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溪

    孙恒文陈词激昂,泪眼婆娑,使人听之无不为之动容。

    张时臣面色森然,他像孙恒文保证:“孙大人,请放心。”

    “我朝明令禁止之物,祸国殃民,多年以来,多少官兵为之战斗,戍守边疆十余载不可归家。”

    “那些宵小,自认钻了空子,勾结上下,又将此物带来危害我朝,让多少付出之人寒心。

    “而今我回去只是将所查到之处收押,陛下已经下旨,凡有牵连,皆罚,不放。”

    “待此事处理完后,我还会再回来,安平县之事定会彻查。”

    有了张时臣的保证,孙恒文深深地舒了口气,他老泪纵横,脊背早已弯曲,却还是伸出双手,向张时臣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辑。

    张时臣在马背上同样回了一个辑,接着便在小雪连天里,策马而去。

    *****

    清水县,赵音院中,梁晓声和萧桓几乎要打盹了才听见屋内传来声音。

    萧桓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却看到梁晓声枕着手臂睡在绵绵细雪里。

    她的呼吸声很轻,这样下去非得着凉不可,萧桓推了推她后,梁晓声才惊醒过来。

    “肖公子,我睡过去了?”

    萧桓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屋子道:“看样子,赵音的母亲是醒了。”

    梁晓声听后随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样子看上去还是无波无澜,但萧桓却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萧桓收回目光,抬头看着雪时,却看见一只白鸽从屋后飞过,它藏匿于雪中不易被人察觉,但仍被萧桓一眼捕捉。

    “肖公子,你在看什么?”

    萧桓回过神看向梁晓声说道:“我见那有一只白鸽飞过。”

    梁晓声顺着萧桓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看见,“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

    “飞远了。”萧桓看着白鸽消失的方向,神色凝重。

    没一会,赵音推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出了屋子,那女人双眼无神,双腿残疾,但头发梳得却是一丝不苟。

    她在看到梁晓声后顿时一怔,接着看向赵音,萧桓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但当她再次转过头时,苍老的双眼中已经满是泪花。

    这让梁晓声感到莫名其妙,却又隐隐觉得不安。

    她向梁晓声招手,示意她过去,梁晓声也如她所说那般走了过去。

    赵音的母亲拉起梁晓声得手,看到她掌心的红痣后,苍老的双手更是止不住地颤抖,她嘴里喃喃说道:“好啊,好啊,我等到你了。”

    等到我了?

    梁晓声觉得胸口有些沉闷,难以呼吸,天上的雪又落得密了一些,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你可是认识我?”

    赵音的母亲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但我识得你的母亲,何凉。”

    何凉?梁晓声头脑一懵,为何她从未听母亲提起过,她的印象里母亲明明叫梁荷。

    等等,等等,梁荷,何凉,何竹。

    何竹之事是二十二年前,而自己如今二十一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雪又大了,密密麻麻地淋满了整个院子,面前老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思念与怀念,还有不舍与心疼,但梁晓声能感觉到,这些都是透过自己看到了母亲。

    赵音的母亲缓缓又道:“何凉是何家幺女,我的妹妹,二十二年前,举家被冤,家中男丁都被抄斩,女子都被变卖或者流放。”

    “我被卖进了王家,给赵四做了媳妇,而你的母亲和外祖父都被流放去了南州。”

    “南州荒凉,这一别就是永别,那时候我与你的母亲做了约定,若日后有了孩子,便在孩子的手中埋上一颗朱砂痣。”

    她有摸了摸梁晓声的掌心痣,说道:“就是这颗,和你母亲掌心的一模一样。”

    “这样就算我与她此生不复相见,我们带孩子也有着续这场缘的可能。”

    “可是啊,就算没有这颗痣,我也知道是你,因为你和你母亲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说着,赵音的母亲眼眶里又灌满了泪水。

    赵音见母亲这般,也不由得动容。

    唯独梁晓声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上天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她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母亲手中也有一颗?

    萧桓见她站在雪中,一动不动,忍不住上前走了几步,为她挡挡风雪。

    赵音母亲见到萧桓,不禁眉头一皱,“晓声,这个人是谁?”

    她打量着萧桓,粗衣烂布,胡子拉碴,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并不像是个粗人。

    梁晓声还没从这突然来的身世秘密中回过神,但仍旧尽量绷着情绪说道:“这个是我一朋友,一直都是他在保护我。”

    赵音母亲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多打量着萧桓。

    梁晓声打断了萧桓和赵音母亲之间奇怪的对峙,她问到:“夫人,你说的这些有些突然,我还是不能相信,而且我,,”

    没等她说完,赵音的母亲便开始纠正她:“先别叫我夫人,按辈分你该唤我声小姨。”

    “小,,小姨?”梁晓声从未觉得说话这般艰难。

    赵音的母亲直接忽略了梁晓声语气里的疑问,而是欣慰地笑了起来:“对,就叫小姨,真乖。”

    看着梁晓声微微叹气,赵音母亲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于是开口道:“晓声,你来,我告诉你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

    她说完就拉着梁晓声的手进屋,赵音在后面推着简易的轮椅,萧桓跟在众人的身后的走进去。

    屋子不大,陈设老旧破败,桌子上的茶碗几乎没有完整的,赵音的母亲拉着梁晓声坐在一旁,声音慈祥又温柔:“好孩子,有什么问题都问吧。”

    她看着梁晓声模样姣好,一看就是这些年被好好地对待着,没受过什么委屈,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

    她在心里说道,看来那人说得不错,妹妹的女儿活得很好。

    可眼角一转又是一阵酸楚,如果这是真的,那信上所说妹妹何凉早已离世之事,看样子也是真的了。

    想到这,她心中不禁泛起了悲凉。

    梁晓声听到赵音母亲这般说后,松了口气,她喜欢这种开门见山的方式,于是问道:“小姨,赵姑娘一开始出现在客栈不是意外对吗?”

    赵音母亲点点头:“是的,一开始我们也不能确定得到的消息是真是假,只能用这种方式。”

    梁晓声犹豫说道:“可是赵姑娘身上的伤并不是假的,那几个男子是不是真的欺负过赵姑娘?”

    老人家叹了口气,赵音神情有了一丝波动,萧桓见她确实跟梁晓声很像,就连这种隐藏真实情绪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只不过是,让那些人换个地方打,好被你们看到罢了。”赵音声音淡淡地,转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赵音母亲摸了摸梁晓声的手,眼神里是沉淀了多年的苦楚与隐忍,但仍安慰着告诉她不要难过。

    这时,萧桓想到了在院子里见到的那只白鸽,于是问道:“我曾见夫人院中飞过白鸽,可是有何人告诉夫人我与梁姑娘的事的?”

    赵音母亲摇摇头,“我也不知是何人,就在前天那只白鸽忽然出现,还带来了一封信,我才知道晓声的事,不过看样子,那人知道的很多。”

    “如果能找到他就好了。”梁晓声喃喃自语,然后直起身又问道:

    “小姨,可以给我说说母亲和外祖父的事吗?”

    赵音母亲点点头,她看向远处,像是看到了很远很远的那个往昔。

    “二十二年前,清水县因为靠着渭江,而地势低洼,确实常有洪灾,那时候父亲任工部尚书,他我为人清正廉洁,主张修堰之事。”

    “这件事很快便得到了圣上的批准。”

    “但不知为何,在工程开始之后,王氏开始反对,王家夫人说修堰劳民伤财,且对附近的农田不利。”

    “但父亲不管,他说王家家大业大,居住在高坡繁华之处,而县子中平常百姓却都聚集在低洼之处,一旦水灾出现,不管大小,先遭殃的便是这些平民百姓。”

    “于是,就算在有着王氏的反对,父亲还是极力主张修堰。”

    “然而,就在工程进行一半的时候,父亲却急忙返回了家中,他连夜要给我们收拾行囊,让母亲带着我们两姐妹先走。”

    “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父亲的样子,便也能猜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可是就在我们收拾东西是,官兵直接带着皇上的圣旨前来拿人了。”

    “接下来就是抄家、流放、变卖。”

    “仅仅一个晚上,父亲母亲都没了,妹妹走了,我被卖到了这里。”

    “很长一段时间,我并不知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一年以后,风声基本上过去了,我生下了音儿,一切稳,才从别人那里听到,父亲谎称水灾严重,贪了银钱。”

    “这怎么都不可能,父亲他整宿整宿的熬着,绘制图纸,他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说到这,赵音母亲激动地连连咳嗽,赵音无声地拍着母亲的后背。

    梁晓声眼尾发红,她哽咽道:“然后呢,小姨。”

    萧桓看着她蹲在一角,身子微微发抖,灭门之痛他感同身受,只是没想到,梁晓声居然承受了整整两次这样的痛苦。

    赵音母亲停了停,接着说:“然后,我便得知了那份要了父亲命的万民书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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