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妗小小刚休息片刻,那家丁一脸热汗跑了进来,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木桌上。

    妗小小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把食盒盖打开,见鸡汤原封未动,只余小许汤汁溢出,她不解的看着家丁。

    家丁把气喘匀后,说:“你这汤看起来油唧唧的,没有食欲,被退了回来,重做吧。”

    妗小小把汤碗拿出看了一眼,确实是油腻了些,不适合病人食用,会加重身体负担。

    她又一次起锅烧油,不过这次少油少肉,足够清淡。而后她把食盒提给家丁。

    本以为这一回能符合纳兰止白的口味,谁知那家丁再次复返。

    妗小小指着食盒问:“又怎么了?”

    家丁抹着汗水,回道:“鸡汤少了一味,放些香菜吧。”

    妗小小扶额,只得返工重做。

    家丁一步一喘又回来了。

    妗小小坐在门槛处,问道:“又退回来了?”

    家丁点头,把食盒递给妗小小,坐在地上大口喘着:“这…汤………咸了。”

    “重做。”

    “…………。”

    家丁在一次丧打幽魂回来。

    如此三番四次,不下十趟后,妗小小麻木接过食盒。

    “巧云说二公子才用完午膳,没有食欲了,过了未时在送。”

    天气炎热,她又围着灶台忙活,不知不觉间汗水打湿衣衫,十分难受。

    又受了气,她只觉得胸口气闷。

    这明显是在折腾,不让她好过。

    不知是丫鬟有心为难,还是那纳兰止白的刻意刁难。

    炎热的天气有了一丝细风,竹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她刚过海棠花形门,就见伏舒走了过来。

    妗小小提着食盒,福了福身子说道:“我又熬了一碗鸡汤,不知公子满意否,若是不中意,请回二公子,就说奴婢厨艺不佳难担此任,这差事还是交给别人吧!”

    伏舒愣了愣,巧焉巧云从屋里有几分慌张的走了出来,刚要说话,就听一道如琴弦换,调弦换音,时缓时停,慵懒散漫的声音响起,似乎刚睡醒。“谁…在外头?”

    伏舒率先说道:“回主子,是昨日那位婢女。”

    妗小小也接话道:“奴婢做的汤,请公子趁热品尝,凝了就不好喝了。”话一出,便要把八仙食盒交给那名叫巧云的大丫鬟手里。

    这时就听到纳兰止白又说道:“送进来。”

    一进屋,便觉得屋里幽凉,越过绣有霏霏点轻素,雪外有烟林的四扇屏风,纳兰止白斜卧在软榻上,手肘撑着头,身上盖着藏蓝色蚕丝薄被,一头墨色长发垂在天然石墨的地砖上,细皮白肉的面色,染着几分病态,眸子微眯,打量着妗小小。

    不知为何,这一刻,妗小小只觉得头皮发麻,明明他看起来病怏怏,像极了书本里面毫无攻击性的病娇公子。

    可偏偏让她心生胆怯,就好似有什么事情,让她觉得亏欠他一般,每次见他都不自在。

    “退下吧。”

    妗小小一听如临大赦一般,刚要把食盒放在圆桌上,准备退下时,就听到他说:“不是你。”

    妗小小迟疑一会,又见纳兰止白对着巧焉,巧云两个大丫鬟道:“你们退下。”

    巧焉,巧云搅着衣角,咬着唇慢慢退了出去。

    纳兰止白做了起来,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是。”妗小小从食盒里端出汤碗,弓身垂头,双手捧着碗恭顺的送到他身前,纳兰止白左手揉了揉右手说了一句:“手麻了。”

    “啊。”端着碗的手僵在原地,这…难道还需要她喂他?

    有点晴天霹雳。

    好在,纳兰止白说道:“放在桌上吧。”

    妗小小领命,长出一口气,腿有点抖,刚要准备退下,就听纳兰止白问了一句直击人心的话。

    “你每次见我,似乎都非常抗拒。”

    “是惧怕我?”纳兰止白起身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她的心随着脚步声提到了嗓子眼,他在她耳边又问:“为什么?”

    二人离的极近,呼气间,耳畔有些痒,妗小小退了几步,总不能说他长的像她死去的夫君,电花火石间,她编了谎:“奴婢对主子自然是存有尊奉敬畏之心。”

    纳兰止白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她,道:“突然没了胃口,把鸡汤端下去吧。”

    妗小小心里骂娘,面上却恭顺的提起食盒,乖乖的退了出去。

    一路走,一路暗气暗恼,敢情半天工夫全部付之流水,白白忙活,还浪费了几只肥美的母鸡。

    如今调了活计,灶房比刷恭桶来的体面一些,偶尔又可以得些油水。

    因鸡汤的事,虽被于芳姑姑嗔了几句,但鸡汤却被她和婆子们分食而喝,因此也得她们好脸色。

    只是住的地方人多眼杂,她再也不敢轻易溜出府外与流苏见面了。

    晚间。

    外边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妗小小睡得不安稳,噩梦连连。

    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妗小小一下子做了起来,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屋里的婆子们似乎没有听见响声,继续睡着。

    门板被拍的越来越响,那人很用力,似乎下一秒便要破门而入一般。

    屋里人多,妗小小并不害怕,只当是那个婆子出去解手,她摸着黑下地,来到屋门口把木门推开。

    这会,一道紫色的闪电劈了下来,片刻间驱散了黑暗,而她看清站在屋外的人。

    “啊………啊啊。”

    “鬼啊………。”

    妗小小惊叫出声,猛然醒了过来,她大口喘着粗气,惊魂不定。

    原来又是一场噩梦。

    一个婆子翻了个身,骂道:“谁啊!大晚上不睡觉,鬼叫什么?不睡出去,别当误别人。”

    妗小小蒙在被子里,再也没有睡意了。

    许是日间与纳兰止白多说了几句,又让她想起死去的夫君。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所以又梦到古亦冥白衣白面,披头散发向她索命来了。

    恍惚间,想起已经有几个月没去坟头祭拜。

    清早,天空放晴,微微有些凉意,地面湿漉漉的,雨后冲洗墙尖瓦上焕然一新,屋檐上水滴滚动,一只鸟儿开始啼啭起来。

    妗小小伸着懒腰,走到院子里开始清理被风残害的落叶。

    赵大娘走了过来,一脸古怪的看着她。

    妗小小正纳闷是不是招惹到赵大娘了,此时,赵大娘开口,有些不可思议的说:“你认识三公子。”

    “………怎么了?”妗小小有些懵。

    “三公子在院外,唤你。”赵大娘见她支支吾吾,一脸迷惘,显然也是罔知所措,暗忖自己多虑了。

    “哦,嗯…三公子找我?”

    赵大娘点头催促道:“还不快过去。”

    “是…。”妗小小一溜小跑,就见院门口站着一人,长身玉立,锦绣长袍,背对着她。

    妗小小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三公子?”

    纳兰墨羽回身,眼神冰凌凌的,一副不好相处的架势。

    妗小小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我听下人说你被调在厨房做活。”说完后,静默一会,又漫不经心的问道:“流苏这几日不见你去找她,她很担心。”

    妗小小听后,心里暖了暖,“您若去她那里,请帮我捎个话,就说我现在很好,在厨房这做工,一切安好,不必惦记。”

    纳兰墨羽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刚要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三公子,奴婢求你一件事。”

    身形一滞。

    “说。”言简意赅。

    妗小小袖子里的两手搅在一起,有些紧张,畏缩的说:“明日你能不能帮我去管家那里请天假,我想出府办些事。”

    纳兰墨羽回头对上她胆怯的双眼,问了一句:“你有何事?”他并不是好奇,只是随口那一说。

    妗小小咬了咬牙,半响才憋出话来:“奴婢的私事。”

    纳兰墨羽对她的事毫不在意,今日来此无非是受人所托,见她在这里未受欺凌,他在流苏那里也算交差了。

    他刚要拒绝,就见一双波光灵灵的眸子,殷切的望向他,含着期盼与渴望,像空气里五彩斑斓千层气泡,似乎一用力便会被残忍戳破,飘落一地的希望。

    他心里无故一紧,拒绝的话变成了应允。

    妗小小见他颔首,一下子松了口气,可是就一瞬间,她又垂头丧脑的样子。

    纳兰墨羽不在理她,刚在对她照拂,只是看在流苏的面子上,她又有何难言,与他无关。

    “能借我些银两么?”声音细若蚊蝇。

    这女人,真是得寸进尺。

    纳兰墨羽气急而笑,但还是从挂在腰间上的钱袋子里取出几两碎银,朝她扔了过去。

    妗小小眼睛一亮,弯身拾起:“公子用不了这么多!”话音刚落,一抬头见纳兰墨羽头也不回,大步离开,留下一道如青松一般挺拔的身影。

    妗小小起身把银子踹好,回到小院里,赵大娘看着她,状似无意说道:“在这府里说话行事,要万分小心周全,不然那一句话得罪了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妗小小由心说:“谢谢大娘点拨。”

    赵大娘脸色一僵,像被人揭露心事一般,低声呵斥:“无非是警告你一番,别做错事连累我们。”

    妗小小小脸一垮,没说话,赵大娘又道:“还愣着做什么!一会把早饭端去前厅。”

    灶房离前厅不远,她双手端着木托盘跟在婆子身后,婆子们脚步很快,手却很稳,托盘里饭菜未移。

    她也有样学样,将将巴巴才算交差。

    红木雕花园木桌,做了十数余人,衣着华美不菲,这是她第一次伺候主人用膳,心头紧张。

    言谈间,府上的各院主子,她也算将将巴巴识了些。主位做着一位年华垂暮的老妇人,她面孔微肥,鬓发如霜,头戴布帛华彩刺绣镶珠的抹额,同身上降色绣有云波图案的裙褂,是一个颜色。

    纳兰炜坐在老夫人的左边,右边做着一位姿色无双,玉骨花容的美貌妇人。

    妇人不经意间眉眼转动,着被岁月洗礼而浸透出一抹忧伤,随即一转,眼中厉色乍现,不怒自威。

    丫鬟们都称呼她大夫人。

    纳兰炜的旁边做着细眉媚眼的二姨娘,一身华贵锦缎长裙,头上簪花戴冠,右边发髻上带着一支银色步摇簪,垂珠流光,珠玉摇曳,穿戴不菲,一双涂着寇丹的手正在为纳兰炜夹菜。

    在大夫人面前与家主一副浓情蜜意,恩爱不疑的样子,全然不顾及妻妾有序,尊卑有别。

    妗小小在府里也听到过关于二姨娘的一些事,起初二姨娘是大夫人陪嫁过来的丫鬟,趁着大夫人生病爬上了纳兰炜的床,也该是有富贵命,只一夜二姨娘就怀上了。

    母凭子贵,十月怀胎,生下三公子后就被抬了姨娘,头些年还算安分,整日夹着尾巴做人,低眉顺眼行事,三公子和四小姐过到大夫人身前抚养,二姨娘也只敢哭哭唧唧,不敢有怨言。

    不久府里又添了三姨娘。

    儿女不在身前养,又失了宠,二姨娘忧愁不安,寝食难安,跪在大夫人院子里忏悔,大夫人本名杨月仪,是茶庄东家的独生女,杨月仪念在多年主仆情谊也原谅她勾引夫君的卑劣行径,允许二姨娘每日探视三公子和四小姐。

    二姨娘是个有心机的主,趁着杨月仪不在,一得空就对着两个孩子说养母不及生母恩,骨肉分离算是大夫人害的。

    一番说辞,算是离间。

    可是两个孩子却并不与她亲厚。

    后来三姨娘无故丧命,死法古怪,二姨娘又复宠,与杨月仪决裂,自此二人水火不容。

    又过了几年,四小姐被皇帝相中,接入宫里破格封了贵人,数月后大公子暴毙,二公子也被疾病缠身。

    而四小姐入宫后一路扶摇直上,恩宠不断。二姨娘跟着也扬眉瞬目,与有荣焉。

    纳兰墨羽身强体健,且风华正茂,谁都不知道纳兰止白哪一天会病死,到那时,三公子最有希望成为家主,而她们的生母却是二姨娘,所以她在府里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今非昔比。

    杨月仪身畔做着是纳兰止白与纳兰墨羽。

    来回几趟后,桌上的菜已上全,这时一个高挑清秀的年轻小妇人,领着两三岁大的孩童快步走了过来。

    “祖母,娘,盈絮来晚了。”小妇人卑恭的行了行礼,方才落座。

    老夫人和蔼笑着说道:“无妨,也才动筷。”

    大夫人杨氏面上有些愠色,起身从盈絮的怀里把纳兰子洛抱了过去,略带责备口吻,问:“子洛烫伤怎么样了?”

    柳盈絮怯生生站起身,“娘,子洛大腿上的烫伤已好的七七八八了,方才又上了药,这才当误了时间。”

    “把洛儿照顾好,平安长大,你也算对得起无极生前对你多番维护。”杨氏言语敲打着柳盈絮。

    自长子短折而死,杨氏白发人送黑发人后,她就性情大变,对身边人或是下人也越发尖酸刻薄。

    杨氏爱惜的看着怀里的孙子,这是无极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容不得一丝闪失。

    奴仆后边站着个小丫鬟,年纪不大,看起来手脚麻溜。

    “把厨房银耳莲子羹取过来。”杨氏指着小丫鬟吩咐道。

    妗小小心里哀怨一声,缩着身子,把头压的死死,很怕被大夫人瞧见,勾起她怒火,在被贬去刷恭桶,可就糟糕透了。

    阿弥陀佛,千万别被发现。

    她应着,回身而返,端着琉璃盏放在大夫人面前。

    杨氏一颗心系在孙子身上,也就没注意到她。

    妗小小松了口气,刚要退下,就见纳兰止白此时目光幽深的看着她。

    愕…………。

    妗小小头低的很深了,恨不得如驼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土里。

    正要躲在体态很胖的婆子身后。

    杨氏脸色一厉,叱咄道:“谁端过来的?”

    “是奴婢。”妗小小有些胆怵,畏畏缩缩的站了出来,这大夫人不知道哪里又不称心,显然是要发作的前奏。

    “啪……”的一声脆响,琉璃盏在妗小小脚下刷了个粉碎,汤汁也溅了一地。

    “怎么做事的?里边落着个苍蝇看不见?”

    妗小小慌忙跪在地上磕着头,口里连声说道:“奴婢错了,奴婢该死,还请夫人恕罪。”这事是她的疏忽,当时怕误了时间,匆匆忙忙的把烫在炉灶上的燕窝倒在琉璃盏里,盖上碗盖后,就急忙跑了过来。

    杨氏冷哼着,用余光瞥了一眼,发现有些眼熟,然后又把目光定在那低眉顺眼的婢子身上,越看越不对劲,好半天才想起来。

    杨氏怒目圆睁,怒气如积压许久的火山,一下子爆发起来,那绝色美人坯子因为怒火,使她看起来像极了河东狮吼。

    “是你。”

    “你怎么在这?”杨氏连声说着。

    不等妗小小回话,杨氏又呵道:“来人把这婢子给我拖下去,打五十板子扔到乱坟岗子里。”

    简直是的横祸。

    两个仆人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此时妗小小吓得瘫软无力,眸子求助般的望向纳兰墨羽。

    纳兰墨羽也看向了她。

    “慢着。”声音响起,有人出言阻止。

    “母亲,不可。”然后又是一道剧烈的咳嗦的声音响起。

    气氛有些凝重,所有的人不解的望向纳兰止白与纳兰墨羽,他二人竟然同时出言制止。

    还是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下等婢子。

    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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