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亿的腿还是受到了永久性损伤,右腿走路有明显症状。
因为受伤养病的缘故,还错过了高考。他从小成绩优异又要强,现在要面对身体的残缺,学业的受挫,原来有多骄傲,心里有多受挫。
他还只有18岁,再怎么装老成也掩盖不住失落。
姜国华看在眼里,不敢在孩子面前唉声叹气,但是碧维知道他每天晚上偷偷溜出去抽烟。
家里情况不好,项目也没那么忙,碧维搬回家里暂住,每天穿越整个城市去上班,下班踩点,宁愿回家加班到深夜。
这样兼顾两头,精力被牵扯,有些力不从心。
薄舂舂最先看出她的异常,问她只是说没事。
再问,避重就轻说家里弟弟出了点意外,错过高考,最近要照顾他。
薄舂舂也就不敢再问,只是悄悄和项目团队成员叮嘱,最近配合态度都好一些,别让小维姐操心。
但是疏漏也还是再所难免了。
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她就有这个预感,肯定是哪里做错了。
周怀年从她进门就直勾勾盯着他,碧维脸发烫,手心却濡湿冰凉。
他终于打破了这个沉默,“□□科技那款衍生品的开发的周期是多久?”
“合同里说是90个自然日”这个数字天天在心里盘算,几乎是立刻回答。
周怀年面无表情,“60”。
碧维一下子被浸到冰水中,下意识反驳:“不可能!不可能...合同我看过。”
周怀年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手里的合同却狠狠的掼在她面前。
碧维手忙脚乱的拿起来翻阅——是90!她如坠冰窖,脑子里思绪翻飞,□□公司的这款产品商务谈的价格很好,但是对时限的要求高,违约的赔偿金数额巨大。
这家公司之前也是她跟的,上一款产品一直很顺利,这次因为是在原来平台上的改版,大家都比较放松,和对方公司的采购关系也很好,日常的客户联动会议都省了。
项目按照90天排期,已经过去一个月,进展了1/3,上次周怀年问了一次,她还说很顺利。
现在工程师手里的项目都是满的,其他项目也一样紧急,要60天完工,几乎是不可能的。
碧维心里反复盘旋,“怎么办...怎么办...”
周怀年越生气,面上越冷静,“姜小姐,看来你以为我平时让你加强提升,都是在和你闹着玩儿。
原来专业不过关,你至少还有个勤奋细心的优点,现在做过几个项目没出大纰漏,就以为拿到免死金牌了对吗?
就可以每天心不在焉,魂不守舍了是吗?”
空气被高压挤成薄薄的刀片,一刀一刀的凌迟她。
碧维沉默低头,这个是抱歉的姿态,她知道是自己的错,错了就是错了,无需辩解,没有理由,她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能力,想办法补救。
周怀年不放过她,他两手抱胸,深深的靠在办公椅背,目光如炬,嗤笑。
“姜小姐是好手段,但工作这个事情,和谈恋爱不一样。工作靠的是实力,不是你有三心二意,左右逢源的能力,就可以轻轻松松玩弄股掌之间的。
你如果忙着谈恋爱,最好不要分出心来工作,零图这个小庙,给你的投资回报没那么高。”
周怀年话里的暗示像一个巴掌,重重打在她的脸上,什么叫“三心二意”、“左右逢源”、“投资回报”?
她被激得厉害,脸涨得通红,也只能紧紧握住拳头,手指甲在掌心扣出一排深深的指印,吐出一句:
“我没有!”
周怀年已经不看她了,他是上帝,是老天爷,他不会问原由,亦不会发怒,他只恩赏或收回,现在他要收回:
“人事今天和你结算工资——出去。”
碧维站在原地不动。周怀年抬起眼皮,还是那句话:“出去”。
“我不走,周总。”
周怀年终于抬头。
“我不走!”碧维又说了一遍。
她按下自己眼中汹涌的泪意,按下控制不住在抖动的嘴角,“我可以走,但是我要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再走,如果您不放心,我可以先写好辞职信交给您,等这个项目顺利完成,我再离职。”
周怀年眼光沉沉,看她,不说话。
碧维的语调和表情一样坚决,“您刚刚说我有勤奋和细心的优点,我还有个优点——不给别人添麻烦。这个事情是我的失误,您不给我发工资我都认,但是我不能把烂摊子留给别人。”
周怀年准了,“好,希望如此。”
碧维退下,走到门口的短短五步像走在波涛汹涌的船上,脚底发软,语气里的泪意几乎要克制不住,“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说我工作和谈恋爱都三心二意,左右逢源,这个指控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太严重了,我不认。”
她轻轻的把门关上。
到了自己座位,碧维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为这段时间的心力交瘁、委屈和懊恼。
十分钟
就给自己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必须开始想办法,把这个问题解决。
十分钟后,碧维去找了研发部门经理,先盘点了目前的人手情况,如之前所预估,现在的人手很难可以调出。
又找了□□的采购提前打好预防针,问询了最晚的交付时间,□□的采购内部沟通之后同意可以宽限10天。
那还差20天,怎么办?
时间时间时间...碧维满脑子都是时间。
许久不见的钟朗偏偏这个时候约碧维看摄影展,碧维一口回绝了。
但是钟小爷不是一般人。
电话、短信、微信连番轰炸,碧维只能接起他的电话,电话那一头活力满满。
“女朋友,还是接见一下自己的男朋友,一起去看摄影展吧?”
“我和你说了,我最近家里工作的事情真的够忙了,你别来捣乱了,拜托你!”
钟朗不是一个能被轻易拒绝的男人:“那就更要出来换个心情了!你告诉我什么事儿,我给你出出主意,说不定就解决了,你一个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有结果的。”
碧维挑了个非私人的告诉他,“就是因为我看错了开发周期,项目组开发工程师的资源又不够,现在时间紧张,来不及就要被罚款。”
钟朗不说话了,碧维准备挂他的电话,早知道不如不说,他能有什么办法,隔行如隔山。
“...这我还真有个办法,你出来陪我看展吧!”
钟朗还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穿一件藏青色暗花的Polo衫,藏青色休闲长裤,白色休闲鞋,黑色猫眼墨镜,头发打了胶向后梳,露出饱满宽阔的额头,帅的有点惨绝人寰的意思。
就远远看着他的五分钟,已经来了两拨要联系方式的妹子。
碧维没心思欣赏他的美貌,一见面就和耸拉着眉眼,朝他伸手:“有什么办法?拿来!”
钟朗隔着墨镜睃她,“哎哎哎,不带你这么不委婉的,太功利了,一点情分都没有。”
“大爷您请告诉我有什么办法,我们再慢慢谈情分的话题。”
钟朗撩脚就走,“本大爷想先看摄影展,再谈办法的问题。”
碧维只能无奈跟上。
展会现场很安静,在这样一个空间里,静静欣赏这些震撼的照片,心确实能渐渐平静。
碧维站在一副叫《生命》的作品前,构图很简洁,青黑的柏油马路上,破土长出了一株粉色的小花,细细的花茎看起来脆弱不堪,但就是这看似脆弱的植物,让一马平川的坚硬柏油路破了口,拱起一个小小的包,平整完美的路也从花生长的地方开始,片片碎裂。
这柔弱和刚毅的对决,也是自然中生命和它命运的对决。
“这像不像你?”
碧维看不知何时站到自己身侧的钟朗,狐疑,“像我什么?”
钟朗难得的一本正经:“有韧劲,不轻易言败,什么都要去硬碰硬试一试。”
碧维笑,“谢谢你挽救我的自信心,我老板不久前才把我打击的一无是处。”
钟朗疑,“你老板会打击你?”
“何止,简直是摧毁我,从能力到人品。”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钟朗笑:“没什么,你还记得以前我搞过一段时间摄影吗?”
“记得啊,你不是你们摄影协会的优秀成——”碧维噤声,不可避免的想起尴尬往事,有点后悔提及,心里默默祈祷他忘记了。
某人手舞足蹈,“你那次令人影响深刻的表演,还是我拍的呢。”
祈祷失败,碧维咬牙:“多谢你!”
钟朗探过身子想看她的表情:“这会让你尴尬吗?”
把回忆拉出来鞭尸,你说尴不尴尬,碧维皮笑肉不笑:“你如果说你还留着这个录像我会比较尴尬。”
“...我还留着”
碧她已经维持不住风度了,转身走开企图结束这个话题,但某人的情商好像此时下线了。
“哎,你还想看吗?就在我的U盘里,其实你唱的挺好的,特别是男声部分,很有气势,好man喏!”
“多谢夸奖...”
“不客气,哎哟,前段时间我妹问我借U盘,也看到了,说你唱的好呢。”
碧维深吸气,再次用话题转移大发。
“妹妹?又是亲戚家的?”
“可不是,我又没爸了,难不成我妈是圣母玛利亚?好犀利!”他口无遮拦,“我老豆呢,不够勤勉,但我有个叔叔,生了一儿一女,所以我也算有兄弟姐妹咯。”
“那你们感情一定很好。”碧维顺口接话。
钟朗耸肩撇嘴,“以前很好,后来就对我冷冷淡淡的,哎呀男人也有更年期,他的可能来得比较早!”
他凑过来没皮没脸的笑,小小声:“你现在对我的事情好感兴趣哦~”
碧维不想他能有什么办法给自己了。
只想找一种既不用负法律责任,又可以让钟朗消失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