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高中
我以为陈熹年的示弱是他真的没有法子，可是回到家后，陈熹年还是恢复了往常的神色，他一点也不担心，仿佛我刚才看到的那陈熹年，只不过是我自己眼花。我有些不放心，睡前的时候专程去书房找了陈熹年，想要看看他是不是自己偷偷在哭。
陈熹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脆弱，他对我说：“今日我不去和你一同睡了，你自己早些歇息。”
我没想到陈熹年会忽然对我说这些话，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么今晚我去找陈熹年的举措，看起来像是来询问陈熹年是不是要回屋睡的。我并没这个心思，被陈熹年这样玩笑唐突，脸一下子红起来了：“陈熹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晓，所以提前同你讲了，”陈熹年笑了，“我说过的，你若是与我成婚，这样的事情就不需要来向我反复确认的。可是姑娘不肯，看来还是我的问题，我走不到姑娘的心里去吧。”
玩笑话出来，我就知道了，陈熹年没有什么大碍。我放下了心来，也与他周旋：“是啊，陈公子要好好想想了，怎么能够让我对公子上心起来。我可和别的女子不一样，陈公子最起码要弄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那更好了，姑娘想要的是什么？”陈熹年直接问我，“只要是我能给的，我都可以给姑娘。”
我不认输的，我对陈熹年说：“那你怎么不知道，我想要的，或许是你呢？”
在那一刻我看到了陈熹年眼中的愣怔，他没有想过我会这样说的吧。我就是故意的，我想要看看陈熹年对我是什么反应，我想要看他会说出什么样子的话来。
陈熹年显然是有些害羞了，他一时之间忘却了自己手中还拿着书。我看了看他此刻的慌乱，笑着告诉他：“陈熹年，你手上的书拿反了。若是今日不用读书，也可以不在书房的。”
我有时候，也会一些如何拿捏男子的方法。我没有停留，我心中希望的是陈熹年今晚别来我的房中，若是陈熹年来了，我反倒有些拿不准的，我要如何面对陈熹年。我只会是一个纸老虎，只会吓唬人。
还好，陈熹年没有来我的屋中。
我不知道陈熹年为何没有来，若是他真的有些喜欢我，是会来的，但我又不遗憾，毕竟陈熹年也跟我说过的他会睡在书房。我有些讶异的是，一直希望我和陈熹年能够很好的小丫鬟并没有惊诧，若是放在往常，她一定要劝我去见到陈熹年，要和陈熹年好好的。
事出反常，必定有妖，我把小丫鬟叫过来了，我还没说话呢，小丫鬟就紧张了起来。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嘟嘟囔囔地说：“姑娘，我什么都不能说的，您放过我吧。”
“我还没有说什么，你就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了吗？”我有些发笑，果然，小丫鬟还是没有能够藏住心事的，“你怎么不知道，我要你去给我摘些桂花来做桂花糕的呢？”
虽然我没有在陈府看到荷花，但是陈熹年早些日子在陈府种下的桂花树却是开了起来。我前些日子就闻到了淡淡的香味，想必等到日子久了，香味会渐渐浓郁的。
“啊，要去摘桂花吗，只是现在摘下来倒不是最香的时候。不如再等一等，等到它香气浓郁的时候，我帮姑娘摘下来簪在头上，再分一些给小厨房，让小厨房给姑娘你做桂花糕。对了，到时候我再给姑娘弄些头油，这些我都会的。”
“陈熹年是不是交代了些事情，让你别告诉我。”我出其不意地反问她。
“对啊，憋死我了都。”小丫鬟立刻被套话出来，她说完之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姑娘，您怎么能这样对我！”
“别藏了，直说吧，”我胜券在握的样子，对着小丫鬟道，“你放心好了，你悄悄和我说，我不告诉陈熹年好不好？”
“不好的，少爷说过的，若是让你知晓了，那么姑娘你就会受到威胁的，性命担忧。”小丫鬟将事态说得严重。
我却不以为然，我说：“那是陈熹年骗你的，若不这样说，你就会觉得无所谓，会同我讲的。如果陈熹年说，这个我知道也可以，你是不是就会告诉我了？”
小丫鬟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真的可以说吗，不会对姑娘造成性命担忧？”
“当然不会。”我对小丫鬟道。
“其实也没什么的...”小丫鬟刚要开口，就听到外头有着动静，好像是在追逐什么人。小丫鬟睁大了眼睛，看了我一眼，让我不要出门。
“怎么了？”我不解。
“啊，可能是下人犯了事情，不服管教的。”小丫鬟按住了我的手，“姑娘，千万别出屋子，就算是有什么动静，也和我们没关系。”
“知道了，你去帮我添点香吧。”我对小丫鬟道。
我怎么可能不出去看看？我觉得外头的动静定然是我想要知道的答案，我要去看看的。我瞄着小丫鬟低着头去添香，她看不到我，我便在此时立刻走去了屋外。
外头风平浪静的，像是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但是我记得声音，是往假山那边去的。我知道去了那边会有危险，但是我仍然上前，我要去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陈熹年到底瞒了我什么。
果不其然，我刚过去，就被人抓住了手腕，在我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刀。和陈熹年当初对我的手段如出一辙，但是却不是陈熹年。
我侧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家中怎么会有陌生男子？我表现得太镇定了些，那男子显然不爽，皱着眉头看向我。
“你为何不高声惊呼，你认识我？”那男子问。
“不，我并不认识你，”我老实回道，“只是你的手段并不高明，已经有人对我用过了。”
“什么？”那男子没想到局势回被窝掌控。
“你太小看我了些，有人也是用了这样的手段逼迫我，那时候我刚好觉得我不想要活了，也是这般反应。一回生二回熟，你却没有那人厉害，你的手都要拿不动刀了，祝安。”
我猜对了，果然眼前的人就是祝安，他神色微凛，为了伪装自己他特意紧了紧手上的刀：“你认识我，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明明我刚才才说我不认识他。
“我猜出来的，祝安，你能在这里是因为陈熹年吗？”我大概明白了，祝安大概是被陈熹年绑到了这里来，陈熹年不要让我出去，是怕祝安伤害我。但是我自己走入了祝安的面前，给了他这个机会，拿着刀将我当做人质。
“别提那个人，他是疯子。”祝安语气凶狠。
“为什么，祝安，你知不知道，你出去了就会死？”
祝安此刻大概还沉浸在他的美梦中，大概还以为只有祝祷安是他的救赎，是他的恩人。我说的这些话，祝安根本听不进去，他仰天大笑，看着我，他大概觉得不可理喻的人是我。
“死？断人财路才会死人，你知道吗，我即将有钱了，我的家人都会为我骄傲的，我给了他们最好的日子。可是你们从中阻拦，你们已经那么有钱了，怎么还要阻拦别人过上好日子呢，你们在享受着一切的时候，怎么会想过我们穷人的生活。”
“祝安，”我摇了摇头，可是我刚要说话，就被祝安打断。
“别劝我了，你和陈熹年都一样，都只是把我当做人质。你们对我的恩人有仇，我必定不能和你们站在一起，你们并不会给我钱，但是祝祷安会。”
孺子不可教，我叹了口气，我还想要说话的，但是陈熹年却随后赶来了。陈熹年看到我被祝安当做人质，冷了冷。他对祝安道：“放下来，别伤害她。”
“陈熹年，这是你心爱的人吗？”祝安冷冷一笑，“我要的也不多，你囚了我那么多日子，也该放了我吧。”
“祝安，你还不明白吗，你是要我带去你的家里看看祝祷安对你做的那些事情吗，你出去了就会死。祝祷安这些日子都在找你，若是找到了你，他会怎么做你知道吗？”
“陈熹年，你太好笑了，做戏做得挺全啊。我的家人早就在都城等我了，你说我家惨死，可我也没有看到他们的尸骨，可见你在说谎。我当然要出去找祝祷安，我要他保我的全家富贵，我要成为人上人，贫穷再也不能限住我，你别挡我的道路。”
没救了，我摇了摇头，我对陈熹年使了使眼色，我们是救不下祝安的了。
“你先放开她，有什么事情好商量，”陈熹年看了我一眼，想要稳住祝安，“这样，祝祷安能给你什么，我也都给你，你看如何？”
“我要出去，陈熹年，你爱这个女子，我看出来了。我要的也不多，这些天来我们都可以不计较，但是我要从这里出去。”
“如果你出去，就算是死了，你也要出去吗？”陈熹年问他。
“当然，我不后悔的，我也不会死的。”祝安似乎很是确定。
当然不能放他出去的，我对陈熹年摇头：“若是他出去了，我们就再也不能够让祝祷安身败名裂了，他是我们的唯一线索！”
陈熹年没有听我的，他十分紧张，对着祝安说：“好，我会让你得偿所愿的，但是你要放开她。”陈熹年也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他手向后，下人立刻递了弓箭给他。
等到祝安走到门口，还不放开我的话，陈熹年就会拉弓。祝安是不会走出这里的，陈熹年大概是有这样的自信，所以才敢对祝安说出那样的话的。
我有些放下心来，有陈熹年在我没那么害怕的。
祝安走到了门口，他顿了顿，对着陈熹年笑：“陈熹年，你再厉害，不过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你不如直接和这女子好好过日子去吧，你和祝祷安比什么？”
门被打开，我感觉到祝安放开了我，陈熹年很快接住了我，他拉着我让后头站着，随后他毫不犹豫地拉开了弓。
祝安此刻转身，他嘴角上扬着，以为奔向了自己的好日子。但我看到了祝祷安带着人，分明站在了陈家的门口，他身后也有人的。祝安看到祝祷安，眼睛中都有了光亮，他对着祝祷安招手，他的脚刚迈过去门槛，忽然一只利箭就飞了过来。
在那一瞬，祝安的眼睛瞪大了，他不可置信地，但是什么话他都没有能够说出口，就倒在了地上。他身子翻转过来，就那样直接张开双臂倒了下去。
陈熹年和我都看愣了，祝祷安根本就没动，甚至无人能够知道，从祝祷安身后飞过来的箭到底是谁拉弓射出来的。我看向陈熹年，陈熹年也是吓到了，他看了看自己手中还没有射出去的箭，他说：“不是我。”
还有人比他快的。
我看向在地上的祝安，他的神情惊诧，应该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他甚至眼睛都还没有闭上，死不瞑目。我不知道他在临死之前想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是不是会有后悔，是不是没想过他真的会如我和陈熹年所说的那般，出了门就会死。
人为财死，祝安曾经短暂幻想过的美好的人生，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够过上那样的日子了。说起来何尝不是自己想要得到的，最终毁掉了自己呢。我不想要再看向祝安了，一股荒凉的感觉从我的心中蔓延开来，更让我心中荒凉的是，在这支箭射向祝安的时候，祝祷安都没有犹豫的。
随后，我就听到不知道是谁，大街小巷地传遍：“来人呐，来人呐，新贵杀人了！”
那是祝祷安手底下的人造势的，人是死在陈家门口的，所有的罪责都要陈熹年负责的。虽然那支箭陈熹年没有射出去，可是他却要承受着一切，甚至来不及辩解。
很快，人们都围过来了，他们看着祝安的惨状，他们都说，你看这人是被人用箭射中了心口而死的。你看，只有陈公子手中有弓的。
祝祷安渐渐被人群挤了出去，他勾着嘴角看向我，我抓住了他的目光。祝祷安对我挑衅如此，他没有上前，却好像已经扼住了我的咽喉，让我无法呼吸。
我想要追上去的，但是陈熹年拉住了我的手，陈熹年让我别出去。眼下，所有的舆论与风波都围住了我和陈熹年，若是我再出门，那么会最先受到伤害。可是祝祷安就那样抽身而退了吗，那样太便宜了他吧。
我看着陈熹年的眼睛，绝望地明白了过来：“陈熹年，我们此刻，证人和线索，都断了。”
祝祷安把我们的路都断干净了，还让我们受万人唾弃和指责，而他如暗夜的幽灵，却淹没在人群中去。我双手颤抖着，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这一回，我和陈熹年，彻底败了。
秋日不仅只是夜晚寒凉，科考落下的帷幕，最终谁都没有去看结果。时日渐深渐冷，我从前没注意的，下了霜的夜色中有些冷的，可是我却全然感觉不到冷意。小丫鬟帮我披了件衣裳，对我道：“姑娘，夜深了，还不歇息吗？”
我是真的睡不着，我想陈熹年大概也是如此。我仰起头，看着天上漆黑一片，连星星都看不到。我卷入了一场夜色中，我好像总是被夜色包围，看不到一丝光亮。我曾经以为有了陈熹年就可以有了一点点光亮，但是陈熹年现下自己也都暗下去了，我要如何再能找到那一束光亮？
我以为利用了陈熹年，抓住这一抹光亮，就能够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可是我的利用还不太够深，道行还不够厉害些，我们的对手远远比我们更可怕。
但我不想要放弃，人证没了，线索断了，本来应该想想下一步要如何做的，但是我跟着陈熹年还是去安顿了祝安。在整个谌州，没人知道祝安的真实模样，他被祝祷安顶了名字，但是我仍然固执地在他的墓上写下了祝安这两个字。
陈熹年见我如此，只是叹气，他安慰我：“这是他自己的抉择吧，他为了自己能够过上好日子，短暂地奔赴过。这对他来说，大概也是幸福过的。”
“只要幸福过，就可以了吗？”我看向陈熹年，那么祝安会不会有后悔呢，那种被自己最相信的人的背叛定然是不会好受的。这样的感受，能用那一场梦境般的幸福，代替吗？我觉得不能够的，我深深地摘掉那些背叛打在自己的身上会有多痛，我看着眼前的这块碑，好像看到了我自己的那块碑。
“陈熹年，不是这样的，”我站起身来，“因为想象的幸福太过美好了，所以在看到最亲近的人伤害自己的时候，才会更加痛苦。那是我最相信的人，可是他们却义无反顾，却不犹豫，他们只想要让我推出去，他们觉得牺牲我一个无所谓，为了大局就应该有人牺牲。”
“祝安，何曾不是另一个我呢，只不过我比祝安更清醒些。陈熹年，祝安的死，或许对他是一种解脱，上天不想要让他承受那样的痛苦，所以先让他走了。”若是祝安如我一般，在这世间辗转颠簸，只会更加痛苦。
我不想要让有人重蹈我的覆辙。
“颜时缘，你不会像祝安那样的，我会好好护着你，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你走到这一步的。”就像是陈熹年他今日这样，他会毫不犹豫地，为了救我，拉弓。
“谢谢你，陈熹年，”我回过了头，不再看向祝安的墓，“对了，你说过，等到这一切尘埃落定要告诉我一个秘密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我并不觉得，你此刻有这个心情要听这个秘密。”陈熹年知道我只是为了不再去想祝安的事情，也并不是为了真的想要知道。他捏了捏我的后颈，笑了笑。
“颜时缘，等到有一日，我们得偿所愿，能够过上你想要的那种日子，到时候也许云淡风轻，也许是晴好的日子，这个秘密你听到了会很开心，会觉得轻舟已过万重山。那时候也许是最好说出来的时机，我想你知道的时候，能够不受那些世俗外界的影响，我想要让你放心的，那时候没有一切会阻碍到我们。”
但愿如此吧，会迎来那一天吗，我对我和陈熹年的前路如何，根本找不到解答。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些日子以来，祝祷安却是顺风顺水，他靠着祝安的名，考中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永远当着祝安，永远不会有人来戳穿他的假身份了。
祝安的这个名字不好，我对陈熹年道，若不是他的名字与祝祷安那样像，或许就能够躲过这一劫难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就能让祝祷安知道了祝安这个人的存在。陈熹年与我回到陈府的时候，门口的小厮却一展笑颜，他见我们来，上去便道：“给公子道喜了，您高中了！”
小厮手中是高中的榜单，陈熹年在榜首，前途大好。但是我看到了陈熹年却并没有笑意，他抚摸着自己的名字，最终只是让小厮把这榜单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