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戕

    毒发之期,忌大喜大悲,忌强动内力。

    李莲花眼前模糊一片,血脉灼痛,冰寒彻骨,单薄的脊背只有一根线扯着他勉强站立。疼痛间,一双手扶住了他。

    面对不怀好意、虎视眈眈的单孤刀,方多病将李莲花紧紧护在身后。

    “碧茶之毒,无药可解。李相夷,你死到临头了还是要和我作对。”单孤刀眉眼阴鸷,假做大方地伸出手,“方多病,李相夷就要死在你面前了。交出罗摩天冰,我可以大发慈悲饶你们一命。”

    方多病扶着李莲花的手猛然收紧,面色更添苍白,已然方寸大乱,但还是强撑着驳斥道:“想要罗摩天冰,你做梦!”

    “不识好歹。”单孤刀面色一寒,抬手便袭向方多病的命门。

    嗡——

    剑鸣。

    单孤刀的手裹挟着深厚内力,几乎势不可挡,眼看就要砸向方多病,却被一柄剑半路拦下。

    实际上,他的手还未碰到那柄剑,无形的剑气就已经破开了他的内力。若不是单孤刀及时收手,恐怕整只手就要被直接削断。即便如此,也划出了道道伤口,鲜血淋漓。

    单孤刀心中大骇,面前持剑挡住他的人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如何能有如此强的实力,几乎让他想起了当年全盛时期的李相夷。

    骆诗行余光看到一脸惊喜的方多病,还有已经站不稳的李莲花,凛冽的杀意顺着剑尖冲向单孤刀。

    剑光不过几瞬,单孤刀已然半跪在地,口吐鲜血。

    小楼昨夜又东风,相夷太剑。单孤刀这口血不仅是因为内伤,更是被气的。

    真是可笑,他花了这么多功夫杀李相夷,十年之后却又冒出来一个会相夷太剑的人,难道他单孤刀就活该被李相夷压在脚下吗?

    不,绝无可能。单孤刀双目通红,眼神越过骆诗行,盯着方多病的样子犹如恶鬼,“方多病,我身上流着的南胤皇族和当朝皇族的血,你是我唯一的血脉,这一切以后都是要留给你的。你要想好了,去万圣道找我。”

    说罢,立刻飞身离去。

    单孤刀一走,李莲花彻底支撑不住,在喉头按耐许久的毒血不受控地涌出,意识模糊了疼痛,无可挽留地滑向更深的黑暗。

    方多病的手心被温热的血打得滑腻,将瘫软的李莲花搂住,茫然无助地看向骆诗行。他一直以为李莲花身体不好,是当年东海之战留下来的旧伤,可为什么会是中毒呢?还是无药可解的天下至毒,难道那些神仙手段也不能救李莲花吗?

    骆诗行没有解释,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昏迷中的李莲花接过来。入手冰凉,怀中的人哪怕是在昏迷中,也因为极端的寒冷而瑟瑟发抖。骆诗行扣开李莲花紧闭的牙关,把随身携带的药喂给他。

    如今碧茶之毒已入肺腑,三日便发作一次。此次与单孤刀对峙,怒极攻心,毒素必然更进一步。

    骆诗行抱着李莲花,和方多病匆匆赶回白水园。

    何堂主一看李莲花有气进没气出的样子,吓得心肝颤。幸好骆诗行走之前已经吩咐她做准备,此时不至于兵荒马乱,很快就把李莲花安置在布置好的厢房中。

    骆诗行一将李莲花放下,方多病便拿着厚实的棉被裹住他。李莲花冷到极点,昏迷中也本能地将被子裹得更紧。骆诗行坐在他身后,为他渡真气缓解。

    二次毒发和十年前一样,毒素并不能祛除,只能靠外力缓解疼痛。只有碧茶之毒再次入骨入心,乃至摧毁心神,触碰生死的界限,青云引才能真正种入李莲花的根骨,与扬州慢共生共渡,起死回生。

    而如今,离死劫只剩下不足两个月了。

    渡完真气,李莲花的脸色好了些许,虽然还是苍白得吓人,但总归不再透着一股死气。骆诗行将另一床被子也拢到他身上,向旁边杵成一根木头的方多病招手,“小宝,把热酒拿来。”

    方多病猛然回神,赶紧将床边一直用热水温着的酒递给骆诗行。看见李莲花半昏半醒之间,能够主动将热酒喝下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期期艾艾地问道:“李莲花这样是不是没事了?”

    骆诗行用袖子轻轻擦拭掉李莲花唇边溢出来的酒水,轻轻摇了摇头,叹道:“今夜还要熬过一次。”

    “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会守着。”

    听到这话,方多病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低声道:“我想留在这。”哪怕什么都做不了,最起码要看着李莲花彻底脱离危险,他才能放心。

    方多病看着骆诗行眉宇间丝丝缕缕的忧愁,从李莲花毒发开始就堵着的心更加沉闷,“骆姐姐,碧茶之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我。”

    方多病不由得看向门外,云彼丘指节泛白撑着门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是我忘恩负义,为讨角丽谯欢心,对门主下了碧茶之毒。”

    方多病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下意识抽出尔雅剑将剑尖指向云彼丘,气到极致竟说不出话来:“……你!”

    晚云彼丘一步赶来的石水比他更气,剑锋直指云彼丘的咽喉,怒道:“你做的事死一百次都不足惜,如今你怎么还有脸面来见门主。”

    云彼丘远远望着仍然在昏迷中的李莲花,悲痛和悔恨不断在眼中翻滚。

    “你说得对,我愧对门主,早该以死谢罪。”锐利的剑锋映入云彼丘的瞳孔,他猛地将脖颈向前一送。

    石水瞳孔紧缩,没有料到云彼丘死志坚决,直直撞向剑刃,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叮——

    石水只觉一股大力施加在手中,剑身猛然一偏,只在云彼丘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一颗糖块骨碌碌跌落在地。

    骆诗行轻轻捂着李莲花的耳朵,冷冷道:“既然要谢罪,你的命就不是你说了算。”

    云彼丘呼吸一窒,颓然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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