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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庵郡

    一直到行刑那天,晓蓉都没有再吃一口饭,喝一口水,她想,或许这样,死后的灵魂可以轻巧些,她什么都不想带上。

    意外的是,断头饭是公子承送来的,他说:“我替她来看看你。”

    她慌忙地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努力地抬眸,朝他笑笑,她的嗓子已经嘶哑,是以几个字只在喉咙口打转,她说:“也算为你做了点事,公子应当不会再忘了我了吧”。

    公子承并没有听到,他将吃食摆在她面前,长长的叹息声穿透了灰暗的墙壁,几束光照射过来,将他整个人圈在光里。

    晓蓉痴痴地望着,向上天祈求,如果有来生,便不要再遇到如此美好,却无法拥有的人了吧。

    延吉在外等着,待公子承出来后,问:“公子,要不要将此事传信给小端?”

    “算了,等我们回去再亲自告诉她吧。”

    等他们回到杳庵郡,已经快入夏了。

    数十名夙夜卫,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在前面开路,墨色的斗篷猎猎作响,乌压压地在百贺楼外停了一大片。

    毫不意外的,引来了路人的聚众围观,夙夜卫分开两路,后面徐徐上来一辆马车,马蹄嘚嘚声,掩盖了路人的议论纷纷。延吉挑起车帷,就见那谪仙般的公子探出身来,清俊的脸上落着几分病病殃殃。

    尼莫姑姑赶紧迎了过来,凑到车身前,低声问:“公子这是何意啊?”

    “小端呢?”问话的却是延吉。

    “小端?”尼莫会心一笑,声音瞬间朗阔许多,道:“我们家寿喜安啊,这阵子喜欢上了放纸鸢,一早带着丫头去雾丘了”。

    “走,雾丘!”车上人干脆利落地吩咐道。

    “公子,您舟车劳顿,要不先回府休息吧?”

    公子承连着咳了几声,压住不适,说:“雾丘!”

    乌压压的车马,又齐齐调转了方向,往南郊去,留得身后的里谈巷议,只增不减。

    “这公子承,刚回来就马不停蹄地去见她,当真是喜欢得紧啊”,旁边的人说着。

    “可不是嘛,听那声音好似还生着病呢。”

    “生病?莫不是因为那柔嘉县主的事?不是都说柔嘉县主本来是要嫁给公子承的嘛。”

    “不应该吧?不然能这么着急回来寻这花娘?”

    世人耳食之言,不过东拼西凑,添油加醋的一盘大杂烩。

    王端端看到公子承时,显然并没有惊喜,她一圈一圈地摇着手中的线轮,初夏的雾丘,草长莺飞,藕色的千水裙上只隐隐缂着几只素色的蝴蝶做装饰,她屈膝盘坐,地上放着刚摘下来的几捧鲜花,辜弱弱还在不远处忙活着,恨不能将满山满地的鲜花都摘了带回去。

    公子承走到她面前,与她并坐在草丛中,唯见那只纸鸢在半空中晃晃悠悠。他随后倒下来,双手枕着自己的胳膊,她身上的迷迭香,让他心安。

    他真的沉沉地睡过去了......

    延吉着令夙夜卫在远处列阵,是以这一方天地,无人来打扰。

    西沉的落日,将最后一点光收了回去,王端端抱着腿,竟也迷迷糊糊睡着了,而纸鸢早已收线回来,搁在了一边。

    碧草无边无际,王端端忽然一个噩梦惊醒,身后贴过来一具温厚的胸膛,将她包裹住,安慰着,“没事,没事,只是做噩梦了”。

    “公子承?”他好像回来了,但她的声音却并不确定。

    “是,我回来了”,他的声音罩着颅腔传来。

    只是久别重逢的温馨并没有持续多久,就传来了剧烈的争吵。女子猛烈地推开男子,男子又紧靠过去,女子又推开,捡起地上的纸鸢、花束、石子,统统往男子身上砸去。

    辜弱弱想走过去,却被延吉拦住,夙夜卫被责令后转,全部背对着。

    女子的嘶声力竭转为无声的控诉,即便她已经被男子紧紧地抱住,但她的手依然在用力地撕扯着他的后背,试图让他远离,显然这根本无济于事。

    没有人听见他们说过什么,但第二日起,杳庵郡的都知道,那名百贺楼的头牌,如今娇宠更胜从前,而曾经那名雅正公子,却是荒淫无度,不理正事,整日整夜地寻欢作乐。

    甚至,她带着他,逛遍了杳庵郡的红楼。

    “来来回回,看的都是这些花花绿绿的女娘子,公子倒是饱眼福了,妾身可是无聊得很”,她当着众人,推了推身边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人。

    公子承挑起她的小巴,问:“哦?那你可有什么新的想法?都依你。”

    女子微微思索,后又窃笑,娇嗔:“公子可还记得,你当初许诺妾身的,一要花开无尽期,二要星照满堂彩,这无尽期是有了,满堂彩可迟迟未兑现呢”。

    软酥的语调,即便是这满园的花娘,也比不过其娇媚。

    她俯身,贴到公子承的耳边,朱唇咬着耳珠,惑人心弦,“听闻旧时曾有公主好养面首,各地便兴开了不少小倌馆,或男身女相,阴美之姿,或高大俊朗,胸背开阔,总之,都会是副好颜色。”

    公子承盯着眼前的女子,目光里的探究很快盖过,他自是一副心悦的表情:“听着确实有趣”,随后,立即着人去办。

    其他的花娘大惊失色,即便是在欢场行走多年,也不曾见过这般荒唐作风。

    但公子承只是问:“既有了男倌,你想要如何安置呢?”

    寿喜安掩着中嘴,笑得花枝烂颤,说:“此等艳盛之景,自然要与姐姐妹妹同乐共享才好啊。”

    花娘们互相看看,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一个先前就抱怨过百贺楼扩建影响了谋生的花娘,忍不住问:“这百贺楼刚扩建完成不久,难不成,你又要再扩吗?”

    “这不劳民伤财嘛。”

    “是啊,这建了拆,拆了建的,岂不是瞎折腾。”

    ......

    底下的议论,开始有抱怨的声音出现。虽然因为寿喜安的名头,百贺楼一跃成为红楼之首,连带着她们的身价也水涨船高,但身价再高,经常歇业也很耽误啊。再说,她们都是吃青春饭的,这韶华芳菲能有几个年头。

    “好了,好了”,王端端却并未生气,“这百贺楼如何能盛得下那么好的光景”,她转头对公子承说:“山管人丁水管财,那雾丘之坪,后靠期鸣山,最宜养人。前面又一片坦途,向阳背风的,我要在那里搭建廊庭,就专门养四处寻来的面首。咱们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去,岂不快活”。

    公子承拦腰将她抱坐在大腿上,刮着她的小翘鼻,宠溺地说:“你啊,惯是有主意的”,然后一挥手,示意延吉下去安排,他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逗得她咯吱咯吱地笑,那旖旎之色,其他人赶忙知趣地离开。

    王端端娇腻的声音,微微有些急促,待瞥见人群散去,她才自公子承的身上起身,整理好裙摆,俨然换了一张面目,冷冷淡淡地说:“好了,后面的事就用不着我了吧。”

    “小端”,公子承似乎意犹未尽,拉住了她转身时甩开的手臂。

    王端端看着小臂上的手,冷笑着说:“公子承,我昨日发现,妆匣里鲁什自诉的那张罪状没了。”

    果然她话刚落,就见那只手无力地垂落。

    在雾丘之坪,建三里夜梦廊庭,夜夜笙歌,便是她要的“满堂彩”。

    至此,世人的辱骂,都将叠加在“寿喜安”这个名字前,以作修饰词。

    夏至,日长之至,日影短至,西郊外的桐庐林总算迎来它,等待已久的客人。

    王端端给解差使了点银子,才得到这个机会。

    “长话短说,别耽误工夫。”

    “省得的”,王端端连连点头,“谢谢差爷”。

    粗衣褴褛,枷锁封固四肢,脸上的烫金印被一撮黏腻的头发遮着,一时辨不清真容,王阳微微抬头,先前解差说有故人来看他,他还觉得意外。

    “你是?”王阳声音喑哑着。

    “延瑞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们也是正常”,王端端声色平静地说。

    王阳看向她身边的少年,秀眉清目,与自己年轻时似有相似,指着他,问了句:“你......你莫不是我族中晚辈?难为你还肯来看我这个罪人”。

    王翊将手中的食盒拿出来,递给他,“这些都是我和阿姐亲自准备的,特来给......给阿伯,送行”。

    “好孩子”,王阳抬起头,本想摸一摸他的头,惊觉自己一手的疮和痂,赶紧收了回来,“看到你啊,就想到年轻时候的我,那个时候在江南......算了,前尘往事不回顾了”。

    “难不成侯爷对江南,也有什么故情?”王端端忍不住问道。

    “你是......”王阳猛地记起来,“你是公子承身边那个花娘,你为何会来看我?莫不是公子承叫你的?”

    他的声音由温和急转为怒吼,说:“你们还想从我这儿套出什么话!商阳那个贱妇害我害得还不够惨嘛!我的世柔,我可怜的女儿......”

    说着,他一把将石桌上的吃食推翻在地,大骂:“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她故意让那个死丫头去找的公子耀,才害得我的世柔。商阳,你这个毒妇,你好狠的心啊!当初要不是你给我出的馊主意,我会去联合鲁什做那等腌臜事吗!如今却颠倒黑白,愚弄王上,还将罪名全赖在我身上,你们都不得好死!”

    “阿伯”,王翊试图说服他冷静,却被王阳一把推到,喝声:“滚!别以为长得和我有几分相似,就可以套近乎,没门!你们回去告诉公子承,我会诅咒他,永永远远地诅咒他,被人欺、被人弃,被......”

    王阳的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强塞进一团粗布,解差怕他说出更大逆不道的话,赶紧过来,将王端端姐弟赶走,“他都骂了一路了,刚消停会儿,你们快走,快走,别惹他了,等到了岭南,有他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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