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欲死的蛇

    坐在龙背上的芈渡忽然感觉鼻子痒痒,猛地打了个喷嚏。

    她嘶了一声:“哎,你说是不是有人在背地里骂我啊?”

    白龙对此嗤之以鼻:“怎么可能没人骂你……没人骂你才奇怪吧!”

    就这一手声东击西半夜出逃的损招,它要是叶宗主它都得气得七窍呲血。

    “反正……反正走都走了,再跑回去也不现实,”芈渡耸耸肩,“都跑那么多次了,估计也不差这一次。”

    “你还挺坦然,”小白龙哼哼地道,“叶宗主管不了你,有人能管你。万一把你师兄招过来,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世界上唯一能让芈渡心虚的人,只有谢授衣。

    把他搬出来的效果立竿见影,堂堂镇魔尊者立马移开眼神吹口哨,一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白色龙影自云层中穿行,撵上了黑夜将近的第一缕黎明。

    晨光微熹时,芈渡看见了云层下一望无际的原野与山脉,茫远壮观。

    小白龙确认了一下方向,旋即朝着大山之中降落而去。

    事实证明,任何飞行器在降落时都是颠簸的。

    现代世界的飞机如此,修仙界的白龙牌火箭也是如此。

    一人一龙差不多是直直摔落在群山之中,芈渡尚且还好,白龙却没能来得及缩小身躯。

    它劈里啪啦砸落了一堆郁郁葱葱树冠,险些一骨碌把芈渡压在身底下。

    扑通一声尘埃落地,林中惊飞了一群鸟儿。

    芈渡从布满苔藓的泥地上爬起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直叫唤的白龙:“是不是这些年蓬莱宗把你养得太好了,我怎么感觉你飞行能力退步了?”

    白龙仰面朝天无动于衷:“一定是你的错觉。”

    “绝对是你退步了,”芈渡呵呵一笑,“我现在就跑回妖族地域,大肆宣扬你不仅吃胖了吃傻了连飞都不会了。载人飞行器不能降落我要你何用啊!”

    “啊啊啊太过分了你!要不是当年风临深那混蛋……”

    嘈杂争吵之中一阵清风拂过,带来些微讯息。

    芈渡眼神忽地一动,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小白龙噤声。

    白龙配合地闭上龙嘴,空气中似有短暂的寂静。

    旋即,芈渡确认了某个方向,扒开挡路的树枝灌木,直直朝着东边而去。

    她脚步越来越快,来自东边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那似乎是一阵嘈杂的争吵声。

    穿越碍事的树林,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大片宽敞的空地,其中尘雾茫茫平屋林立,似有人烟。

    那是座村庄。

    村庄入口处立着简陋的木牌,木牌上镌刻了村庄名。

    三个大字方方正正——迁野村。

    “就是这里吗,”悄然跟上来的白龙缩在芈渡身后,小声嘟囔,“看起来跟普通的凡间村庄没什么区别啊……”

    不仅没什么区别,甚至看起来毫无亮点。

    无论如何,看起来都不太像凶煞巫蛊的发源地。

    芈渡刚想回话,忽然又听见了那阵引她来此的喧闹声。

    她身影掩藏在大树之后,抬眼看去。

    只见村口的沙地处聚着一帮高高壮壮的孩子,正在围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大声说笑交谈,神态举止都很轻蔑。更有甚者,或伸腿去踹那团东西,或往地下吐口水,极尽羞辱之能事。

    芈渡此等修为,五感自然敏锐。

    隔着这么远,亦能将那边场景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到,那群孩子围着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人。

    一个瘦小的、蜷缩起来的男童。

    “小白菜,地里黄,有个小孩他没娘!”

    “杂种,小乞丐,没人要的小破烂——”

    “我爸妈跟我说了,他身上有恶咒,大家都离他远点,可别沾上病!”

    小孩们手牵手,围着那蜷缩起来的男童大喊大叫,肆意嬉笑。

    典型的霸凌场面。

    芈渡没有立即出手阻止,只是抬手把白龙薅到肩膀上,让它看那群孩子。

    “这有什么的,”白龙见怪不怪,“弱肉强食不仅是修仙界的规矩,凡间也同样适用。在我们妖族,不能为自己争取到生存机会的幼崽,没有活着的资格。”

    “我知道你们正道讲究什么仁义道德,什么除暴安良,”它无所谓似地道,“明明你们自己就是最爱恃强凌弱的种族吧,人类真是虚伪透顶……你怎么不说话了?”

    芈渡沉默注视它的眼神,终于让白龙察觉到了一丝威胁。

    可惜,它察觉得还是太晚了。

    “你误会了,我指给你看不是让你抒发龙生感慨的,”芈渡扯了扯嘴角,朝它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微笑,“你也知道我这人活得比较糙,从来不想什么人生意义。我只是想……”

    她声音戛然而止。

    说时迟那时快,芈渡直接把白龙薅了起来,以熟悉的手法熟悉的力气将其扔了出去。白龙变小后身体轻盈,被这么一扔如同炮弹发射般窜向孩童聚集处,流畅得一点卡顿都没有。

    可怜白龙还在等芈渡那半句话,天旋地转间一睁眼,直接被丢进了孩子堆里。

    它颠簸几下,砸在中间被欺凌的孩童身上。

    那一刻,白龙觉得自己才是被欺凌的那个。

    它昏头昏脑直起半边身子,还没回过神来,突然听见孩子群中爆发出一阵极致恐惧的尖叫声——

    “啊啊啊有蛇啊!!!”

    上古血脉纯正雪白妖龙:“……”

    蛇!你才是蛇!你们全家都是蛇!!

    它愤怒地张开嘴想要怒斥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幼崽,却见他们满脸恐惧地盯着它,随即呼啦一下子作鸟兽散。

    “有蛇啊!有蛇啊!”

    “那杂种果然是怪物!还能把蛇引过来!!”

    “快跑快跑,我阿妈说这种蛇有毒的!!”

    山里的孩子对蛇大概都有天生的恐惧。

    那群孩子说到底也只是恃强凌弱之徒,撤退时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

    转眼间,他们就全都跑进了村庄各找各妈,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孩子们都散干净了,芈渡这才慢慢悠悠地走过来,顺手捡起躺在地上目光无神的白龙,揣回自己肩膀上。

    白龙颤颤巍巍:“尊者,当年我怎么没发现,你心眼这么毒这么狠。”

    芈渡愉快回应:“大概因为,我是四方大能里唯一一个不主张砍死你的吧。”

    白龙:“……”

    伤心事被提及,它决定躺在芈渡肩膀上,做一条心碎欲死的蛇,啊不,龙。

    芈渡低下头,看着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

    “还好吗?”她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男童伏在尘土里,不说话,也不动弹,好像死了一般。

    可芈渡听得见男童的心跳与喘息声,扑通扑通,很有力,也很绝望。

    绝望真是所有狗血小说里必备的元素。

    主角能从绝望中浴火重生,领悟绝世秘籍。

    反派能从绝望中黑化强三分,从此成为文中高光角色。

    可那些没有光环的角色,该怎么从绝望中走出来呢。

    绝望又会给他们带来什么?

    可惜芈渡只有兴趣看热闹,没兴趣当救赎他人绝望的白月光。

    见男孩不愿意领她的情,芈渡也不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平静地抬腿跨过死人一般的男童,走向村庄入口。

    排列成行的房屋拼凑成一条街道,街道两侧是居民院落。

    不远处的院子里,有几个女人在提井水洗衣。

    分明是很平常的日常场景,芈渡看了却只感觉到一股古怪的违和感。

    她摆出最热情的笑容,走到距离最近的某处院子,叫住了院子里的女人。

    “大姐你好,我想问一下……”

    听见芈渡的搭话,那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双麻木无神的眼睛。

    芈渡与其对视,心下猛然一惊,后头准备好的话也堵在了喉咙中,没来得及发出来。

    她分明看见,这女人印堂笼罩着一团紫黑浓雾,阴损无比。

    那是中蛊之相。

    按理说,中了蛊的人应当如同行尸走肉,任凭巫族调遣,无命令便无法行动。

    可她眼前这位女人,分明还具有着自我意识,能洗衣做饭,形如常人。

    芈渡怔愣几秒,话没发出来,那位女人已然自动帮她接上了话。

    “你是外地来的人?”

    洗衣女人上下打量她一眼,操着一把粗粝如卵石滚动的嗓音,低沉缓慢道:“村里狭小,没什么可逛的。街道尽头有家客栈,专门给你们这些外地人开设,可以去休憩。”

    说罢,她便自顾自地转过头,继续洗起了她的衣服。

    连芈渡的笑脸都懒得看。

    的确不是巫蛊傀儡,可也不像活人。

    倒像是游戏新手村里设置好的npc,专门负责玩家的引领任务。

    芈渡又反复问了她些别的问题,均没有得到回复。

    女人的注意力只在那盆衣服上,洗完衣服就挑井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

    其它院子里干活的女人,情况也是大同小异。

    一样的印堂紫黑、一样的麻木不仁、一样的语调和说辞。

    要说有什么区别,估计也只是手上活计不同罢了。

    芈渡叹了口气。

    总不能真把白龙放出来吃了村里所有不配合的人。

    想要得到其他有用的信息,恐怕还是得去一趟那些女人口中的“客栈”。

    这么想着,她轻飘飘地回头,似是无意地看了一眼身后。

    芈渡身后的村庄空地上,空无一人。

    那个蜷缩在沙土里的黑衣男童不知所踪。

    沙土上留下了一串即将被山风吹散的脚印,一路延伸至村子最北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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