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苑

    “这是哪里?”

    “这里很安全,你放心。”

    王端端的脑中闪过狰狞的画面,濒死前的绝望,瞪大的双眼,倾泻的血柱,她猛地撑起身,闪躲到角落,身上的被褥被她紧紧拽着,手背上鼓起的青筋是她全部的抗拒。

    她问:“所以,那晚刺杀的结果是什么?”

    萧啸的心沉入谷底,她的苏醒也意味着这一小段天地之间唯他二人的时光一去不复还。

    “你希望是什么?”他扔掉手中的汗巾,压身过来,他不喜欢她如此戒备,她也不该在面对他时这样的表情,血色未归,干裂的唇,闪烁的眼。

    他那难过的眼神,让王端端有些不忍心,偏头不去看他,只说:“我希望什么都不能改变既成的结果”。

    “那如果我告诉你,公子承已经死于我的剑下呢”,他并未打算放过她,逼着她直视。

    先是满腔的怒,满腹的恨,她死死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么,我会先杀了你”,而后,她嘴角却扬起一个诡异的笑,轻笑着说:“但你不可能杀了他”。

    “为何?”

    “我了解你,更了解他。”

    我知道你的心性,你不会杀他,我相信他的本事,他不会被你杀。

    对峙的目光胶着,如互相撕扯着同一块缯帛,霹雳而灼热,再多一瞬,两个人就相视而笑了。

    “行啊,有气势”,萧啸往后退,不再逗她,“过来吧,给你擦擦汗,你闻闻你身上那味儿”。

    王端端抬臂闻了闻,自己确实像一只酸菜缸子里的大萝卜,忽然想起自己昏睡的这些日子莫不是都是他在给她擦汗,更戒备了,问:“你,这些日子都是你给我擦的?”

    只是这种戒备里,多了些羞怯。

    “是咯,你那小身板,前面后面又没什么区别,怕啥怕。”

    “你,你,你......”王端端抄起手边的竹枕向他砸过去。

    萧啸灵巧地躲开,“砸不到啊,砸不到”,他嘿嘿一笑,发冠紧束的青丝随之一扬,又是那般风流少年郎的模样。

    萧啸走后,燕青这才进屋来,嬉笑着劝她:“小端,你莫要听他胡说,你昏睡的这些日子是我替你擦洗的身子”。

    “谢谢燕商总了。”

    “以后也没什么商总了,你就叫我燕青吧”,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未有多过的表情。

    王端端却有些为她觉得遗憾,就像她曾经对李卿卿说的,燕青是她最最羡慕的那种女子,当然了,是作为商人的燕青,而不是暗门少使的燕青。

    “你也不用这幅表情,在杳庵郡的经营虽都是暗门里的产业,但营商谋略都是我自己的,大不了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王端端听出了里层的意思,问:“你是想脱离暗门?”

    燕青恍然惊到:“哦,怪我,怪我,忘了你昏睡这么久”。

    这些日子外面早已翻了天,淮湘暗门行刺北庆的两位公子,反被击杀,一夜之间倾覆,其门主荼妩被抓,其余门徒生死各半,活着的也基本被生擒,逃出去的寥寥数人也在被穷追猛打。

    公子耀重伤,刚恢复点力气,就连夜回了上京,南巡之路草草了结。也有人说,是因为他的未婚妻,延瑞侯之女王世柔,在混战之中居然舍弃自己而去救公子,令他十分难过,忧郁攻心,失意而归。

    燕青将外面的事情都讲给了她,说:“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少忧心少思虑,这里不归属暗门,你可以放心在此养伤”。

    这间是她和萧啸一次偶然经过后悄悄购置的林间竹苑,普通但雅致的民房,是以,在查抄暗门时,独留下了这里。

    所有屋内陈设均是用林中楠竹所制,插花的瓶子,镂空的竹枕,竹编的桌椅、床架、门窗,就连门廊下蜿蜒的曲形走道,地上也是铺的竹子。

    “那你们为何还留在这儿?”

    燕青看着院中舞剑的少侠,轻身飞跃,落叶被剑气震开,像天女撒花般扬起又落。

    “你们想要救出荼妩,是吗?”王端端追问。

    燕青的目光复杂,看得出来,她十分担心荼妩的安危。

    “公子承不会杀她的。”

    “你怎么知道?”

    王端端审视的目光看向燕青,确认她确实不知情,才悠悠说到:“荼妩为何要刺杀公子承和公子耀,你们难道没有想过原因?”

    当然不会没有想过,但他们自小在暗门长大,习惯了依命令行事,反而对荼妩知之过少。

    这时,院中的一处发出一声脆响,燕青哎哟一声,急道“我灶上还温着你的药”,她快步跑去,那慌乱的模样,倒完全不似那个商场叱咤的商总了。

    温热的药进腹,又在燕青的帮助下洗了个澡,王端端这才算是觉得身上一轻,连后背的伤口都有些微微发痒,想来是正在愈合。

    她难得轻松,和燕青一道站在门廊下闲话。先前那头是厨房,王端端依然知晓,这时却又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燕青见怪不怪,说:“忘了告诉你,今日该是萧啸做饭”。

    “啊,他还会做饭?”王端端显然不信,怀疑的步子跨得很大,她非要去看个现场。

    好了嘛,这叫会做饭?

    蔬菜放在案板上剁成奇形怪状,一只鸡似乎会打拳,在铁锅里稳稳地站立着,鸡冠还被他扶正了,水只没过了鸡胸,旁边漂浮着各种黄的白的菌菇。

    王端端心疼地走上前,将那只鸡捞起来问他俩:“你俩这些日子就这么吃的?”

    “那可没有,我今日是想着你醒了,特意给你炖的鸡汤,补身子的。”

    燕青也跟着解释:“是啊,平日里,清粥小菜我们还是可以搞定的”。

    王端端又走到小木桌,端起桌上放的上一顿的剩菜,这黑黢黢的,你们确定是吃的?

    她甚至没有说话,端起这碗递到二人面前,就足以让他俩汗颜。

    “萧啸劈柴,燕青烧火,其他的交给我”,王端端抄起袖子,麻利开干。

    只见她动作干净利落,一脸得意,舞刀弄枪比不得,处理这只小鸡仔,可是她的拿手戏。半个时辰过后,一锅野生菌菇炖老母鸡,可就上桌了。

    燕青和萧啸一人连喝三碗,根本来不及多说半个赞美的词,仅鼻腔发出的“嗯~”足以概括。

    “要不你以后就跟着我们吧?别回去了”,燕青随意地说着。

    萧啸埋头喝着汤,并未发言。

    王端端玩笑着:“一碗鸡汤就把你给收买啦?那这样,你帮我个忙,一日三餐我都包了”。

    “什么忙?”

    “帮我传个信儿,告诉......”

    “不行”,萧啸将汤碗搁下,断然拒绝。

    “我只是希望你们帮我传个信儿,告诉他们我还活着,别担心。”

    “不可能”,萧啸起身离开。

    王端端一样站起身,喊到:“萧啸!”这一声扯痛了后背的伤,疼得她发出了一丝呻/吟,萧啸停住脚,却并未回头。

    “阿翊肯定担心得茶饭不思,妤冬肯定又在自责,还有尼莫姑姑,还有”,她也不知道为何,“公子承”这三个字她当着他的面说不出口,但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巴巴地流着,“还有,卿卿的伤势究竟如何了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她有没有醒过来”。

    燕青宽慰:“李卿卿已经醒了,你放心”。

    “真的?”

    “这件事上有什么好骗你的。”

    萧啸听完,这才着急走开,不然他真的怕自己被她哭两下就心软了。

    第二日,萧啸从外面回来,带来了一个消息,站在屋檐下和燕青说:“延瑞侯王阳来了”。

    “王世柔的父亲?”

    “对,是为了这次的事情来的?”

    萧啸思索后却摇了摇头,“按照脚程来算,应当不是,总不能他还能预感到自己女儿会在杳庵郡惹事”。

    “那怎么会这么巧?”

    燕青的思绪被门后的一声沉闷的钝响打断,他们回身看到了一脸惊慌失措的王端端。

    就见她一脸被当场抓住的尴尬,赔笑说:“手滑、手滑,见谅哈,见谅”,言罢,赶紧将地上的竹筒捡起来,往屋后跑去。

    “他来了,他竟然来杳庵郡了!”

    她和王翊曾在延瑞侯府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门外整日整夜的徘徊,不是被当成讨饭的就是被当成探子,好的时候只是被门房冷脸赶走,不好的时候,出来几个小厮拳打脚踢一顿也是常有。

    可她只是想要求他见一面,却忘了侯府的门庭太高,她爬都爬不进去。他们花光了所有的盘缠,找遍了所有的门道,最后只有在卑田院混了些日子。

    如果不是他们突然遭到威胁,他们估计还会耗在上京。

    那日,卑田院里的人因为公子承的事情,都挤到了刑典司外求情,王翊刚好受了风寒,王端端便少去了一趟,大白天里,忽然冲进来几个府兵模样的人,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他姐弟二人连捆带绑地扔出了城,并威胁他们:“我家主子说了,如若今后再在上京见到二位,下回就直接打死了,扔到乱葬岗”。

    “你家主子是谁?”

    “还有谁。你想找谁?来历不明的腌臜,想要攀附权贵之前,先看清自己的斤两,够不够进祖坟。”

    府兵的话,彻底斩断了她姐弟的寻亲之路,上京不敢再留,四顾茫然,他们选择了往家乡去。谁料,半路遇到逃荒的流民,稀里糊涂的到了杳庵郡。

    其实在郊外第一次见到公子承时,她就已经坚定了要留在这里,认识他,并试图留在他身边的决心,他们不是将她们赶出来了嘛,可若将来,她能跟着公子承回去呢?哪怕是他的一个跟班,一个洒扫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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