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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颜时缘)

    番外三:我所爱的背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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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时缘无数次回想自己的人生,若是十三岁之前,她觉得自己算是好命的。秋月春风,她只需要关心自己是不是快乐,不需要管自己是不是浪费了时光。美好的时光就是用来浪费的,颜时缘这样想着。

    但是她的宿命是从媒婆领着一位人家的老爷进门来的时候有了改变的。她不知道那是谁,但是她在当晚被爹爹叫进去了屋子里去,爹爹十分开心,他对着颜夫人和颜时缘道:“我们家大概是要转运了。”

    “夫人,你还记得曾经有人说过要我们静等时日吗,我们家会有转机的。这时候就是转机,是时缘给我们的转机!”

    颜时缘不懂得爹爹为何这样雀跃,可是她也听出来了,好像自己能够挽救颜家。从来颜家的前程是爹爹看重的,曾经颜时缘问过爹娘,为什么爹爹总是想要有个儿子,不能有个妹妹吗?爹爹说,因为颜家需要继承香火,需要前程似锦。

    女子难道不能继承香火吗,难道不能成为家族的荣耀吗?颜时缘不懂的,但是若是自己能够为爹爹分担,那么她也是可以听着爹娘的安排的。

    她侧耳聆听,她听到爹爹说:“有户人家说要娶你为妻,那可是一户好人家。他们是专门找了算命的先生看过的,他们家以后会飞黄腾达,顺风顺水的。那我们时缘嫁过去了,就能够成为正妻,将来说不定能去都城当夫人呢。”

    颜夫人问:“那现在呢,这户人家可门当户对否?”

    颜老爷说:“现在不是,但是你要相信来日啊。”

    “爹爹为什么要相信那些算命先生说的话,他们说一定可以飞黄腾达,就能成吗?那户人家可是什么好的身份码,他们家的少爷是有功名在身吗?”

    都没有这些,他们只有算命先生说的一句,将来会飞黄腾达。

    颜老爷对着颜时缘摇了摇头:“你还太小,不懂得这世间的事情要放长远了看的。你不能只看眼前,要想到来日的。现在他们家什么都没有,可是以后都有的啊。他们说,算命先生给他们算好了,就得是时缘你,才能改变他们家此刻的情状,让他们家有所门路。”

    “时缘,若是他们家真的如此,你就是他们家的功臣,而他们家定然会对你有所有待的。”颜老爷相信这些,因着前些年算命先生说过这样的一句话,让他们如今应验了,那么天定宿命,颜时缘必定也会改变他人的局势和命运。

    那时候颜时缘成了功臣,那么颜家必定也能跟着飞黄腾达,到时候去了都城,换了个地方颜家或许能够成为都城中人人都知晓的人家。

    颜老爷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的女儿身上,他希望自己的女儿能理解他,能够听他的话。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会听他的话的,从小时候,颜时缘就一直如此,生怕他不开心。

    他没有看到自己夫人的叹息,他全神贯注在自己女儿的身上,但是他听到自己的女儿说:“爹爹,我不愿意!”

    不愿意,为何不愿意?颜老爷不懂得为什么自己的女儿聪明一世,却在这时候糊涂万分。他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看着眼前的人女儿,眉目中都是冷漠,他将手中的茶盏摔碎在了地上,他不敢相信,阻碍着自己家族的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颜时缘,你在想什么,我将你养得这样大,这样好,你就这样回报我是吗?”

    没有因为是女儿而苛待,在遗憾中终于能够有圆满了,可是这差一步让他痛苦的却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明明知道自己的爹爹每日忧心都是为了什么,可是她却没有半点孝敬之心。

    “爹爹,我读过了许多的书,也知晓您相信宿命,但是我仍然觉得如果靠着我这样微弱的力量,就能够改变一个家族,我是不相信的。我相信人的命运都是在自己手中的,我不愿意为了别人的家族,而牺牲我自己。”

    颜时缘想要的,是能够真心喜欢的人,是相敬如宾,岁岁年年的人。而不是带着目的的,能够要利用她的人。在她的面前,这户人家,就是只想要利用她的人。

    打碎了她对所有婚姻嫁娶的幻想,人间的事情落到了她的头上,让她知晓了原来自己的爹娘为她打造的都是梦境,都是泡影,都是虚幻。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她见到人间的美好,让她觉得天底下是有好的,只是不会落在她的头上。

    那明明是她最爱的爹娘啊,怎么会这样对她。

    颜时缘的眼泪落了下来,她被罚跪在祠堂里。颜家祠堂向来是只有男儿能跪的,颜家没有后,颜老爷将颜时缘当做女儿养,允许她能够进祠堂跪拜,为此颜老爷在祖宗牌位前头忏悔表明心迹了很久,他相信列祖列宗会宽宥他的。

    最心疼女儿的还是颜夫人,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什么忽然来了脾气,她也跟着落泪,站在祠堂外头拿着吃食。她想要劝劝自己的女儿的,可是她没办法进去祠堂。

    她说:“时缘啊,你看你能进祠堂,已经是女子中少有的事情了,你爹爹也是为你好。你若是低头服软,就不用受这些苦了,你这是何必呢。”

    颜时缘腰背挺直,她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发呆,她说:“娘,这世间对女子都是这样的不公吗?”

    “什么?”颜夫人像是没有听清楚。

    “凭什么女子不能进祠堂,这里不是我的家吗?为什么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牺牲都要让女子来,男子呢,为什么他们不牺牲不努力?娘,你甘心吗,这里是你的家,可是你却不能够进去,让我低头,为了爹娘我可以,但是此刻我若是低头了,并不是对爹娘低头,而是对宿命对这个世道低头。”

    “那户人家算什么,自己只想要走捷径,荒唐潦草就改变别人的一生。那人并不喜欢我,并不爱我,而我嫁过去,只会痛苦,只会难过,我不知道他的品性,你觉得我会快乐吗?”

    “并不是谁都会像娘这样嫁了个稍微好些的人家的。颜家,已经足够好了,这样难道还不满足吗?”

    “颜时缘,你爹教你念书识字,就是为了让你在这时候用歪理反驳他的吗?”

    有时候,颜时缘觉得自己的娘亲也是可怜人。她在中间也很是难过,她也是被人规矩着拘束了一生的,但是她又是比那些女子幸运的。可是人人都能如此吗,并不是的,此刻她不也是担心自己的女儿,却不能够违抗爹爹的命令吗?

    颜时缘不想要相信世间给女子安排的宿命,她从小时候就倔强,不喜欢算命先生,不喜欢这世间有毁人一生的虚假道义。她说:“你回去吧,娘。我这一生,只能嫁给一个我喜欢的人,并不会嫁给那些利益荣耀,若是你们执意安排,那么女儿也会做出举措来。”

    颜老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荒唐,他勃然大怒,将那些本来要与那人家相看的礼仪都省去了。不管颜时缘愿不愿意,他都要颜时缘嫁人,他对自己女儿的冷漠在这时候到达了巅峰,他说若是他是个男儿郎,这样有主见我倒是能听,可她只是个被我养坏了的娇纵的女儿身。

    她投错了胎,我已经对她足够容忍了。

    颜时缘没有了眼泪,她已经哭干了自己的泪水,她要一条路走到黑,如果有人逼她,那么她就要逃。她这才明白了自己的娘亲为什么总说自己不应该念书识字,若是她什么都不懂,那么自然也没有这些烦恼了,就是因为她懂得了太多,见识了外面的天地,所以再不能够被人束缚,不能被人左右。

    她也明白了,原来自己的爹娘对自己的喜欢和爱,不过是因为将她当做是男儿养了,只不过是仰仗着这样的虚幻,能让他们自己有寄托罢了。他爹爹在家族的荣光上,永远优胜于他的女儿。

    颜时缘比不过颜家的飞黄腾达,哪怕来日是否能够飞黄腾达并不知晓,为了这么点旁人口中的虚幻愿望,他们就可以随意让人搭进去一辈子。

    若是来日后悔,他们便会说,这就是你的宿命。

    没有人会评判此事的对错,他们只会在意自己能否荣光。

    颜时缘忽然觉得这里她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天地那样广阔,她想要逃出去。她想好的,等到大婚那日,趁着大家忙乱的时候,她要跑。不管去哪里,只要是能够离开这里,她都能够去的,她相信只要自己有双腿,自己有盘缠,那么她就能够自己过出自己想要的日子。

    就算是不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她也不后悔的。

    唢呐吹得震天响,所有人都挂着笑脸,除却了颜夫人。他看着喜悦过剩的自己的夫君,淡淡地问:“我们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颜老爷让她别讲这些丧气话:“那人家还要给我们一大笔钱呢,这些可不是个小数目。”

    颜夫人的泪水顿时落了下来,她很想要问自己的夫君,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难道就是拿来换钱的吗?她要拉住自己夫君的手腕,可是颜老爷甩开了她的手。

    颜老爷说,你快去看看女儿,她今日出嫁,可不能闹别扭。

    小丫鬟神色慌张说找不到小姐的时候,颜夫人松了一口气的。但是她又随之担心起来,自己的女儿能跑去哪里呢,女儿就这样坚决,这样倔强,要是在外头吃苦了怎么办?

    颜老爷的愤怒没有人能够体会,他派人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看到颜时缘。他气得又摔碎了许多的古董花瓶子,所有人都吓到了,大气也不敢出,颜老爷看着颜夫人:“她人呢,你怎么不看好她?”

    “老爷,大不了把银子还回去吧。这门婚事大不了咱退婚。时缘要是听到了消息,应该就会回来的,她要实在不喜欢,我们给她换一门亲事吧。”

    “这时候你说这些有什么用!”颜老爷痛苦至极,“我当初就不应该把她当个男儿养,你当时怎么就不拒绝我,不提醒我呢。酿成如今这一场大祸,最终却都怪我了。”

    “没有人会怪你的,怎么会有人怪你呢?”

    手指着天,颜老爷看着自己的夫人:“那在天上的列祖列宗,我要如何去见他们,你告诉我。”

    相顾无言,此刻这些并不是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事情是迎亲的队伍在外头敲敲打打了半天,并不见有人能够出来,外头的人已经闯入了进来要人。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无礼的人家,颜老爷有些动怒的,他一个书香人家,从来没有这样被对待过。他让小厮出门去应付着,可是别的人进来说外头的小厮已经被砍了头,那人家说,若是不交出人来,这屋子里不管是谁,都要杀光的。

    疯了,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人!

    可是天底下就是有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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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时缘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她带出去的银两很快就用完了,她不知道出门在外到底要如何用钱,她起初还敢住客栈,可是她住的前一天晚上就被人偷走了荷包。她一个人在外孤立无援,就算是住在了客栈中,也仍然担心外头是不是有人盯着她。

    她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后来她索性也就不住客栈了。反正都睡不着,她停靠在别人家的门口,敲开人家的门祈求人家给她些吃的,或有什么柴房可以让她住一晚。

    三五天过去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够回去了。她花光了所有的钱,可是她都没有后悔过,她想着如果回去了该怎么面对爹娘,如果她回去了,又被抓去成婚该怎么办?算命先生的话不能信的,如果来日那户人家并没有飞黄腾达,那么她会承担所有的罪责,她可能会死,可能会成为别人家的罪人。

    可这分明不是她的罪责,不是她的错。

    那算命的先生估计早就跑了,找也找不到的。颜时缘记得上元节的时候,她被一个算命的人拉住的,那人非要给她算命,却将她的名姓和生辰都猜错了,她甚至看到了那算命的先生手中还有些舞弊的小抄。

    这样的人都没学明白,若是那户人家请的都是这样的人,天底下有多少人被这样蒙骗呢?颜时缘不敢想,她觉得就算是死在外面,她也不想要死在别人安排好的宿命之下。

    但是没有人追过来,安安静静的这几日并无波澜。颜时缘换了一身装扮,遮挡住了脸回了自己的家中。

    她亲眼看见了自己的家中并不是带着红布的,明明她逃走的那日,家中还是喜庆的样子。可是她这次回来,家中红色变成了白色,她不敢上前,拉住了路人问这颜家到底是什么情况。

    “前些日子不是还要大婚的吗?”

    “你怕是不知道,这颜家的,从来就是人丁稀薄,估计是命运吧,生不出儿子没办法。好不容易有个如花一般的女儿,可巧不巧,大婚前日竟然死了,你去看看这屋子后头还有碑呢,想来他们应该也痛苦万分吧,他们家以后也是没有指望了的。”

    “那婚事怎么说呢?”

    “婚事?”那路人听后大笑,“本来就是颜老爷收了人家的钱的,想要卖女儿嫁过去,可是他女儿不中用啊,如今不过是赔钱。人家还能怎么说,要不到人,拿走了自己的钱,将颜家的几个小厮杀了泄愤,也就不了了之了。”

    钱,还收了钱的吗?颜时缘没有再问下去,她的心头浇下去了一盆冷水,她的爹爹那样生气,原来是因为还收了人家的钱?卖女儿,颜时缘都想象不到,自己的至亲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里好像是她的家,可是这里又不是她的家了。她想到自己的娘亲对自己说过的,时缘,这里并不是你的家。来日你要去别人家的。

    那么到底哪里是她的家呢,她不知道了,她不懂得自己明明降生在这世上,可是到最后她却没人要了。

    她所爱的所坚信的抛弃了她,让她痛苦让她绝望,让她无家可归。

    她甚至不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中去,她要在自己的家门口假装是过路的人。

    颜时缘绕过路,去看了看自己的碑。果然,那上头刻着的是她的名字,还是新的,这样也好,她心中挂念着的爹娘却在这时候,斩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让她再无留恋之情。她要离开这里的,颜家的小姐死在了她的大婚前,她颜时缘不是颜家的千金小姐,她不过是个落魄没钱,流浪至此的可怜女子。

    她擦掉了泪,起身离开。

    她不知道哪里可以去,她想着,既然人人都想要去都城,那么她也就去吧。她要去看看,为什么自己的爹爹,发了疯地想要去那样的地方,都城到底有什么好的。

    她就此告别了自己的故乡,开始辗转颠沛流离。

    她不知道的是,上天不仅对女子不公,上天还对着穷人不公,不管男女,只要你没有着滔天的钱财和权势,你就只能任人宰割,接受所谓的命运。

    别人称之为,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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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都城要花费许多的时日,颜时缘没有钱,就要先赚钱。她做过许多的苦力活,在庙中帮别人做做针线活赚钱。可是她并不擅长这个,曾经拿过笔,拿起书的手承载不来这个,很快她看着自己手上被扎出来的口子,放弃了这样的生计。

    她拿着微弱的钱财,往都城去了小小的一步。

    但是她遇到了些好人,后来有一户大娘收留了她,让她每日只需要交一些饭钱,便可以住下。颜时缘没有了进账的生计,那时候也为大娘家的儿子抄书勉强维持,她想着既然抄书能够赚钱,那么她给人作画写字也可以。

    她重新拿起那些小时候学的本事,抄书后,在夜里挑着灯,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字和画作。有些人觉得有趣,买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颜时缘的日子好过了些,但是她心中又害怕,看着自己慢慢传扬出去的名声,她害怕若是有一日传到了故乡去,让自己的爹娘知道了,会来抓她。

    她不想要回去,她和自己的爹娘赌气,既然他们当自己死了,那么她的死活就只靠自己掌控着,她没有爹娘了,她只有自己了。

    在邻城的人都要来买她的字画的时候,她选择再往都城去一些。临走前,她给大娘留下了些银钱,算作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大娘是不肯要的,所以她专程在大娘睡着的时候,塞在了她的枕头底下。

    她带着这么点善意,往都城去。还好她这一次带着自己赚来的盘缠,可以走好远。

    但是好景不长,她并不是一路上都遇到好人的,她也遇到过坏人。都看着她是女子,觉得她抵抗不过,抢钱的都抢她的,甚至在深夜的时候摸进来,不仅想要钱,还想要强了颜时缘。还好颜时缘睡下的时候拿着凳子堵住了门,发出了的声响让她从睡梦中惊醒,她随手拿起自己的盘缠,从窗子口翻了出去,得以逃脱。

    她没有包袱,只有一个荷包,而那个荷包能不能装满,就要看着她的本事。

    她后来彻夜赶路,不睡了,都城是近了,但是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复杂。

    甚至有人与她搏斗,抢过她的钱还要动手打人。那人说只要颜时缘放手,他只要钱财即可。可那是颜时缘辛辛苦苦这换来的钱,她不想要放手。脸颊上都挂了彩,身上也被踹了好几脚,她都不肯松手。

    她甚至都没有哭,她这样的倔强模样让人看到吓住了,那人也只好作罢。

    “就那么点钱,还那么护着。这辈子没见过钱吗,真是小家子气。”

    颜时缘让自己没有听到那些话,她低着头,数着荷包里的钱有没有变少。后来那荷包里的钱买了许多的药,擦了脸,才没有留下疤。颜时缘心疼死了,生怕那些药花掉了她所有的积蓄,让她不能够前进。

    看病的大夫看不下去了,问她到底要去都城干什么。

    “你这样的执着,在都城中可是有什么亲戚?”

    “没有亲戚的,只是我想要去那里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歇脚让我能够养活我自己。”颜时缘答道。

    “没有亲戚,那么你在那里怎么活下去?要在都城找到糊口的可不容易啊,你不如换个地方,先在这里安顿下来。”

    城中的大夫是个善良的人,已经有了家室,他的妻是个热心肠,看到颜时缘这样的可怜,便要颜时缘住进自己的家中去。她说,反正也是无聊,你在家中也陪我说说话。

    颜时缘很是感激,就住在这位大夫家的小院子里。城中的大夫是个名气好的,但是家中却很小,那些积攒的钱财不知道用去了哪里,颜时缘经常会在夜里听到他们在隔壁的屋中的一些声音。

    起初只有一些呜咽,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喘气声。整夜都不停歇的,颜时缘以为是他们有争吵,多少次还想过要去看看,不要打起来才好。可是有一次她悄悄走过去,隔着窗子看到了屋中的景象,她愣在了原地。

    她没想过原来世间的男女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身子能够贴得那样近。她明白了,这是夫妻之间的亲密,她慌乱逃走,将自己的屋子关好。她很难想象,白日里给人看病的大夫,到了夜晚是如此的模样。

    男人都是如此吗,她不知道的。

    颜时缘想,若是她没有逃婚,想来这些事情就是她自己在经历了。她想不到有谁能够让她居于人下,她想,总不能是个陌生人,是她从未谋面的人,是她不喜欢的人。肯定不是她要嫁给那户要改换自己命运的人家。

    大夫这一家的人看起来是恩爱的,夜晚如此美妙,颜时缘看着次日起身的大夫的妻红光满面,自然也就知道了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女子原来也是快乐的。

    没过多久,大夫的夫人就告诉颜时缘,她有了身孕。家中的事情,颜时缘自己承担了起来,有时候她就坐在屋子里和这位夫人说话。

    夫人总是会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想着自己将来生出来的孩子。

    颜时缘问:“您想要生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夫人红着脸说:“那还是男孩儿吧,能够继续当个大夫抓药,将来医馆就有人能够接手。那时候想来我就能和我相公两人得些清闲了,你不知道,我相公忙起来,有时候晚上都不回来,住在医馆的。”

    你看,世间的人都想要生男孩儿。

    颜时缘笑了笑,没有再和夫人争论到底生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她甚至想着,生男孩儿吧,这样世间就少了一位受苦的女子。她这一路颠簸,已经不再相信,这世间能有什么好,能有什么欢喜。

    但是她仍然希望这位善良的大夫和夫人,能够过上好日子,幸福一生。

    但是她显然还是想太多了。

    -

    她正在为了自己如何能够筹钱而烦恼,大夫看到她如此愁眉苦脸,便给她支招;“你会弹琴吗,若是会的话,我倒是有个好去处让你去试试看。”

    “什么去处?”颜时缘忽然来了兴致,她帮着大夫包着药材,店里没有人的时候,大夫总会和她聊聊天的。

    “天底下的男子,都会将钱花在一个好地方去。我看你是好人家的姑娘,起初并没打算和你讲,但是你又急着想要钱,那么那样的地方,来钱是最快的。”

    “他们都要去什么地方?”颜时缘当然要钱的,她要去都城,她追问道。

    “烟柳繁华之地,卖艺卖身的都有,你若是拉不下那个面子,可以去卖艺。有专程的这样的生计,只要你会弹琴,那些好一点的有钱人家的少爷,都会去给你送钱。”

    “只要会弹琴,他们就会送钱?”颜时缘显然不信。

    “那是自然的,你不信,去看看。今日店里不忙,你此刻就可以去。”

    颜时缘很是感激,她问询了地址,走着去看了。有一处角落,颜时缘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了歌舞声。她好久都没有弹琴了,这里简直将她的回忆拉过来,让她变成了从前的官家小姐的快活日子。

    这位的琴技不好,总是弹错音,颜时缘闭上眼睛都能听出来。她不由得走近了,当然在门口就有人拦住了她,问她要干嘛。

    “这里可不是姑娘家能进去的地方。”

    “我听闻这里可以有卖艺的,我刚才听这里有人弹琴,她弹错了音,我想要试试。”颜时缘解释道。

    “卖艺?”那人忽然笑出了声来,她的腰肢扭动,让颜时缘吓了一大跳,哪里能有女子能这样摇摆腰肢。她都不敢看了,他感觉那女子都要把自己胸前全都亮出来了。

    “我看姑娘你倒是好人家的姑娘,自然是不懂我们这里的规矩的,我们这里可是卖身的。你想要进来,也行,想要弹琴,也可以。但是你这模样和身板,可经不起那些客人的折腾啊。”

    颜时缘哪里听得这些,她立刻红了耳朵,她脑海里想到的是大夫和他的夫人的场景。她立刻就走了,身后的嘲笑声不断,她都不敢听。

    那大夫骗她,她咬牙切齿,自己又回到了医馆。

    那大夫看到颜时缘气鼓鼓地回来,还有些疑惑:“你怎么回来得这样快?”

    “你骗人,那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家能去的,她们都卖身。”颜时缘说道。

    那大夫听到了这句话,低头笑了:“姑娘啊,你可能不知道。你才是走近了那条街的头,你要走到那条街的尾,才能看到只卖艺的。你怎么就只看了个前头,就不走到最后头呢?”

    “不,反正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的人还弹错音了。”

    “这你都能听出来?”那大夫震惊了,“那姑娘你更应该去走到街尾啊。”

    “那里的人弹得已经那样好听了,难道还会弹错音吗?”

    颜时缘看了看这位大夫:“您难道也去吗?”难道赚了那么多的钱,都花在了那上头吗,不肯换大的宅子,让自己的夫人在家操劳,都没什么下人,是为了这个?

    大夫有些赧然,但是他又理直气壮道:“是男人,不都会去的吗?”

    颜时缘心中慌乱,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个对她很好但是又不忠的男子。她说自己有些不舒服,想要回家去。她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可是那大夫竟然不让她回去。

    大夫说:“你不会要将此事告诉我夫人吧,你可不能说出去啊,她还有着身孕,若是生气了,这孩子保不住了,可都是你的罪过了。”

    “天底下的男人都会去的,不止我一个,这也不是什么错吧。”

    颜时缘摇头,她已经失望透顶了。她想起了夫人在家中即使有着身孕还是要打水的身影,她想到了自己帮着夫人做的那些家务事。这些事情,大夫从来都没有管过,他只是推脱说自己要忙,医馆许多事情。

    原来忙的是这些事情。

    最可怕的是,眼前的人却说自己没错,却要将枷锁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却什么都不能说。若是她说了,便是害人性命。

    “这是你们的事情,我真的只是想要回去歇着。”

    大夫好像放了心下来,对着颜时缘道:“既然如此,我也真心劝你,若是想要去都城。在这里卖艺只是小钱,若是你能从这里走出去,去到都城,那里有一个仙乐居。那里才是财富万贯,贵人聚集的地方去。”

    “你若是想要靠着自己的一技之长让自己活下去,就去那里。”

    颜时缘点了点头,她立刻回到了大夫的家中去。她想要看看那位可怜的夫人,她想过要不要劝劝夫人,能不能有不同的结果。

    可是劝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要他们和离,让那个肚子里的孩子受到牵连吗?

    她都不能够的,她发觉大夫抓住了她的善心,无形中束缚住了她的手脚。

    夫人看到颜时缘这么早就回来了,还奇怪呢:“你今日回来得这样早,医馆不忙吗?”

    “我想我是要走的,我要去都城,夫人。”颜时缘说道。

    “那你的钱够吗,你要不要我给你些?这些钱我是积攒起来,打算以后若是家中有难,或者我相公需要钱的时候拿出来的,但是这么多年也没有用上,我可以借你的。”

    “我不能的,这些钱您还是自己留着。您最好除了我之外,别告诉别人了,财不外露,以后总会用到的。”

    那夫人并没有听懂颜时缘的话,她执意将这些钱财塞给了颜时缘的手中去。颜时缘眼眶有些湿润了,她说,她一定会还钱的,她说她要去卖艺,都要还上钱。

    颜时缘已经说得这样委婉了,可是那夫人听到卖艺这两个字,目光一冷,她正色道:“时缘姑娘,你是好人家的女子,可不能去那种地方。那种地方去了,就是要入贱籍的,可不好出来了。”

    你看,这样的地方,正经人家都不会让颜时缘去的。可是总有人觉得这是个好地方,总有人将人往火坑里推。

    可是颜时缘不去这里,还能够去哪里呢?

    颜时缘苦涩地笑着说:“夫人,我已经不是官家小姐了,我早就跌落到了谷底了,我只会琴棋书画,除却这些,我什么都不会了,不能够养活自己。”

    后来颜时缘也没有去卖艺,她只记得了仙乐居三个字,只是她走的第二日,在客栈住下后,她听说那城中医馆的大夫家里还是出了人命了。

    那大夫常去那极乐之地,本来瞒得很好,可是谁承想这大夫大概是懂得如何让女子有孕的,那卖身的人大着肚子来家中闹。那大夫的夫人受不了这个,拿起刀对着那女人就砍过去,可是那女子躲了过去,她也就不砍了,自己蹲在那里哭。

    你猜怎么着,那大夫听闻自己的姘头闹到了家中,生怕自己的夫人伤害到人家,也拿着刀冲了过来。他看也不看就照着肚子打过去,刀落下来,竟然将自己的夫人砍死了。

    大夫大概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故事,而那卖身的人也不能够回去了,两人索性就成了婚,换了个宅子住着。有人在茶余饭后谈到此事,都说这大夫倒是没缺什么,杀了个人,但是仍然有着家室,不久后也会有孩子。

    他也没有少过什么的。

    颜时缘没有动那银子,她听到这个故事后流下了很多的泪水,她不知道人操劳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只能继续往都城走,她很想要逃离这一切。

    她不知道上天总是让她看到这人世间许多的悲欢离合是为了什么,她想或许人间本来就是这样,不止有好的一面。她从前过上了十几年快乐的日子,如今都要加倍地偿还回来,她想,若是如此,上天还算是公正的。

    颜时缘不知道那位夫人给她的银子她要怎么还回去,她不能便宜了那位大夫,可是放在她手中,她又觉得沉甸甸的。她心中难过,带着她走了一路,走到都城的时候,她的荷包终于被人抢走了。

    那里头的钱太多了,而此时,颜时缘身无分文。她知道的,她用不到这些钱了,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有人帮她决断了这钱该如何还回去。她没有像以前一样,在后头追着那荷包,她只觉得冷,她身子打着哆嗦,看着近在眼前的都城。

    她想,那时候宿命就已经给了她指引的,可是那个时候她并不相信宿命,并没有反应过来,在她颠沛流离之时,宿命已经在她的头上悬挂着一把利刃了。宿命偶尔会让颜时缘尝到一些甜头,让她忘却痛苦,不知道头上有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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