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别

    一阵劲风过后,残存的枯叶自树梢坠落,在空中打着圈飞转着,最终跌落尘土之中。

    树上红光一闪,那道人影足尖轻点,踏着飘舞的落叶在空中几个转身,刹那间落到了黑衣人的面前。

    他抛了抛手中的锦盒,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在何处?”

    “根据咱们的线报所述,在卫国的皇都之中,有人在昭华公主的府邸见过那枚有着同样图案的锦盒。”黑衣人瞥了眼他手中的锦盒,肯定得点头说道。

    古朴的锦盒在半空转了一个身,随后被接在手心。那人的动作一僵,指腹无意识地拂过盒盖上面的雕花暗纹。

    风起云涌,日光慢慢被遮蔽住,仅留下一星半点的朦胧光亮。四周静得再无其他声响,连枯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也能被捕捉到。

    风声凄厉如鬼魅之音,让单膝而跪的黑衣人狠狠地抖了抖身子,不安地问道:“将军,属下等该如何行事?皇长女的府邸不是咱们轻易能进去的。”

    昭华公主地位尊贵,她的公主府外除了皇帝派遣的守卫,更有太子的亲卫一刻不松懈地守护着。

    红衣的男子把锦盒收回腰间,徐徐望向秦乐山脉的上方。目光幽深莫测,似乎在隔着这巍峨的群山观望着皇都中的形势。

    寒风将他高束的马尾扬起,凌乱的发丝立刻乱了他的视线。

    许久之后,山林间响起一道纯净而爽朗的声音。

    “卫太子近日不是要离京吗?去挑几个身手利索的,趁此良机和本将同去一探究竟!”

    他的语气自信而张扬,又带着他这个年纪不常具备的稳重,配上那张俊朗的脸,令人顿感矛盾却不禁信服。

    黑衣人猛地站起身,几步来到他的面前,急声劝阻道:“将军不可!您是我们的主帅,怎能亲自涉险!皇都不比襄南,那里戒备严谨,属下等实在不敢有负贺老将军的嘱咐啊!”

    黎国贺家军曾经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再加上贺家世代从戎,又代代出良将,因此一度名扬三国。

    直至十多年前黎国内外勾结,党派之争愈演愈烈。在此情况下,贺家选择明哲保身,自请镇守边关,这才慢慢退出了众人的视线。

    经过这些年的沉淀,贺家表面上风光依旧,内里却已然大不如前。贺老将军远离朝堂后,贺家上下只剩下嫡系的一人能扛起贺家军的大梁。

    面前这名一袭绛红衣袍的少年,就是贺家军如今的主帅——贺殊。

    只见贺殊捏住一片下坠的落叶,随意一扔就把它钉在了树干上,然后撩开眼前的碎发,语调散漫地说:“莫慌,本将自有法子。”

    脚下一个借力,他凌空而起,再度踏着树枝消失在黑衣人的错愕目光中。

    --

    永顺十二年十月二十,太子成婚的第四日,一支整顿有序的精锐骑兵披着月色出了皇城东宫,一路往东边的方向而去。

    银辉照耀着玄铁而制的盔甲,映得将士们的双目如玉石般熠熠生辉。当军队行至城门口时,速度却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苏霁勒马止步,微微眯起了凤眸。视线越过那一列长队,暗含不悦地眺望城门口的马车。几个呼吸之后,他冷声命令士兵继续前进,自己则策马慢慢靠近那驾华贵的车辆。

    他停在马车的侧方,食指曲起,轻轻敲了敲红木制作的车厢外壁。

    “阿姊。”

    语气冰冷,甚至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

    他的声音刚歇,车帘就微微动了几下。下一秒,一名身披月白长斗篷的女子就款款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苏微霜讪笑两声,双颊徐徐攀上粉嫩之色,眼底瞬间闪过一抹被识破的窘迫,“阿霁是怎么猜出是我的?”

    “阿姊的伪装不妨再拙劣一些!换马车也不知道换一辆低调些的,生怕我认不出昭华公主府的标识?”苏霁颇为冷漠地睨了眼马车,说话间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枣红马的长毛。

    气氛有些凝滞,他陡然又出声警示着她,“这次出宫是奉命而行,军队的行踪也鲜为人知。阿姊不该此时来城门处,平白惹了父皇猜忌。”

    苏微霜尴尬地咳了咳,不自然地摸摸耳垂,“我就是不明白你昨天的话。你和父皇究竟在谋划什么,竟要瞒着所有人悄悄行事。还有,这跟黎国又有什么关系?”

    她拂开侍女的手,揣着手炉上前,抬头凝视着这张和她极为相似的脸,面上不自觉地浮上担忧之色,“阿霁,阿姊不是要插手朝堂之事,只是......”

    她抚上枣红马的鬃毛,眸底的光黯淡了几分,语气轻的好像即将随风散去。

    “阿姊只有你一个亲弟弟,实在不想你有任何差池。”

    苏霁沉默了片刻,翻身下马,态度一下子缓和了许多。他屏退左右,示意苏微霜跟他走远些再聊。

    等上了城楼,他回身远眺黑夜中依旧灯火明亮的皇宫,难得陷入了两难的困境。

    该不该告诉她?

    说了,就是将她一并拉下水;不说,难保她不会无意间触怒皇帝。

    锐利的丹凤眼中,眸色几经变换,最终归于平静。

    他幽幽问着,“阿姊可还记得黎国贺家?”

    不知想到了什么,苏微霜的表情忽然变得扭曲,似是痛恨又似是怀念。红唇轻启却未吐出只字片语,她冷着脸摇了摇头。

    “那七年前云家叛国之事呢?”

    听到这,她皱了皱眉头,反问道:“云家的事情不是很久之前就有定论了吗?再说了,云家如今已经没人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霁颇具深意地轻笑一声,“云家尚有血脉活在世上,而且云家残存的旧部就在秦乐一带。朝中对当年的案子一直持有不同的意见,父皇这才避开风家,派我去秦乐山脉附近查探情况。”

    “既然有疑点,那确实应该好好查查。”苏微霜赞同地颔首,复又想起来另一件事,“你方才提到贺家?难道这也是你此行的目的之一?”

    “贺家——”苏霁蓦地拖长了声音,语气漫不经心又带着些许惺惺相惜之感。

    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剑,指腹在剑柄来回摩挲着,眼底泛着诡异的期待神色,“贺家沉寂多年竟在贺殊的手上重现生机!如今他潜进了襄南,不管他目的为何,这一场交锋在所难免。”

    天边悄悄泛起了鱼肚白,时间眼瞧着已经容不得耽搁。

    苏霁和昭华公主简单地道了别,随后下了城楼纵马追上前方的队伍,继续往东方赶路。

    苏微霜坐在马车里,脑中一会儿想到云家的叛国案,一会儿又忧虑起苏霁和贺殊的交手。脑袋本就迷迷糊糊的,再加上车身摇晃带来的眩晕感,她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于是她连忙沉下心神,不再多思。

    此时此刻,东宫还处在一片寂静之中。

    风回雪骤然睁开眼,披上玄色斗篷后放轻了手脚去往碧落的房间。避开了熟睡的夜月,两人轻车熟路地拐过半个东宫,下到了地牢里。

    她缓缓摘下斗篷的帽子,平静地看着拦路的侍卫,“殿下离宫前命我管理东宫事务,且已下令撤去了玉嬷嬷的看守。你们要违抗殿下吗?”

    闻言,侍卫们握住长矛的手松动了片刻,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同时收回了阻挡的架势,“太子妃请!”

    “有劳诸位了,回去休息吧!”风回雪温柔地笑笑,把“恩威并施”一词运用得十分恰当。

    她推开牢门,侧过脸冲碧落扬了扬下巴,让她在门外守着,随后独自进入了牢房。

    “嬷嬷还好吗?”说着,她也不嫌弃牢房的环境,随意地坐在了老妇人的不远处。

    玉嬷嬷背对着门躺着,轻蔑地冷哼一声,“有劳太子妃挂念,老奴觉得此处住得挺舒坦。”

    “太子如今离宫了,嬷嬷您还要和我做戏吗?”风回雪环顾了一圈牢内环境,悠悠地轻笑几声,“皇后娘娘特意将您送到我面前,应该不是让您来地牢做客得吧。”

    玉嬷嬷猛然转过身,如豺狼一般恶狠狠地盯着风回雪。

    只见月色下,女子仅着一身单薄的素白衫裙,外罩一件厚度适中的玄色斗篷,未施粉黛的脸庞在清辉下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她的唇色苍白,嘴角的弧度却分外明显,澄澈的双眸中光华流转如琉璃玉石。

    即便被恶意地打量着,她的面上也毫无波澜。

    玉嬷嬷眯着眼,一脸高深莫测,“老奴不明白太子妃的意思。老奴受恩于先皇后,又怎么会和继后扯上关系?”

    “当众挑衅太子妃,句句无理却又句句在暗示。若不是仗势所为,那就只剩一种可能。”风回雪抚了抚散落的鬓发,颇感无聊地拨弄着青丝,“您在试探。”

    玉嬷嬷瞧了眼门外的碧落,压低声音称赞着她。

    “看来皇后娘娘没有看错人,您的确很符合她的期望。如您所说,当日冒犯您无非两种结果,要么您被怀疑,要么老奴暴露马脚。不管哪种,皇后娘娘都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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