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命运
我好些天没有吃饭，也没有见到陈熹年。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要准备着科考，我也没有去找他。小丫鬟都知道了我和陈熹年的不对劲，多次看向我，却又不敢招惹我。
换做是平时，我定然会与她攀谈，给她机会与我谈心，但这次我没有。小丫鬟坐在门槛上叹气，终于忍不住了，回头看我。
“我可以和您说说话吗？”
我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小丫鬟：“你说，憋了这么多天，也难为你了。”
眼下这个小丫鬟，是跟着我出门采买，看着我被祝祷安绑架的小丫鬟。她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屋子里来，对我道：“姑娘您可能不知道，我跟着您，把您弄丢的那天，我回来以为我要死了。少爷一定会责怪我，可是少爷没有。”
“那日少爷生了好大的气，他也只是问你去哪里了，我带着他去找您，除了浅浅的车辙印，再找不到别的。旁人宽慰少爷，帮我求情，可是少爷不听的。少爷非您不可，说您很重要，但后来我也没有被责罚很久。”
“因为少爷说，若是您回来了，看不见我，或许会怪罪他迁怒于他人。少爷说，我其实也没做错什么，是坏人太坏了，只是让我以后更加认真地服侍您。”
既然是用心了，就想要您和少爷别生气，别错过。还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可不能够因为一点小事情，旁人的挑拨就互相生气。
这些我并不知晓，我不知道陈熹年在外面为了找我有多着急，也不懂他是如何对那些下人相处的。但是这像是陈熹年能做出来的事情，因为那么一点善，让陈熹年和我都不能够彻底成为像祝祷安那样坏到骨子里的人。
我对小丫鬟道：“这是没错的，本来也不是你的错，是旁人的问题。”
“所以您别怪罪，我知道那个祝公子就是绑架您的人，他定然是自己乱说话，得不到您就要拆散您和我们少爷。不管他说什么，您在我们少年的心中，和旁人来说一点都不一样，就算是曾经我们少爷喜欢过别人，可是我们少爷真的只有过您这一个人的。”
小丫鬟怕我和陈熹年一拍两散，她是为我好的。
我嘴角上扬，对着小丫鬟摇了摇头：“你放心好了，我和陈熹年之间不会有什么的。我和他不会因此分开，我也不会后悔的，和他走到这一步。”我不知道陈熹年是不是对他的下人们分享过自己的人生，我不便与小丫鬟说我与陈熹年更近一步的关系，但是我知道，我这样的微妙的难过是没有结果的，是不应该有的。
“那您为什么不去找我们少爷呢，您在难过什么呢？”
是啊，我在难过什么呢？我是在难过陈熹年喜欢过别人，还是在难过我成为了别人的影子？可是那位女子已经死了，都不在这个人世间了，而我和陈熹年之间却因为羁绊牵扯在一起，未尝不是我得到的更多一些。
世间的事情哪里有说得准的呢，我不应该和陈熹年尴尬起来的，我如此，只会中了祝祷安的招数。但是我就是不想要主动迈出去那一步，我心中也想过了很多次，若是我去找陈熹年呢，和他说我并不介意，主动示好，陈熹年会给我什么回应呢？
我难道要让陈熹年在科考的间隙中，在和真正的祝安周旋之间还要来操心我的事情吗？我做不到这种的，我想陈熹年也不会拒绝，若是如此让他委屈了自己来成全我，也并非我所想。
但是小丫鬟为我说了这么多，我也不能够辜负她的。
我想了想，还是决心做出一些事情，我让小厨房做了陈熹年爱吃的东西，又让人时刻为陈熹年备好茶和点心。我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去书房，但陈熹年想必也知晓是我的，我帮陈熹年解决一些琐碎的小事。
陈熹年知晓了，他也没有直接来找我，而是让人给我写了信过来。其实是荒唐的，明明两人就可以见面，但是非要麻烦着人家小厮。那信上也没写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今日他读了什么书，有了什么想法和念头。
书塾不去了，祝祷安在书塾多么顺风顺水也有风言风语的，他们都说谌州这一回大概是要出贵人了，祝家的公子算一个，陈家的少爷应该也算一个。
小丫鬟见我与陈熹年微微破冰，总是会问我要不要回信给陈熹年，但我总是摇头。不用了，若是陈熹年想要见我，自然也会来的，用不着写信。我因此得到了许多信件往来，看着这些字迹度日，也不算是难熬。
我忽然想起来了春枝从前问过我，我这样的人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只是可惜了春枝并没有见到我喜欢上谁的时候的样子。若是她在这里，若是她还没有死的话，她或许是会笑话我的，她定然会说，你看看你此时的样子，你怎么能为一个男子这样痴迷的。
颜时缘，你不过也是个寻常的女子。
你从前的那些坚持，那些冷漠不过就是给别人看，假清高，你其实内心也发了疯地渴望着有人能够爱你的。只是你这个人什么都不说，你这个人得不到的，就假装自己不需要不喜欢，其实颜时缘，你根本活得没有我那样畅快。
是啊，在春枝在一起的时候，我和她总是在吵架，总是在争论，总是在看不起彼此。但是我和她本质不过都是一样的，都是想要在尘世中得到爱的，她比我活得坦荡，她先我感受过热烈的爱，最起码在她爱着的时候，她是真切地感受过爱的，不像是我，不坦诚，心中有算计，颠沛流离之中隐藏着自己的心，又别扭。
我是不配得到爱的，没有一人能够给我爱的。
我想我看起来和春枝比，赢了好多，可是我却输了，输得彻底。我时常会梦到春枝，我想要和她说一说心里话，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春枝不会回答我，春枝已经不能够说话了，她只会对着我笑。
从前她就喜欢在我面前笑，从前她就想要让自己活得比我好。但是我知道的，从前我常常会梦到春枝在我面前哭，她总会和我说她明明得偿所愿了，可是为何还是逃脱不了宿命。
但是近日我看到她，她都是笑着的。
她来看我笑话吗，我有时候会气恼地想着，我甚至会小声骂她。明明她自己的结局也不好，她为什么要笑我。我会过得比你好的！我这样说着说着，我自己眼角也会湿润，明明我是不信宿命的，明明我不应该这样和春枝对话的，我应该往前看的。
可是我好像不那么坚定了。
春枝好像是认命了，所以她才会对我笑的，才会知道我难过了逗我开心。
我好像也就真的信了。
转眼科考的日子就要到了，我没有再梦见过春枝。她好像是上天送我的礼物，让我在和陈熹年没有相见的那些日子里，得以慰藉。陈熹年来了我的屋中找我，她站在门口，还有些拘谨的样子，更像是与我初次相见。
我一眼就看到了他，我想着的是纵着他这么些日子，今日不同，今日他就要去科考了，我要去见见他，嘱咐他要好好考的。可是他先来了，他对着我温温地笑，真的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样子。
“你来得正好，我刚要去找你。”我对着他笑。
“我知道的，哪能让你来，今日我有些事情要与你交代的。”陈熹年也就坐进来，将今日要做的事情说给我听。
今日科考，考试是在其次，抓住祝安才是要领。既然祝安不太配合，那么就要把他的人抓住，当众让祝祷安不能参与此场考试。陈熹年说得如此轻松简单，但是他有些担忧地看向我，他说：“若是这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你受到了什么伤害，我希望你能保护好你自己。”
“我会受到什么伤害？”我问陈熹年。
“若是我顺利些，将祝安抓来了，只能放在我的府上。祝安既然认定了他能靠着祝祷安顺风顺水，肯定也不会相信我听从我，他可能会伤害这府上的任何人，也包括你。我尽量让他离你远些，那时候你别出门。”
我点了点头，他这些天大概与祝安又交涉失败了，人能贪财至此，真的让人唏嘘。
“陈熹年，你没有和他说，他一家早就惨死，而祝祷安也要顶替他的名字吗？”就算如此，他也要坚定地相信祝祷安吗？要是他明白这一切的真相，他帮着祝祷安考完试拿着那些钱财回到家，看到空空荡荡的屋子的时候，会后悔吗？
陈熹年点了点头，他何尝没有说过呢，只不过祝安不见棺材不掉泪。陈熹年一开始的时候也不相信的，但是他没办法劝，他不能用自己过来人的身份打醒祝安，他只能够等待，等待着祝安亲自见证自己的命运。
“也许，这就是他选择的命运吧。”陈熹年淡淡说道。
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