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妗小小咬牙一用力,把铁铲半截插进土里,来个敲山震虎,孩童们见她的举动,也知道害怕了,指着刘婆子,说道:“是刘婆婆教我们的。”说完,知道惹祸了,小短腿紧着捣腾地跑下山去。

    妗小小深吸一口气,把心中怒火压下,扛着铁锹向山下走去。

    刘婆子看了眼她肩头上的利器,又想到方才她恶狠狠铲子杵地的样子,刘婆识趣的不在用言语激怒她。

    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兔子急了还咬人,这个道理刘婆明白,真惹急了这小寡妇,在给自己一铁铲,得不偿失,刘婆子咽下这口气,灰溜溜的走了。

    妗小小把铁铲放在林阿婆的院子里,没和阿婆道别,就牵着驴子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快黑了下来。

    离城还有段距离,前边传来噪杂的脚步声,妗小小勒住缰绳,细听之下,有兵刃碰撞的动静。

    这黑灯瞎火,莫不是遇见打劫的了,尽管她一穷二白,也还是害怕,万一土匪见她无银两,恼羞成怒,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早听说,这些匪寇杀人跟砍西瓜一样稀疏平常。

    她越想越胆寒。

    可是,越渴越吃盐,这会,远处马儿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驴子受惊,嗷嗷的…四个蹄子跑的快飞。

    她可就受罪了,坐在驴子上,颠簸的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甩下去。

    她弓身抱紧驴的脖子。

    “主子快跑…。”

    迎面三个身形快步朝她的方向疾步而来。

    妗小小脸贴在驴子上,头也不敢抬。

    驴子淬不及防的停了下来,由于惯性她身子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缰绳被人勒住。

    “抱歉了,姑娘,我这也是逼不得已。”一个男子得声音传来。

    “咳…咳…咳…。”有人剧烈的咳嗦声。

    妗小小摔得七荤八素,骨头连着肉,都在疼,她狼狈的爬起,坐在地上,刚要开口骂人,就听到如清泉般好听的声音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妗小小猛然抬头,天还未完全被浓墨笼罩,离得近,依稀能看到离她不远处站着三个人。

    “三公子?你怎么会在这?”

    眼前的人她认得,可不就是纳兰止白与伏舒,青山,两个随从么。

    此时纳兰止白衣衫染尘,发丝松散,与平日素洁淡雅不同。他由伏舒扶着站在一旁,有些气喘吁吁。

    “是你。”纳兰止白讶然的看着她。

    伏舒似乎也认出妗小小,走上前搀起她,然后顺势把一把带着寒意的匕首横在她的脖颈处,伏舒语气不善的问道:“你和他们一伙的?”

    妗小小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一伙?我就是恰巧路过的?”

    “这么巧,谁会信,伏舒快把她绑起来。”青山在一旁横眉立眼的。

    妗小小觉得脖颈上的匕首在往前一寸,就要血溅当场,她忙举起双手,带着哭音说道:“我不过就是给亡夫烧点纸钱,也没做什么违法犯罪的勾当。”

    “哦!我出来时,也是经过府上允许的。”怕他们不信,临了又补充一句。

    “你去坟上祭拜了?”

    纳兰止白冷不丁问了一句牛马不相及问题。

    妗小小有些莫名其妙,还是点头回答了。

    “放开她吧。”

    青山闻言,急道:“公子,不得不防啊。”

    纳兰止白一副胸有成竹,对着二人说道:“不会是她。”

    伏舒和青山对望一眼,心中纳闷起来,二公子对她很是笃定,似乎在她的事情上处理的也很特别。

    那日,驸马别院,公子明明无事,却假装晕到,众人皆惊,可瞒不住伏舒,他一眼识破,陪着公子演戏。

    看着那帮人为难一个素不相识女子,看着纳兰墨羽兴师动众而来,带着女子怒气而归。

    伏舒不明白纳兰止白何意,只当做戏给府上那人看。

    大夫人爱子心切,嫉恶如仇,女子被带到府上,没少被刁难折磨,后来被大夫人遣到腌臜之处。

    府上奴仆众多,没人会记着一个不起眼的奴婢。

    一天夜里,公子让他去狗洞口守着,伏舒不解,公子说盯着那婢子夜里的动向。

    伏舒尾随着她一路来到了青楼,那是烟花场所,他皱眉,站在角落里等了良久。

    回府后,看到那婢子从三公子的马车下来。

    伏舒快惊掉下巴,禀告了纳兰止白。

    那几天公子情绪一直不佳,甚至有些反常,令厨娘炖了鸡汤,尝也不尝,任由巧焉已各种借口打发了回去。

    来来去去,十来趟。

    后来伏舒就见到了她。

    她脸颊绯红,衣衫湿透,形色忙忙,一脸的愠色,提着食盒而来。

    那天晚饭,公子心情似乎很好,罕见的多吃了半碗饭。

    思及,脑子里就像有无数条错乱的丝线,千头万缕也捋不清。

    远处的响动打断了思绪。

    匕首收起。

    伏舒语气焦急说道:“来不及了,你陪同公子回府,我们断后。”

    妗小小一头雾水。

    不远处几个蒙着面的彪形大汉,手拿砍刀快速地跑了过来。

    青山挡在他们身前,喊道:“公子只能委屈您乘驴子离开。”他扶着纳兰止白往驴身上去。

    “那你们?”纳兰止白蹙着眉。

    伏舒说道:“公子不必担心,我们随后就到。”话刚落,就和几个蒙面人斗在一起。

    他二人从小学了些功夫,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抢了驴子还想跑?

    危险在即,妗小小一见事不好,顾不得主仆之别,她拽着驴的尾巴不让它走,纳兰止白看了眼她,然后伸出手说道:“上来。”

    她正有此意,握上他的手,借势而上。

    驴子也知道有危险,四个蹄子跑的飞快。

    两边传来了呼呼的风声,纳兰止白觉得身子快被颠簸的散了架,妗小小大声喊道:“公子,您出门不应该乘着马车么?”

    纳兰止白气息不稳,说道:“马被那伙人用箭杀死了。”

    “你得罪什么人了?”

    驴子越发狂躁,往山上跑着,山越来越陡峭,长林丰草,枝条藤棉重重,一个不小心就会划伤身体,纳兰止白用袖子遮住脸,说:“不知道。”

    妗小小把脸贴在他后背上,以此来躲避越来越密的树枝。

    纳兰止白不易察觉的身子一僵。

    妗小小皱巴巴的喊着:“那就是飞来横祸,倒霉啊。”

    又跑了会。

    驴子突然停下来,嗷嗷叫着,惊得枝头叶子颤了颤,然后一尥蹶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妗小小和纳兰止白也从驴子身上摔了下来。

    一晚上摔了两次,妗小小身上几处又疼又木,好半天才缓了过来,嘴里有些腥甜,牙齿松动,一张口吐出了血来。

    而纳兰止白也没有好到那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此时月上中天,婵虫鸣叫。

    妗小小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到驴子跟前查看情况,借着月光看清,原来驴的前蹄子被捕兽夹夹到,深可见骨,鲜血淋漓,显然一时半会是跑不动了。

    妗小小把捕兽夹掰开,扔到了一边,那驴子疼得叫声更大了。她对着驴子说道:“别嚎了,一会把坏人引来,有你好果子吃。”

    驴子听不懂人言,继续嚎叫着。

    妗小小见此,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一转身又走到纳兰止白身边,用手拍了拍他的脸,唤道:“二公子,你怎么样了,快醒醒。”

    她用手试了试他的呼吸,有气,没死。

    荒山野岭,四下漆黑,有人,总比自己一个人要好。

    “喂!你别死啊。”

    “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快醒醒,再不醒,我可就不管你了。”

    “你要是不想尸骨无存就快起来。”她轻轻推着他。

    驴叫声不止,这会暴露出他们藏身此地,现下得赶紧叫醒他。

    终于在她不断的呼唤下,纳兰止白醒了过来,有气无力问道:“刚刚怎么回事?”

    “驴子受伤了,我们想办法赶紧离开这吧。”

    纳兰止白身子本就病弱,这一摔更觉得天地眩晕,脚下轻飘飘地,像踩着棉花一样,随时都有再次晕倒的可能。

    夜色彻底沉了下来,有人举着火把往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那边有动静。”男人兴奋的说着。

    “一个活口不留,追。”带头大哥一马当先跑在前面,后面三四个汉子紧随其后。

    妗小小扶起纳兰止白,紧张的说道:“他们追来了。”

    纳兰止白到是一派从容自若,淡定的说道:“你快跑吧!”

    妗小小愣了一下。

    纳兰止白又说道:“他们想要我的命,目的达成就不会去追你了。”

    “这……。”也不知道他得罪了谁,若是和他一起走,那些歹人必会穷追不舍,不死不休,还会连累到自己。

    与他非亲非故,实在犯不上为他搭上性命,想到此,妗小小松开了缠在他袖口上的手。

    纳兰止白自嘲一笑。

    妗小小迈出去的脚,突然又收了回来。

    她不能看着那张和古亦冥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再一次死在她面前。

    妗小小站在纳兰止白跟前背对着他,手拽着他胳膊往肩上搭,纳兰止白一脸不可置信,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不能见死不救。”妗小小死鸭嘴硬的回答着。

    “不必管我,我这身子跑不远的,白白拖累了你。”纳兰止白拒绝着

    妗小小见他不配合,生气说道:“你要是死了,大夫人若是知道今晚的事,知道我见死不救,你觉得她会放过我么?”

    纳兰止白还要说什么,被妗小小打断,“没时间了。”话音一落,她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一手拽过他的胳膊,一手搂上了他的腰。

    “咳…咳……你…这女人,快放开我。”

    “别磨叽了,你想死,我还想多活几天呢。”妗小小气喘吁吁搀着他,往山深处跑。

    许是她动作粗鲁,或是他受了惊吓,一路咳嗦声不断。

    山越来越陡峭。她半拖半扶着他,走得很是吃力。

    很快,后面的大汉离他们越来越近。

    妗小小也累的一身汗。

    俩人越走越慢。

    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圆月高悬在苍穹之上,脚下是万丈深渊。

    妗小小和纳兰止白停了下来,身后大汉们举着火把,手拿大砍刀,刀面寒光泛着冷冽的光芒,很快赶了上来。

    一时,进退无所,已是穷途陌路。

    纳兰止白苦笑问她,为何非要陪他一同送死。

    妗小小心慌意乱,随口回了一句,没有想过前边是悬崖,有一线生机都不会放弃,不想余生因今日的事有所悔恨。

    纳兰止白一定不知道之所以救他,无非是因为他长的太像那人,把对古亦冥的亏欠已另一种方式还在了他的身上。

    一把刀冷不丁飞了过来,妗小小本能的往后一躲,脚下踩空,一下子跌下悬崖。

    “小心。”纳兰止白情急之下,纵身一跃,伸手去拉妗小小。

    但为时已晚,他只觉得身子一空,不受控制,也一同坠下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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