子最亲近的挚友。

    撇开两人的立场,方才种种已经表明方逸对她没有任何想法。

    她轻启贝齿,嗓音温和,说出的话却冷静到令少女倍感失落。

    “历来皇室的婚事,往往都是利益为重。你这个念头,皇后不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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