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吴到与雨涟城正常赶路不过十多天时间，但朝廷催促得紧，裴安他们没怎么在半路停顿修整，预计只需八九天便能抵达雨涟城中央管辖区。
沿着八渡川走，一路过街绕市，入目之境眼见繁多奢华了起来。民间饰品以锦衣玉帛居多，虽比不上皇宫的精美昂贵，品种样式却更为广泛亮眼，色彩明艳夺目，做工华巧特殊，是民间手艺人识美懂人的最好展示。
吆喝的声音四面传来，一片热闹生趣，歌舞升平景象。
“都说雨涟城集齐了天下英雄豪杰，文人武官，我看不然，实则这平平市井才大有秘密。”纪礼打趣说道，“我虽长于京城，却怎么也看不腻着城中风景，巧妙的还是他们。”
“雨涟城乃中原古都，历经数十代帝王，发展到现在早已成熟，非寻常地方可比，就连这空气里也尽是酒香肉香茶香，天下第一大都可不是说说而已。”陈远伶介绍道。
河流上人家炊烟绕梁，卖艺为生的歌妓最早展开歌喉清唱，游船过古桥下方，无人不停下脚步驻足聆听，人美心悦，怡然自得，皆沉浸于此。
“都说勾栏听曲儿是人生一大乐事，此早晨之景却是更难得，女子不施粉黛，清纯得就像夏日开得正好的荷花，含苞待放，美哉妙哉。若是再有一壶好酒，不妨醉卧美人侧啊。”裴安享受其中，顾不得陈远伶催促，摇头晃脑沉醉了起来。
怀明看着确是不凡，没想到这些女子小隐隐于市，歌声却是一点也不输给皇宫的歌妓班子，仔细听来，清新悦耳，不似靡靡之音，像是在陈述一件极其生活的小事，就比如茶楼对弈的公子眉头微愁，行人路过包子铺赞赏老板娘亲手做的肉包子如同宫廷盛宴。
“好生细致的洞察，可是时兴创作？”怀明惊叹地问裴安，每个行走之人，每处建成的街景，都似化作彩色音符，流连过他们耳旁升到云层中。
“怀明公子也是个爱曲儿之人，确是曲中之意从眼前所寻，连一瓢水，一个包子都能谱写成歌唱出来，美妙之处便是在于此。”他颇为自豪地介绍。
“想来怀明公子没怎么见过这样华景，看你也眼神泄春光也似颇为好奇，说说，到底是你北漠英姿飒爽的女子美，还是我们中原窈窕淑女更胜一筹？”
“听曲儿便是好好享受，何须比拼起来，不过裴将军既然好奇，怀明倒不如也趁着此情此景，表露心思。”多年后再来，确是都不一样了，他难忍抒情，要作一番怀旧。
“愿闻君详。”裴安笑着颔首，两人就像无意中闯入好景的文人墨客，竟是把弄着吟诗作对的样子来。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漠女子豪爽，武起刀来完全不输男儿，她们也爱唱曲儿，但更钟情于打马蹚沙，平时口中唱的也皆是大漠孤烟，心中广阔。而中原女子，怀明初见便觉秀丽柔情，曲儿也好听。”
“哈哈哈。”裴安听他这番描述大笑起来，“公子更加喜欢北漠我倒是听出来了，不必一碗水端平，你不喜凡俗，定是心目中早有人。可惜了这船中女子，一路看着你，此生定是遗憾多了个薄情郎。”他取笑道，在北漠那些天可不少听到趣事。
“裴将军倒是入乡随俗，在北漠那番正经样儿全都丢光了，原来游山玩水，娱乐美人，才是真正的裴将军。”怀明争了回去。
“不错，这才是我。”笑意不止，他实在太想念雨涟城的气味了，“若是叫我到中吴那犄角疙瘩去，少不了得陪上几个美人儿。”
恣意笑声也惊扰了游船上的妙龄女子，皆犹抱琵琶半遮面打量起来，开始物色“如意郎君”，瞧着桥上的青衣男子儒雅高贵，定是不凡。
“三娘可是看上了那位公子？”撑船杆的船夫打趣道，他只需瞧一眼便晓得谁的心思乱撞，“这八渡川啊，是红娘，凡是心有所属的，皆会如愿以偿，直到现在不知成全了多少对才子佳人，姑娘可莫要辜负了上天这一番好意，我看那位公子形貌昳丽，目露霞光，他日定当风云九霄，若是能成，姑娘此生无憾了。”
被称作三娘的女子噗嗤一笑，摇动手里的珠扇，身姿曼妙，容音美绝，一颦一笑皆扣人心弦，古桥上男子无不被她所牵动。
“那船夫可看得准？看看那位公子是也心悦于我。”
“三娘乃大汉一等一美人，在宫廷三千嫔妃里也是能排上首名的，无数皇孙公子更是折腰慕名而来皆为一睹三娘芳容，三娘瞧不上他们，打发了不下几千也至少数百，今儿终于看到意中人，可喜可贺，可是啊，别怪我说得不好听，三娘看上的那位公子，心不在这儿。”他叹气摇摇头，原本该是一桩美事。
“要是巴巴来找三娘的男人她可瞧不上。”旁边一同卖艺的绿衣女子分花拂柳而来，娇笑一声，“就是这种不好□□的男子才有趣，你说是不是三娘。”
“柳儿说得对，我倒非要调.戏一番。”她目中全是怀明，越看越欢喜。
等越过了桥墩，两人四目相对上，三娘红着脸羞涩问道，声音也似莺燕动听，“请问公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家中有几口人，可娶妻了？”
这话一出引得不少男子捶胸顿足，打眼着到底是何人能得美人青睐。
“这人怎么没见过，从哪来的？”
“也是专门为三娘而来的？”
对比一番才晓得三娘为何看不上他们，面前的公子犹如谪仙一般，而他们就像女娲随意挥洒的泥点子，着实不能混为一谈。
怀明寄情山水，无暇船上美人，刚刚不过是碰巧对目上，不知底下人到底询问的是谁，也好奇张望了起来。
裴安一脸看戏的样子，用折扇拍了拍他胸膛，笑着道，“仙女都亲自下凡了，怀明公子还在懵着呢，是不喜欢也好歹回应，介绍给鄙人也行啊。”
怀明这才知道看客都凝视着自己，清了清嗓子，与桥下女子遥望，拱手施礼，“在下公孙怀明，姑娘可是在问我？”
她叫船夫悠悠停下来，撩起裙角走到船尾处，笑意盈盈，内敛却不失大方，明媚如同风中初阳，“我看郎君不似中原人，可是初到此地，不妨下船来与我们姐妹共饮一杯。”
“是呀，三娘难得会亲自邀男子上船，还不快过来罢。”
周围的男子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更甚有人直接走到怀明身旁，怒意四起，“这可是全中原男子一生都在祈求的事情，这你都还忍得住，不要给我，真是不识好歹！”
裴安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瞥着多事的男子，“干嘛呢，美人喊你了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长得啥样，我看啊，就连河里的□□，也不会多看一眼。”
“你说谁呢！”男子意欲动手挥拳，被纪礼擒住双手，从拿出来腰牌，淡淡说道，“不要闹事。”
男子一看到金黄的腰牌连忙低头认错，“原来是……”
纪礼示意他闭嘴，可不想闹出点什么，“走吧，下一次可别让我在这里再见到你。”他不紧不慢收起来，御林军大将军的腰牌，谁见了不得吓尿。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人连跌带撞逃了出去。
“谢裴将军解围。”
“先别着急谢我，这船到底是上还是不上？”裴安继续打趣，他早就想帮公孙怀明脱了这一身谦谦公子作范。
“陈大人不是说需得赶路，不好就此耽搁。”
“这……”陈远伶哑言，他也不好没了公孙怀明的兴致。
“陈大人何时说了要赶路，都到雨涟城脚下了，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要是公子想去，我们便择一茶坊好好等着公子尽兴再归。”
“对对对，不急，不急。”陈远伶接话。
怀明也懒得和裴安扯皮子，他望了一样房桂，此女子好生面善，再转过头去，与人女子说道，“路径此处，正好听到姑娘妙音，这才驻足一番，承蒙姑娘美意，怀明不作多留，要继续南下去。”
“郎君可是要到皇城去？”
“正是，公务在身，不便与姑娘吃酒了。”
“原来真的是皇城中的贵人，我从未进去里面，竟然公子忙，那三娘不便留客了，他日我到城中去再与公子相聚。”说完从腰间拿出一个绣着莲花样式的香囊，向桥上扔了上去，正到怀明手中。
“我们行中有一句老话，认定了谁便送上贴身香囊，郎君手中之物跟了我半辈子也未能送出去，今日它便是你的了。”
裴安瞧着越加有趣，“香囊有定情信物一说，公子接过了，便是认定了。”
怀明一听吓了慌，“姑娘万万不可，怀明不过一届凡民，萍水相逢而已，实在受不起此等昂贵之物。”欲叫房桂还回去。
三娘也不作怪，见他局促的样子颇为好笑，也忍不住继续逗趣，“郎君有心上人了，看不上三娘？”
“是，是然。”他脑海里一瞬间浮现丽丽面容，即便他有意隐藏情义，却也不能在别人面前留有念想。
三娘眼中闪过一丝灰暗，这可是她第一次看上男人，“落花有意随流水，公子不凡定是有不少追慕者，不过三娘好奇的是，到底是谁家女儿如此幸运。做不成神仙眷侣，结交友人不知公子可否愿意？”
“三娘谈吐英爽，怀明自然不舍友人。”
“哈哈哈，香囊就当作相识的礼物吧，他日我去雨涟城寻你，到时候可别忘了今日这一巧遇。”吩咐船夫，“走吧，他有自己的路，我们也该走我们脚下的路，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