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的水痘是轻症，又得到及时处理，差不多一周左右的时间，身上的水痘已经脱落开始结痂了。在母亲无微不至的照料下，脸上的痘印也渐渐变淡，只剩下淡淡的的红色印记，不凑近看难以察觉。

    返校那天，周锦的心情异常雀跃。在陈菲菲还未开口唤她起床，她就已经整装待发。往日，走在校园里，周锦总是目不斜视，仿佛身边的世界都与她无关。今天，有只小鸟在她的心里不停地欢叫着，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四处打量。

    低年级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嬉闹着，仿佛学校对他们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园。而那些口中念念有词，表情严肃，神色匆匆的学生，大概率是高三的，他们像一群奔跑的战士，为了那个名叫“高考”的战场奋力备战着。

    直到周锦坐在班级的座位上，内心隐隐渴望的身影并未出现，心情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又过了一会儿，教室里的早读声渐渐响起，高三的紧张氛围弥漫在空气里。早上兴奋的情绪已经逐渐褪去，在这不绝于耳的读书声中，周锦渐渐地感到了一丝丝的困意。

    周锦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不由自主地垂下，目光越来越难以聚焦。她的头开始微微往前倾，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均匀。就在犯困感还在逐渐蔓延，即将完全吞没她的意识之前，班主任赵丽琼的声音如同早上的闹铃声一般，在她的头上响起：“周锦，你和我来办公室一下。”

    周锦瞬间从困倦中清醒，匆匆站起，紧跟着赵丽琼来到了办公室，心里做好了被老师训诫的准备。早晨的办公室格外安静，墙上贴着几张通知还有课程表，映衬着一丝秩序和忙碌。每个老师的桌上都摆放着厚重的教材和参考书，散落着学生们的试卷和笔记，见证着大家求知探索和努力拼搏的痕迹。办公室的空气里弥漫着墨香和茶香，赵丽琼的办公桌上，一杯热茶静静地摆放着，茶水中飘着几片茶叶。

    周锦在赵丽琼身旁轻轻站定，赵丽琼立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带着清新绿意的玫瑰香气。起初，这位有着二十多年教学经验、面容严肃的语文老师，并不太喜欢这个年纪就热衷喷香水的学生，她认为学生就应该专注于学业，摒除杂念。在分班后，周锦的母亲陈菲菲主动带着小礼物来找赵丽琼，希望她能多多关照自己女儿。陈菲菲生意人，三言两语就让赵丽琼放下戒备，自然地接受了她送的礼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陈菲菲主动开玩笑提到，青春期的孩子，散发出的荷尔蒙尤其强烈，六十多人挤在一个教室里，气味着实有些难闻。她自己很爱香水，家里香薰一处不落，所以经常不自觉地为女儿喷几下香水。

    赵丽琼联想到每次自己去上课，在门口那股夹杂着汗臭味的热浪就迎面扑来，心里极为认同。暑假补课期间，赵丽琼发现周锦这个女孩子待人接物都落落大方，平日也只是和几个要好的女同学嬉笑玩闹，从没和男生有过多的交集，成绩放在年级也算优异。对于这个漂亮的女学生，她不由地心生偏爱。人都是欣赏美的。

    赵丽琼望着眼前这个皮肤白皙的姑娘，脸庞上红色的痘印若隐若现，温柔地开口：“今天你妈妈，给你喷了什么香水，挺好闻的。”

    周锦有些诧异，微微睁大的眼睛露出这个年纪的姑娘的俏皮，轻声回答道：“好像是馥马尔的一轮玫瑰。”

    赵丽琼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切换到另一个话题：“最近两周学校的复习进度，我都发信息给你妈妈了，你在家里自学的怎么样？”

    周锦如实回答：“有按照课程，每天做练习巩固。”

    赵丽琼接着说：“各科的作业答案，借同桌王心怡的对一下，查漏补缺。高三是关键时刻，高考也是你们人生重要的转折点，好好把握，不能松懈。”周锦心里明白这是班主任对她早读表现的提醒，立即点头表示认同。随后赵丽琼也顺带询问了下周锦的身体恢复情况，周锦一一回答，并以乖巧的姿态表达对老师关心的感谢。

    赵丽琼简单询问几句后，就示意周锦可以回教室继续早读。周锦转身，恰巧撞上了正走进办公室的数学老师，紧随其后一个男生。当他们走近，男生不经意抬头，露出了那双周锦熟悉的眼睛。一时间，周锦的心底有一棵嫩芽正在悄然破土而出。

    数学老师发现缺席两周的学生，直接叫住周锦：“回学校啦？在家这段时间没落下作业吧？”周锦听到问话，先是点点头，但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老师有些无奈，但是念在周锦身体情况，于是继续说：“在这段时间，不仅是第一轮复习，课上总结了很多解题技巧。你找同学的笔记仔细研究研究，赶上进度。”周锦立刻用力点头。

    数学老师的目光落在了一直安静聆听的马怀远身上，眼前的这位学生勤奋刻苦，字迹工整，做笔记无一遗漏，与一班那些“自命不凡”的聪明孩子形成鲜明对比。他眼前一亮，提议道：“马怀远，你的字迹工整容易辨认。不如借你的笔记给这位同学参考几天如何？”马怀远闻言，没有丝毫犹豫，低声回答：“好的，老师。”

    周锦站在马怀远旁边，马怀远再一次近距离闻到了女孩那熟悉的玫瑰香气，他忍不住轻轻摸了摸鼻子。而周锦却毫不掩饰打量着眼前的男生，他只比她高半个头，站得笔直，干净的校服穿得端端正正。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此刻因为低垂着，被浓密的睫毛遮挡住了。尽管看不见他的眼神，紧绷的身体，低垂的头颅和紧抿着的嘴巴，无不告诉周锦这是个内向的乖学生。

    周锦的道谢尚未说出口，男生便从数学老师的桌上领了厚厚一沓已经批改完的试卷，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没有留意过周锦一眼。周锦紧随着也走出了办公室，对方步伐很快，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被拉开，很快周锦就看到他走进了高三（三）班的教室。

    周锦望着消失的背影，有些发呆，随后她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略显调皮的笑容，还挺有缘的，来日方长。

    当马怀远走进教室的那一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周锦的目光太直接，那强烈的存在感简直令他感到无处遁形。他感觉整个人都在被慢慢剥离，身体几乎僵硬得无法动弹，无法自由地呼吸。

    马怀远想到数学老师的话，他从课桌上抽出一本笔记本，这段时间已经密密麻麻地记了三十多页内容。他小心翼翼地翻阅着每一页，逐字逐句地检查着，确保每一个知识点都没有遗漏没有写错。为了便于查阅和检索，他还重新补了一些标题和注释，每一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一些关键的知识点被他用荧光笔特别标注出来。当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前排女生的笔记本时，上面五光十色的标签引起了他的注意。课间时分，他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本能地走到学校文具店，买了一些彩色的索引标签贴，为重难点知识点建立目录标签。

    同桌第一次看到马怀远没有埋头沉浸在题海中，而是在一本笔记本上捯饬，惊讶不已：“你这是什么神秘的解压方式？居然变得这么少女心，折腾这些花花绿绿的。”马怀远听到这话，瞬间一愣，脸上一阵红晕。低头看着原本朴素的笔记本变得面目全非，他的内心涌起无法言说的羞耻感，无从解释，只能默默地继续低头检查他的笔记。

    下午大课间，马怀远紧握着笔记本，走向一班教室，眼睛紧盯着前方。看到走廊上没有周锦的身影，他莫名松了口气。当他站在一班教室的后门口，立即就发现了坐在第一排的周锦。只见周锦侧着头与同桌不知说了些什么，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而同桌随后挥动着拳头佯装示威，随后轻拍了几下周锦。

    马怀远想要张口出声，却发现喉咙里仿佛有千言万语被堵住，他没有勇气喊出她的名字。坐在后排的一个男生注意到了马怀远，于是开口询问：“同学，你找谁？”这个声音让马怀远的心再次陷入了紧张和矛盾的漩涡，他只能轻轻摇了摇头，试图掩饰内心的挣扎。然后，他匆匆朝办公室走去，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本笔记本，将它交给了数学老师。

    自习课，教室气氛专注，只能听见纸张翻动的声响和笔尖在纸面的摩擦声。周锦刷了几道题，思绪渐渐飘远，不禁想象着：那个男生拿着笔记本，静静地站在教室门口，他的视线在教室中四处搜寻，最后锁定在她的身影，然后会用眼神示意她出来。周锦判断他性格内向，可能在那个时候会有些害羞，说话的声音或许会有些低沉。然后周锦郑重地向他介绍自己：“我叫周锦，谢谢你的笔记，我会早点看完还给你。”

    很快，她的思绪就被打断了，视线中出现一个笔记本。抬头一看，数学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的座位面前，叮嘱道：“好好学习，把重点誊抄下来。另外不要弄脏别人的本子。”周锦略显木讷地点了点头，轻声回复：“好的，谢谢老师。”

    此刻，周锦的心情变得复杂而微妙。她明白对方并不认识她，但还是不免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