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事

    清风院的门前,玉嬷嬷被侍卫压住双臂,瑟缩着肩膀跪在冰凉的地面上,仍强撑着面子,“太子妃这是何意!放开,我是东宫的掌事嬷嬷,你们敢!”

    她抖了抖身子,挣扎无果,高声呼喊道:“太子妃,老奴求见太子妃!不知老奴所犯何错,您快令他们放开老奴!”

    冥顽不灵!

    难道还当东宫上下顾念她的旧情吗!

    夜月冷哼一声,把手里的药碗送到小宫女的手里,不急不慢地下了台阶。

    黑色的夜行衣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躯,一头墨发长及腰侧,仅用一根藏青的木簪挽了一个小髻。

    “太子妃殿下才病愈,还需要歇息。嬷嬷就在此等些时辰,有什么问题,殿下过会儿自然会传你进去问话。”

    “是你!你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就这副打扮?你不是前些日子还——”玉嬷嬷话音骤停,幡然醒悟后指着女子的鼻尖,气得脸色铁青,圆润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你一直都在欺骗我们!那日你来牢房看我,根本就是太子授意!”

    夜月凉凉勾唇,冷淡的态度让老妇恨得牙痒痒,“嬷嬷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不觉得晚了吗?”

    她从腰侧取出那张银制的蝴蝶面具,对上自己的脸,歪了歪头做出一个十分调皮的动作,然后慢慢移开面具,借着力道拍拍老妇的脸颊。

    俯身停在地上那人的面前,她噗嗤一下笑得讽刺,“玉嬷嬷,你背叛太子殿下,选择与皇后狼狈为奸,可曾考虑过后果?今日,你的报应到了。”

    落下这句,她悠悠转身,不顾身后人如何哀嚎怒骂,从容地端着药进屋。

    绕过铜炉,她全当察觉不到房中莫名剑拔弩张的气氛,淡声开口,“殿下,药已经热好了。”

    厚实的门并不能阻隔外面的吵闹,老妇声嘶力竭的叫骂时不时闯入在场几人的耳中。

    方逸摸着玉骨折扇的扇骨,戏谑地往外探看了眼,“外面动静不小啊!看来殿下打定主意要整治一番了,就是不知道太子妃打算如何解决她?”

    “不着急,等她再跪会儿。冬日的寒风刺骨,正好让她清醒清醒,也好认清现状。”风回雪的视线随着那柄折扇,徐徐攀升直至触及他的眼睛,“侍卫已经奉命去搜宫人的住处了。声势如此浩大,公子别说听不到任何风声。”

    “臣暂居东宫,确实有所了解。”他面色淡然,侧目看向夜月手里的药碗,“太子妃服药吧。您身上余毒未清,臣特地配了调养的方子。”

    侍女捧着木盘过来,黑糊糊的药液装了满满一碗,半滴都没有溢出来。

    风回雪端起瓷碗,喉咙吞咽几下,再松手时里面已没有残留的药液。

    因为药性特殊,方逸的这副药方并没有添加缓和药味的东西,故而熬出来的汤汁浓稠又苦涩。

    即使隔了很远的距离,屋内又檀香缭绕,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也依旧令人直皱眉头。女子喝得干干净净,面上波澜不兴,身子也没有半分移动,连发丝都是软顺地搭在肩处。

    她用完药,眼都不眨一下,手边的蜜饯糕点也不曾动过。

    纸扇敲击掌心,不轻不重的声响恰巧映衬了他此刻的内心想法。方逸举了举茶盏,语气微妙,“您实在令臣刮目相看。”

    风回雪往后摆摆手,挥退所有宫婢,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这样的话,公子如今是否打消了杀我的念头?”

    “臣反而想请教太子妃,您怎会这么认为?臣与太子殿下自幼相识,对殿下也算有些了解。即便不认同太子妃的人选,又怎么会暗地起杀心?”

    “赏秋宴那日,我与殿下初次遇见。当时他的马车里还有一个人,离得远,我没能看清他的面容,只隐隐见到一角衣摆。如今想来,那日的人应当就是方公子。”

    方逸回忆一番,记不太清当日的细节,“臣当时......并没有阻止殿下下车和您交谈。”

    “是这样没错。”风回雪颔首,目光却又沉郁几分,“可是那时候,你敲击车厢内壁,是在传达命令吧!我留心观察了周围的环境,虽然没有旁人在场,街道两边的屋檐和角落里都有些许变化。是你安排的人对吗?你当时是打算引起骚乱,趁机解决我和长姐!”

    见最初计划被拆穿,他索性承认了,“太子妃还真是深藏不露。不错,我那日做了部署,中途被殿下阻止了。”

    他忽而起身,躬身行了一礼,“臣冒犯太子妃,还请您莫要怪罪。臣这些时日听闻您在东宫的布局,不敢再妄加揣测您的用心。臣愿将功折罪,必定全力医治好您的毒。”

    风回雪不答,白皙细腻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擦过桌上的药碗。

    屋外,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忽而响起。

    是搜查的侍卫们回来了。

    “有劳公子费心。我还有事要审问她们,想必太子殿下也在书房等您过去,就不留公子喝茶了。”

    她眺望了一会儿书房的方向,委婉地下着逐客令。

    待人走远,她的语气陡然一转,周遭氛围也冷下几分,“带人进来。”

    两名侍卫架着玉嬷嬷的胳膊,粗鲁地把人拖进主屋,随即扔在地上。

    香炉生出丝丝青烟,雅致的檀木香回旋上升,逐渐充斥了整间屋子。门前的铜炉中,银丝炭噼啪作响,伴随着点点火星子,源源不断地输出暖意。

    玄甲衬得人格外威武,两人手按着腰间的长刀,如同兵佣一般面无表情地立在玉嬷嬷的两边。

    日光泻进槛窗,玄甲反射出刺眼的寒光。

    玉嬷嬷抖着身子,在庭院跪麻木的双膝还没有知觉。她咽了咽口水,面红耳赤地先声道:“太子妃无缘无故为何让人去搜老奴的房子,还任由他们如此待老奴!”

    “你的房子?我竟不知东宫的院落何时成了嬷嬷之物!”风回雪似笑非笑地睥着她,眸光晦暗莫测。

    “老奴失言!老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您让人搜查也应该先......”老妇越说越乱,前言不着后语,急得满头大汗。

    “报!太子妃,这些都是玉嬷嬷房中床铺底下藏着的东西,里面都是些珍宝阁的宝物。还有这个——”门外又走进来三四个人,为首的男子呈上一个锦盒,“属下给太子殿下瞧过了,方公子说这里面正是毒害您的物件。”

    “是什么毒?”

    “乌香。”

    风回雪的视线擦过那锦盒,眼底攀上一丝厌恶。

    乌香,闻久了就会出现虚弱头痛的症状,而且随着时间的积累,人也会对它依赖成瘾,慢慢离不开它。

    各国对此深恶痛绝,难得默契地列为了禁品。

    为了除掉她,玉嬷嬷还真是下了血本。

    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他人的算计在里头?

    “珍宝阁失窃一案,匠人的供词如何?”她转了转腕间的珠串,打磨平整的表面雕刻了密密麻麻的梵文,很有平心静气的效果。

    那将领又从怀中掏出一叠薄纸,转交给夜月,“几人皆认定玉嬷嬷就是当年寻他们来修剪宫殿的仆人。根据供词,她暗中塞了银两给负责珍宝阁的那些人,让他们留出墙洞和密道。”

    “他胡说!血口喷人!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密道!”玉嬷嬷听完这句就涨红了脸,已然忘了尊卑之分。

    风回雪抬了抬手,止住将领的话,换了个惬意的姿势靠着美人榻,苍白的唇瓣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人都不在了,死无对证,嬷嬷要想辩解自然也有法子。不过你也别过早安下心,这事牵扯甚多,还是等殿下来问责吧!”

    “乌香——”她巧妙地顿了顿,扫过在场众人,眉宇间像是覆了一层骇人的冰霜,“她再仔细也会留有破绽。如此悄无声息地投毒,背后必定有人在帮她。她手底下的宫婢还有这屋子里的伺候宫人,一并关押审问。”

    “属下遵命!”几人得了指令,明确分工去抓人,玉嬷嬷也和来时一样被人拖了下去。

    场面一度混乱,咒骂哭冤的声音此起彼伏。

    玉嬷嬷见罪名已经被安在自己身上,干脆和她撕破脸,恶毒地盯着她,“太子妃别得意太久!没有老奴替你给皇后娘娘传递消息,娘娘迟早会怀疑到你头上。”

    威胁她?

    还是打算鱼死网破,当众揭穿她和皇后的“密谋”,直接将她划入太子的敌对面?

    风回雪收住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起身走到老妇面前,冷不防地掐住人的脖子,目光很淡,眼眸深处涌动着沉晦的幽光。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玉嬷嬷,毒害太子妃的罪名不轻,你还是先替自己着想吧!”她拍了拍老妇的脸,凑到人耳边继续刺激玉嬷嬷,“我呢,还真得好好感谢你,给我一个机会清理你们这些别有用心的卑劣之人。除去你们,殿下兴许更会看重我!”

    未等她说完话,苏霁已经推门进来。

    眼神冷冽地瞥了眼两人的距离,眉梢微拧几分,他平静地向侍卫命令道:“压她下去。”

    垂眸见风回雪衣衫单薄,脸色苍白并未好转,他的面色也变得凝重,幽冷的黑眸倏然眯紧,氤氲着浓浓的危险,“明知她手里有毒,还离得那般近?太子妃愈发糊涂了!”

    他一把将女子扯到怀里,炙热的气息从她头顶蔓延开来。

    风回雪移开视线,只来得及瞧见夜月等人匆匆退下的背影。眼尾处被人点了点,随后传来一丝轻柔的触感。

    “嗯?怎么不说话?”

    男子刻意压低声线耳语,低哑又沉厚的嗓音听得她娇躯一滞,心中浮现异样的情感。

    风回雪抬起眼睑,撞入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轻而易举就可以看出其中燃燃的怒火。

    他好像真的很气愤。

    得了答案,她不但没有萌生惧意,反而踮着脚,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内心稍稍提着股勇气,“我知道你会回来!我很清楚,即便有侍卫在,殿下也必然不会放心玉嬷嬷。”

    “殿下在意我的安危!”语气十分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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