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

    她未把话说尽,与人交友,表达出三分便足够了,剩下的七分交给命运使徒,即便是同侧相伴良久也一如,能否达到心有灵犀,从不敢奢求。

    她把菜夹到月枝碗里,那是她最喜欢的菜,话里蕴含心中意,还有些艳羡,“月姐姐是邓城主择选的盾与矛,金拿城的一切与你休戚相关,而我不同。”夹好了便缓缓放下双箸,她原想与月枝吃酒,想到后还有要事忙,便作罢了。

    “一片长在风中的枝叶,从来不在乎庇护之所,来得自然,去的便也爽快,金拿城只是暂时落脚之地,而并非本身所求。三娘所求的,不是要做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利刃,三娘的所求,在这里。”她指着薄纱衣下的砰砰作响的心,即便在很长一段时间曾经如死水一般冰封无生机,如今也还是依旧跃动着。

    因为只要始终向着至善至恶的本心,野火便会烧不尽欲望,而待春发雨润之时,这一头巨狮早已在万物复苏之前苏醒,当人们反应过来时,血盆大口早已等待吞噬。

    一个处处算计的温顺之人会比一个生来做坏的恶魔要危险得多,这番话无疑也惊吓到了月枝。

    她顿了顿,神情有些迷离,竟是不知如何自处。身为金拿城的杀手,她不能心软,可同时身为烟儿叫唤多年的姐姐,更也不能狠心亲手割裂这层关系……

    “杀手是没有心的,你做得很对。”直到最后月枝也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之话。

    三娘看着她笑笑,停住了那些妄想身同感受之词,转而好好端详着面前之人,被过去温润过的美好镶嵌在瞳目里,像是在欣赏一件极好的瓷器。

    可她又不是。

    因为不会有一件死物能对她苦难的一生增添这么多快乐时光,纵使靠着儿时与家人的欢声笑语也不过是强忍悲伤的虚幻,终不是真真实实,而月枝,命运安排好的见面,此刻的感受比任何都要真切。

    她到底是感激的,可那也如过去一般,短暂的绚丽,奢求但不能沉溺。

    “我不尽然能当个真正的杀手,过去搅碎了我,而如今重塑起来的,也只是过去的影子,披身在上都是为了假装。”三娘不怕说出来内心自私的想法,相反她会想在两人分道扬镳之后,能够说清楚。

    “月姐姐一心待我,是烟儿辜负……”她想为自己赎罪。

    “我以为你能忘记过去……”一句不寻常的话打破了原来精心准备好的歉意。

    月枝抬眼一看,四目对望,无尽言语像夏日淅沥沥的雨水,打着瓦房,心不在焉又无法逃脱声音的攫取。

    浮浮沉沉的世间转瞬即逝,竟也没想过这么快。

    当一堵话完全打开之后,她们的缘分也到尽头了。

    “为什么不愿告诉我。”月枝触动了心弦,她还不愿放弃。带着答案疑问,便是希望她能亲口承认,被锁链栓住的秘密,只能等待上锁之人才能解开,她来此不是真的要把人当做囚徒捆绑回去……

    至少还以为她们都是在这世间里都寻求安生的幼小,抱在一起了,便不会轻易离开。

    三娘拨动着面前的瓷杯,她也曾想过把月枝说服当成自己的势力,按照她们的情谊,想来也不会拒绝。

    可她不能对任何一个与她好的人都工于心计,那与纵火之徒又有什么区别……

    被质问之人试图拨开亲手埋下的烟雾,却发觉它早已把眼眸迷上厚厚一层,待用力睁开以后,一切皆是过往云烟。

    “自我被邓午买走开始,每一步都踏着腥血,复仇早已铸骨化肉,生来的意志,也是支持活着的理由,除此以外,并无他物。”她说给月枝,此话也同样只有三分真实,剩余的其他上天格外的赏赐,月枝和柳俏,成为了她叠满仇恨生活里,不可多得的愉悦。

    她不能说,分好的道口,每一步行走都不容易,她同样不希望月枝为了自己而可能背离所寻之道。

    “就连我们也不能走进你的心……”月枝帮她说了出来,话由自己嘴里说出,悲伤总会减少一些。

    “我们皆是过客,若是康庄大道倒是可以一并走,但我要走的,离经叛道,怎么死都不知道,又何必多牺牲一人。”她顿住半瞬,又装作不在意吃食。

    在绝对的感伤上,面前盛宴无味,月枝看着面前之人,无奈自她骨髓渗出,无形中的魔爪在两边拖拽,一道道血痕清晰可辨,乃至痛也变得身同感受。

    她噤声忍住悲戚,那是杀手最基本的本色,不表露与人弱点,取胜的机会才会增大。

    待到酝酿好之话说出口,平常不见喜怒,只剩被紧紧裹挟,又不得全然消失的忧伤。

    “在这个满是权势争斗的年代里,邓午给了我生的权利,于公,我不会背叛。”她赞同烟儿的做法。

    “可是生的希望,从来都不是一刀见血带来的快感,相反,那只会使我更加茫然麻木。”月枝试图推开挡在她们之间的一扇门,只有两人找到共通处,她们都才有存活的可能。

    她继续说来,悲伤转移到胸腔,呼吸变得沉重,“我与你一样都是孤儿,不,我更惨,就连自己的父母也未见过,一出生便是一根野草。五岁那年,一个乞丐救了我,成为了他的俘虏和物品,在那之前,便是与狼为生。”

    顿了几刻,如今再想起来依旧触目惊心,但也同样庆幸活了下来。

    “在没有自我保护能力时,偷,抢,哭,喊,是我为数不多的本事,因为我知道乞丐的本性,争夺不过他们,我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会比他们更加残忍。而对那些达官贵人示弱,会得到施舍怜悯,好些时还能吃上热腾腾的肥肉。”

    “七岁那年,收养我的乞丐死了。”月枝恍惚了一下,喉咙发酸,摸了摸腰身处的长剑,笑然,“也是那年邓城主收留了我,还教会了我很多本事,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杀人利刃,银色绚丽的光芒耀眼夺目,从那时候开始便知道,只有自己手里的剑才能保护自己,带来暂时满足的富贵。”

    “从一个籍籍无名,谁人都可以欺负的小女孩到对敌千百也能轻易取胜的杀手,我用了八年时间,而后,你来了。”视目对撞在这一刻,过去隐隐而生。

    她把烟儿圈在自己围起来的栅栏里,像是保护自己的孩儿一样,“你知道吗,在你来之前,生存只有生和不死,而在你来之后,生存便不再是单一活命,我想要真正地活着,像一家人一样,你喊我月姐姐,我便是你任何时候的依靠。”

    即便心中想说的全部纾解出来,面色依旧如轻飘飘扬起的枝叶,只有风吹动时才轻晃,谁也看不出到底面具之下是何样子。

    当杀手久了,她俩都学会了这个办法,相同却又不尽相同,缘分使她们走在一起,却不能长久携手。

    疑惑与解答似乎找不到疏通之口,以至于再生起了很长的一段静默时间。

    是撒谎亦或是真诚告知,皆有可能。但她们会选择相信。

    三娘不知道月枝心里藏着秘密,过去在她口中得知原是一个坚强对抗命运的女子,却从未知晓竟有如此多难以想象的磨难。

    至少她还有为自己拼命死搏的管家。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三娘忍住想要拥抱安慰,胸口发闷,像一块巨石死死堵住,气息也变得沉重。

    月枝轻轻一笑,只把过去当做强大的的精神力,云淡清风说道,“苦难没法将我击倒,相反它就连使我蹙眉的机会都没有,替城主卖命可以让我活下去,只要不停杀人,便能一直忘记过去的痛楚,看到那些作恶之人临死前的求饶,我甚至觉得开心。”

    她是邓午手下最出色的杀手,自上任以来帮金拿城解决了不少对家,江湖里人称“影子恶魔”,一旦背后出现黑影,预示死神也要来了。

    而三娘只是充当一个“打更人”,杀人危险之事基本都是由月枝做,另一方面也是想保护她,城主质问起来也只是说说烟儿不舒服。

    人,就由她来处置了。

    但三娘未完全知道,翻开种种,如今才晓得每日舔刀血的日子能如此顺遂,不过是有人在背后承载着。

    心悬空了一下,像是在万里高空上。

    “月姐姐……”她总喜欢这样亲切欢呼,有时候还带点撒娇,可知一个冷漠的杀手,是不容许有自己的情绪,但是在月枝面前,所有喜怒哀乐,她都保留了。

    月枝站了起来,像一个大姐姐那般注视着烟儿,眼里满是怜爱和心疼,“想做什么便去做吧,金拿城不该困住你,邓午也无权干涉你脚下的路,只是雨涟城谍影重重……”

    她顿住了一下,龙争虎斗之地只有生死,每一个人要来这里之人都做好了准备,不劝了,不劝了。

    “城主那边的人我会支开,不用担心金拿城的压力。”如今便只要使她放心。

    三娘感激点点头,“那你怎么办?”

    “金拿城现在入手稀缺,他不敢把我怎么样,你不要担心。”

    她看出来烟儿忧心忡忡,不舍自己,这一刻她已经满足了,只要从不被遗忘,那么便能一生相随。

    释然后的微笑可比天光灿烂,给人以无限的支持和自信,“过去我命你如何杀敌,现在我便再行使最后一次当大姐姐的权利。

    “我命你,顺遂无虞,杀人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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