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悦你

    妗小小的夫君死了,死在了洞房花烛夜里。

    方圆几里,她成了最年轻的寡~妇。

    一夜风雪未息,西北风冰寒刺骨,鹅毛大雪覆盖天地间。

    茅草屋在狂风暴雪中岌岌可危,仿佛风再大一些,积雪在厚点,草屋便会房倒屋塌。

    妗小小一宿未眠。

    天幕泛起鱼肚白,风雪小了些,四处漏风的屋里,妗小小躺在已经凉透的土炕上,压了两双被子,蒙起头,眼皮发沉,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一道鬼气森森的声音响起。

    “黄泉幽冥太冷,妗小小你下来陪我吧!”瘦弱的少年,苍白一张脸,幽怨的神情,一只手泛着森森冷光缠绕她的脖颈。

    妗小小紧闭的眸子,不情愿的眯起一条缝。

    原来是那短~命的夫君,前来索命来了。

    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如骷髅一般干瘦的手,越发收紧。

    妗小小身子僵直,喉咙发紧发疼,沙哑又艰难的说:“别拉我给你垫背,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若泉下寂寞,我给你烧个纸人陪你。”

    少年阴森看着她,仿若未闻。

    不知何时,男子眸子染上一抹猩红,用轻柔的语气重复那句:“一夜夫妻百日恩………?”

    妗小小见他语气平和了些,继续提议着:“古亦冥……你放过我,我给你讨门貌美的娘子与你配阴婚,好不好。”

    “还是你吧!你不一直想和我媾~合,如今不愿了?”古亦冥身后燃起黑色鬼焰,他面容扭曲起来,那火焰从他掐在她脖颈的手,一并的燃烧起来。

    鬼火已蔓延到她身上,浑身灼热,痛不能言。滋滋的声音,被外边的风雪声覆盖。

    “不要,求求你…………古亦冥……不要………杀……我。”

    “我还没活够!!!!”

    啪的一声,屋里矮柜上,一块牌位倒下。

    妗小小猛然惊醒,破旧的窗棂透过刺眼的光速,在冰天雪地的草屋里,她的身上却被汗水打湿。

    原来是一场噩梦。

    她做起身,用棉被包裹好自己,一番动作,身上的汗水凉透,粘合到肌肤上,冷涔涔的渐升出细碎的冰碴,咬牙下地从柜子里,找出红色袄子换上。

    穿上成婚那日的新衣,袄新抗寒,果然暖和了许多。

    今天是那人的头七,本不该穿红,但人穷志短,哪里还会去守着腐旧陈规。

    眼下饿不死,冻不坏,活命要紧。

    妗小小把牌位从新放好,嘴上气鼓鼓的念叨着“你生前并不待见我,如今还想前来索命,回头我就找人写道黄符镇住你。”

    话落,那牌位应景一样,啪的一声又摔到,唬的她头皮发麻,嘴硬的又絮叨起来“成亲那日,是你自己不中用,怨我么?”

    思及此处脸一红,随即有些懊恼,自责,与悔恨,种种情绪交织,起伏不定。

    “罢了!一会我拿些纸钱烧与你,你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有朝一日投胎好人家,今世你我算两清了。”

    妗小小匆匆的升起灶火,煮了几样饭菜,除去成亲那日弄了几样像样的吃食,今是第二次,可心境却大是不同。

    把饭菜放在食盒里,盖了块四方小棉被,出了门,迎着寒风,消失在冰雪中。

    山上,白茫茫一片,积雪过膝,她的脸冻的红彤彤的,眉间雪,发上霜,目光落在被雪覆盖的新坟上,墓碑是用寒酸的木头代替的,刻有,夫,古亦冥之墓。

    一双手冻的又红又肿,顾不上疼,拿着小铁块,把积雪刨出个坑,随即从篮筐里拿出几叠黄纸点燃。

    对着这座新坟,只觉天地苍茫无尽头。

    黄纸燃起,烧烬,她心里泛酸,眼里却流不出一滴泪。

    她与古亦冥不过相识一月有余,做了一日夫妻。

    回首初识时,她在悬崖边白狼嘴中,救了他性命,他身板病怏怏的,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除了生了一副好相貌,便没别的可取之处。

    起初,妗小小也没别的心思。

    直到那日,薄暮西垂,山上一处梅花,开在冬日,婷婷袅袅,超凡脱俗,在苍白寡淡的冬日里染上一抹绚丽的色彩。

    脚下一空,她的身子叠在皑皑白雪里,背上的干柴落了一地,古亦冥扶着她来到断桥边坐下,妗小小眼神一冷,赌气把他身上的木柴也扒拉扔到一边。

    “捡了半日,也就两捆,天气又冷的慌,干脆冻死得啦,省心,何必每日忧愁吃穿用度。”

    古亦冥单薄的身子,冻的瑟瑟发抖,他安慰她:“这几日我们在练着些,熬过去最寒冷的那几天就好了。”

    妗小小没有接话,视线落在梅花上。

    古亦冥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抿了抿唇,走到梅花树下,折一支递送给她。

    讨她开心。

    妗小小看着少年递过来的一支梅花,暗香疏影,娇而不艳,几朵未绽放的花蕾,如红豆相思一般,含着一圈圈浮雪,平添几分缱绻,如少女在昭华中,含羞带怯。

    她抬眸,一下子对上一双清澈如泉水的双眼,眉目一滞,脑中嗡嗡作响,她忙别开眼,起身拾起柴快步离开。

    晚上她就做了一个少女怀春的梦,她依偎在男子身侧,二人饮下交杯酒,双双倒在了鸳鸯交颈的大红锦铺上。

    岁月年年,她又怀孕了,衣袖一紧,一个孩童,如黑葡萄的眼睛一眨一眨,软糯糯的叫着她娘亲:“娘,我要小妹妹。”

    妗小小笑了笑,抚摸儿子的小脑袋瓜,宠溺的说“好。”

    十月怀胎,呱呱坠地,又填了一女,儿女双全,夫君外侧。

    她笑着从梦里醒了过来,一整天胸腔空荡荡。

    又过了几日。

    清早,古亦冥与她辞别。

    妗小小没有说话,去了灶台做两道菜,打了壶酒,她说吃过这顿饭,算是作别了。

    家里贫困潦倒,平日哪里有闲钱饮酒,今日破例了,一杯下肚,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火辣辣的,妗小小又为自己斟满了酒杯。

    古亦冥身子弱,两杯饮下,便觉得有些天旋地转,未免失态,连忙阻止为他续酒的那双手。

    妗小小一手提着酒瓶,问道:“你这就走了?不在多留几日。”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它日在下一定报还姑娘恩情。”古亦冥略有醉意,起身抱拳答谢。

    妗小小打了个饱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问他:“它日是多久?你要拿什么报答?”

    古亦冥低头沉思片刻,然后坚定的回道:“你想要什么,只有我有,我所能及,都会给你。”

    她笑了,笑的甜腻腻。

    莫名让他觉很瘆人,只见她手指对着他,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

    “什么?”

    “我说,我要你。”

    时间仿佛凝结。

    古亦冥怀疑自己听错了,或是醉了,竟没能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他抓了抓耳朵,“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妗小小垂头,斩钉截铁说:“你娶我吧!”

    措不及防,他顿了顿,“婚姻大事,该由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三茶六礼,岂可是儿戏。”

    妗小小打了个饱嗝问他,“你不愿意?”

    “不是。”他说。

    “那就娶我,算是报恩。”她步步紧逼。

    古亦冥起身,走了数步,背对着她,一字一句说:“我不爱你,娶你,是亵渎。”

    妗小小笑了:“不需要,你只需要给我一儿半女便可,日后这场婚姻便不作数,是走,是留,是另娶他人,全凭你自己。”

    “这事,在下恕难承应。”他一口回绝。

    妗小小毫不在意,摆了摆手,随即又幽幽的叹息一声:“那你走吧。”

    他又住了一夜,第二日动身离开时不见妗小小,他出门寻找。

    断桥梅花树下,发现了她。

    彼时妗小小装模作样拿着麻绳上吊,一副视死如归,生无可恋。

    古亦冥快步走上前,拦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她一脸决绝,冷硬的说道:“与你无关。”

    “你。”

    古亦冥身有顽疾,一急,便有些心慌气闷,他脸色苍白如纸,眼前一黑,身子直直的栽到雪地里。

    妗小小赶忙拽着他的胳膊,一脸急切:“喂,你怎么了,别装死。”

    茅草屋里,她扒了一盆木头火,放在离他不远的的地方,好半天他才醒来,有气无力,半死不活。

    “我又救了你一命。”

    古亦冥看起来十分虚弱,他做起身,像个弱不禁风的白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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