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7 章

    怀明与皇上交谈完之后,转身回去了晏居室,他知道父亲和兄长在等着自己。来雨涟城之前他还不确定该怎么走,可今日一看汉帝有意重用公孙府,所有的担心便尽数消失,至少皇城这堵门算是闯进来了。

    他瞧着天沿边的乌云渐满晕开来,心情也舒坦不少,快步走。

    房桂在后面跟着,窥探一丝光景之象,也觉前路宽阔许多,心里却还是卷着一层薄雾,“汉帝今日举动异常。”

    怀明听到此话后顿一顿,脚步放缓了些,依旧抬眼瞩目远方,细思说道,“确实与我们想的不一样,他要通过我们对北漠下手,最后功成与否,北漠和公孙府都会大伤元气。”

    “那我们该如何做?汉帝已然为公子寻好了路,且公子在朝堂上也答应要作为大汉的军师,和任勇领兵北漠,可是要……”他知道公孙怀明向来说一不二,应下李筑的九鼎之言,怕是也有别的思虑。

    汉帝承诺北漠一旦能彻彻底底夺回来,公孙怀明便能位极人臣,王朝宰相非他莫属,这对于公孙府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福禄,被欺压了几十年的谋逆之心也得以见青天白日。

    可再看他对拉善丽王情意深厚又不像假的,便发此疑惑,“公子难道是还有另外的打算?”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可见脚下沉重了些许。

    怀明眸底翻起一阵热浪,手背青筋凸起,嘴角笑笑,“李筑为人虽阴暗,却藏不住好斗和算计,就算想帮公孙府重洗辉名,也必然会掺杂其他代价。今日他亮好身份,给足了名头,若是能成,倒也是个诱惑。”他转动手腕,胸有成竹的样子,他这位家人还是不变。

    房桂想了想说道,“汉帝能言表体己,这也是个好的开始,可公子毕竟养于北漠,且拉善丽王称老爷一声师父,与薛成凯又是生死之交,个中情分难以割舍,他又怎会糊涂。”

    “你说得不错,在外人看来公孙府确实没有任何反叛北漠的理由,雨涟城随意抛掷开国重臣,令天下寒心。今日,公孙府又怎么会假若当初?”怀明在江南那段时间不少听到江湖中人把谈朝中趣事,皆指责太上皇昏聩狠心。

    房桂点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

    怀明继续说来,“外人这样想,可食皇粮,领皇饷的大臣们便不就这样认为。”他忽然想起了裴安时常说的那句话。

    谁都可以,唯独公孙府中人不可能背国叛君。

    “他们都知道冠以公孙之名的人不可能做出执剑刺王之事,只要一声令下,身在北漠,心在汉室的公孙府人便巴巴前来,如今看来是这样没错。房先生不似他们,你该知道我如何作想。”他侧目房桂,消解了他刚刚的疑惑。

    房桂之前还觉得哪里不对,听公子这么一说来,就全然明白了,“原是如此,房桂还以为公子是想寻求双全之法。”他最懂辨析人性,却时常看不清公孙怀明。

    “这一天我等了好久好久,几年,或者更长,才发现最妙的双全之法就是汉室易主,北漠完全归顺。”他凝了一眼房桂,使人不觉一恍。

    房桂没怀疑过公孙怀明的篡位之心,却也不知道早已立下誓言数载。

    怀明看着诧异的房桂,拍了拍他肩膀,笑笑,“不过是些被驯服久了的野狼,曾经温顺,可一旦闻到鲜血的味道,无论面前是人亦或更加庞大的兽类,谁也无法阻止一场生死厮杀。”

    他是这样,父亲是这样,就连终身以教书育人为己任的兄长也是这样认为。可世人却是喜爱随意断论。

    房桂听完后露出笑齿,他就知道公孙怀明不一般,“那公子要如何做?”

    怀明也一笑,将所有计划紧握在手中,“李筑觉得不用使什么伎俩就能召回旧人,那么,我们就做好他的不二之臣。”

    ——

    公孙晁居室。

    怀仁在收拾父亲冬季该穿的衣物,把薄衣拾掇整齐收好,拿些保暖换洗的叠在上面。

    “过几日便是寒衣节了,我已经书信桓巳祭祀拜祖,今年我们都不在,府内就便易些了。”

    公孙晁点点头,老人顿了数刻才反应过来,“到时你也去也买些钱帛祭祖在府里烧,祖先留下来的规矩不能忘,在哪里都一样。”

    咳咳咳——

    脆弱的咳嗽声萦绕屋内,烛火也被吹得摇曳。

    “怀仁明白,到时会准备好的,父亲莫要担心。”他将最后的衣物放好关上匣子,连忙过去给父亲捶捶腿,双眉深蹙,“天气越来越寒了,父亲咳得乏,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怀明来了,我便再去找找织月姑娘,看有什么缓解的法子。”

    双手触碰到父亲的腿,竟是一层皮和骨,眼眶忽然酸了起来。

    公孙晁看到怀仁心疼的眼神,抚着他的脸笑笑,“都是陈年老病了,年纪也大,如今还能有一檐遮阴,父亲啊,也就知足了。你们年轻,脚下的路还很长,尽管在前面跑,父亲会在后头看着你们,不要怕。”

    老人看得开,即便过了多久,遭遇了多少,都不曾在他眼中感受到一丝怨恨。

    怀仁强忍泪水,知道这番话意味了什么 ,嗔怪道,“父亲再说这些儿子就要生气了,如今怀明也来雨涟城,父亲莫要在他面前提这些,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分开走的道理。”他一上一下地锤着,心不在焉。

    “早说晚说总得让你们明白,怀明还小,人情世故,春去秋来,便有你作为兄长的告诉他了。”公孙晁依旧淡然。

    怀仁却生了闷气,“自从怀仁来了之后,父亲没少与我说这些,耳朵都起茧子了。”他像个孩子一样埋怨。

    公孙晁听后爽朗地笑了,几声沉闷的咳嗽声回荡着。

    “我去倒些热水。”怀仁意欲起身,被公孙晁拉住手,“不碍事。”

    他倚在塌上,坐不了几刻便腰酸背痛,脸色发沉。

    “父亲又背痛了,快些躺下罢。”怀仁细心帮扶着躺下,随即去拿些草药敷上,手不离按着。

    公孙晁合上浑浊发黄的眼球,忍着全身肢体带来的疼痛,自从来了雨涟城越发觉得力不从心,上上下下都需得靠别人,虽还能行走,力气倒不似从前了。

    怀仁心疼看着,无力感就如漫天瓢泼的大雨。

    “寒衣节也是怀明的生辰。”

    “正是弱冠之年。”

    “也长大了。”

    “我都好几十了,怀明虽比我年少多岁,处事起来却比我要成熟。”

    老人不觉回想到怀明出生那年,正值大雪飘飞,银装素裹的寒衣节,夫人早产了数十日,生他时遭不少罪,足足临盆了两日才生下来,后面身子也落了病根。

    怀明从小身子不好,便也是从娘胎带出来的。

    “怀明最像你母亲,柔情至骨,却都有自己的主见,心里住着一头狮子,不肯认输。”公孙晁细细说来,往事尤存,时光却是飞逝,令人猝不及防。

    怀仁给他盖上棉衾,端来一杯温水,晓得父亲开始追忆往事便停不下来,“怀仁都记着呢,届时我们帮他好好庆祝,之前都是匆匆忙忙南下陪伴几日,他一人在江南这么久,总归也是怀念一家人的时候,回来之后,我们便不分开了。”

    公孙晁眼神有些湿润,他与怀明总是聚少离多,在父亲这个角色上免不了愧疚。

    “我记得丽丽也是差不多时候。”

    “比怀明大上三月。”他继续捏着胫骨,“抱回来那年正好朔日,按推算,许是上元节所生,辞旧迎新,团圆的好日子,寓意吉祥,薛将军便定在了这日。”

    “我记起来了。比怀明大三月,两人也算是同龄,都是吉日所生,倒也有缘分。”

    怀仁笑了笑,“父亲莫不是想要促成一桩好事,我看丽丽对怀明倾慕已久,可我这弟弟榆木脑袋,一身本领都放到功名上去了,如今皇上对北漠意有所行,怀明也是知道的。”

    公孙晁心里其实早已认定了丽丽这个儿媳,若是还能在北漠那般,未成不是良缘,只是大事在前,关乎两家未来,即便有情也藏于心口。

    “若是他们真的共结连理,我和那薛老头也放心了。”公孙晁笑着说,“两人一起长大,就像你们年轻人所讲的那般,青梅竹马,我和你母亲啊,也是一路过关斩将,最后才在一起。”

    怀仁端走他手里的杯子,“父亲就不要操心他们小辈的事情了,两人都是一方将臣,所考虑的可不是寻常儿女小事,也都还小,不着急谈婚论嫁。”

    “也是也是。”公孙晁才觉得自己太过着急了些,转眼又把关注力放到怀仁身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打算打算了。”

    怀仁摇摇头,开玩笑说,“怀仁只为传道受业献身,成家立业不在我的计划内。”

    “你这小子!”气得公孙晁气都接不上,咳了几声,认真说道,“我看那织月姑娘不错,与你年纪相符,且为人善良……”

    “好了父亲。”怀仁耳朵荡开一层红,他都已经藏得这么好了,还是给发现,有些羞愧,“人家织月姑娘哪看得上我,且才认识几天,父亲就不要乱点鸳鸯了。”

    “我儿子能文能道,俊俏公子一个,只要用点心思,未尝不能与人交好,总不能老是借由父亲的病症去找人,这多久才能见上一面,若是真的喜欢,那便勇敢追寻。”

    “如今世事如同迷雾,怀仁怎敢被个人小事占据,况且我,我那是真的去询问父亲身子问题……”

    “是然。”公孙晁叹气一声,“父亲就这么一个愿望,便是想告诉你们,爱和前途,同样值得为之奔赴。”

    他再听父亲唠叨,怕是真的坐不住了,“我,我到门外看看怀明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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