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在房间里安静看了一会儿书,将近十点半,闻夫人上楼将两个人叫下去吃饭。

    闻牧归一定又与两位长辈谈过,整顿饭下来,餐桌上没起过任何与后代相关的话题。

    裴舒寂在心里给闻老板悄悄再次加上一分。

    饭后闻夫人邀请裴舒寂去商场逛一逛,说最近某家上了不少新款服饰。

    裴舒寂觉得不好拒绝,想着也花不了太长时间,于是欣然答应。

    婆媳二人立马出发去市中心的商场,留下闻家父子看家。

    等到手表指针指向四时,裴舒寂才感到一丝大事不妙,她看着拉着她手走在前面兴致昂扬的闻夫人,觉得自己低估了女人在逛街这件事上的实力。

    她轻咳了声,叫了声:“妈。”

    闻夫人应声回头。

    “我还打算去家里一趟,时间不早了,要不然您再逛逛,我先打车回去?”没有弯弯绕绕,裴舒寂直接说明了原因。

    “对对,咱一起回去吧,我也不逛了,”说着就带着她去找电梯通道,突然想起什么,闻夫人又问,“准备东西了吗?”

    指什么,裴舒寂了然。

    她点头:“牧归提前备好了。”

    听到答复后,闻夫人打消自己亲自去挑选礼物给亲家的念头,连说了两声好。

    很满意自己儿子的眼力见。

    再到闻家老宅,两人一起去了裴家。

    裴舒寂站在家门口对面的过道上,依旧直视前方,对闻牧归说了句:“要是留咱们吃饭的话,不要应。”

    握着闻牧归空着的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微硌手指皮肤,她转头看他:“我想吃烧烤。”

    闻牧归垂眸,他“嗯”了声:“出来咱们就去吃。”

    彼时盛夏,天还很长,傍晚的天依旧蓝,拂过的风粘腻,紧握的手已经腻出一层汗,但没人松开。

    就站在马路正中间,两旁的梧桐树如往常一般茂盛。

    等到他的下言,裴舒寂莫名心中悸动。

    她想起高一那个暑假,她去找他。

    当时就站在他家楼梯的最后一阶上,与正开门打算出来的闻牧归对上了目光。

    裴舒寂在他面前从来都愿意直接将想法说出口,她说:“闻牧归,我想去海边。”

    当时他也像现在这样“嗯”了声。单音节,往往让人觉得不咸不淡,但从他口中说出,裴舒寂从来没觉得敷衍不堪。

    这么多年,这么多想法。

    闻牧归很少说过拒绝。

    心里的堵塞感驱散不少,但当进了那栋房子,看见那个女人和女孩,裴舒寂还是控制不住,被情绪所萦绕。

    裴父早早就让人备好茶,准备招待好这位结婚后没往家里来过几次的“金龟婿”,见人来了忙上前欢迎。

    闻牧归将手里提着的礼品转交给保姆,低头看了眼脸上没什么情绪的裴舒寂,左手食指屈起,敲了敲她的手背。

    对方很快给予回应。

    指腹间的触感微麻,敛起眼中渐起的笑意,闻牧归坐在了裴舒寂旁边的沙发上。

    两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看站在裴父旁边的一对母女。

    女孩是裴国梁的女儿,亲生的。

    比较好玩的是,她和裴舒寂年龄仅差五岁。

    闻牧归一直轻轻攥着裴舒寂的手,他现在又恢复了那股子众人眼中熟悉的少爷气派,游刃有余地和裴国梁这只商圈里周旋几十来年的老狐狸聊天。

    尽管没穿正装,散发出来的气质却依旧严谨肃穆。

    毫无在她面前才有的吊儿郎当。

    裴舒寂听他不急不缓的语气,心道还好在她面前他不这样。

    现在的闻牧归就好像那菜市场里小摊上被挑好的一捧豆芽菜——装起来了。

    自从裴舒寂回国后在家里闹过那一回,那对母女没再敢在她面前找过存在感。

    见两人都不待见她们,一前一后都上了楼。

    余光里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裴舒寂左手放下手机,她右手已经出了不少汗,客厅里的冷气徐徐飘来,很不舒服。

    想撒手,刚有动作就被男人紧紧攥住。

    她轻微“啧”了声,没再动。

    原本手心相贴,到后来变成了十指相扣。

    裴舒寂在坐上回程的副驾驶座上时,耳尖还有些火辣辣的,心中疑似被趁机“占便宜”的想法愈加强烈,刚想出声质问一下,转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驾驶座上那位同样红透的耳尖。

    “……”

    算了。

    裴舒寂打算开启耳不听闻目不见模式,刚阖上眼,就听见人问:“去哪儿吃?”

    她睁开眼,不过没有侧脸看他,视野里是窗外飞速往后退的树:“随便找地方就好。”

    “行。”闻牧归余光见她没动作,只靠着车座背,分出一点注意往她那边瞥了眼,没看出来情绪上面有明显低沉。

    耳根处的火热让他短时间没信心和对方对视,闻老板为自己的没出息扼腕叹息。

    真正能看出裴舒寂情绪确实和平时稳定的状态不同,是在不久后落桌的烧烤桌上。

    热气腾腾,灯泡底下,蚊虫缭绕。

    一声不吭的人,开了第三瓶啤酒。

    这回想喝不能喝因为还要开车的痛苦转移到了闻牧归身上,耳尖的红润已经被不远处的落地式大型风扇吹散了余温。

    见此,他不能不再没动作。

    闻牧归抬手把住裴舒寂细瘦的手腕。

    满杯的啤酒随有些幅度的动作溢出了白沫。

    “可以了,你对象快馋死了。”闻牧归开玩笑道。

    语气和和气气,动作却有些说一不二的霸道,裴舒寂眼睁睁看着那杯啤酒由自己手中移到男人手里。

    她没说话,也没看他。

    已经下肚的酒精在胃里翻滚,裴舒寂情绪被思绪牵着走,平时的平静在今天、在此时此刻全数瓦解。

    这是她的阴影,她心里永远的疙瘩,随时随刻都能硌她一下。

    那一家人算是触发点。

    复盘以前。

    两个人选科不同,大学专业不同,去了两所不同学校,十几年来第一次“分道扬镳”,这是高考出分后需要面对的坏的一面。

    好的一面是他俩所上大学和他俩的家的位置关系相同。

    对门儿。

    联系着非常便捷。

    大一,彼此都已经把对方校园的布局摸得清清楚楚。

    有一段时间裴舒寂总觉得她和闻牧归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不是因为外界干扰,只是自发的、真切的感受到了那份十分特殊的微妙。

    只是还来不及深究,裴夫人的去世就给了裴舒寂二十几年人生的头一份重创。

    她知道了自己父亲出轨的事,当那个女人领着一个看起来与她年龄相似的女孩子出现在她妈妈葬礼上的时候,裴舒寂眼前的世界已然破碎。

    整理遗物时,她发现了妈妈卧室的抽屉里还没吃完的精神类药物。她自己的亲生母亲生病了,她不知道。

    没人知道,裴夫人的突然离世让他们整个圈子里的人惊讶不解。

    但是裴舒寂知道,裴国梁知道。

    那对母女也知道。

    裴舒寂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她无助、愤怒,到最后甚至麻木。

    和她一样,闻牧归也请了很长时间的假,几乎无时无刻都陪在她身边。

    她知道他担心什么。

    但是这种担心很多余,她不会因此草率结束自己的生命。

    妈妈不希望,自己也不甘心。

    她要回学校继续读书,还要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从此带着两条命,好好活。

    大四,裴舒寂坐上去往加拿大的航班,飞机横跨北南两半球。

    做交换生的这一年,足够她断掉一些关系、调整一些情绪。

    这一年,闻牧归也进入自家公司,开始接触一些项目。

    只有长假,两个人才有面对面见面的机会。

    都是闻牧归去找她。

    整一年,两人只见了五次面。

    每次他来之前都会提前和她约定好时间,从来没有所谓给她份惊喜,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摸爬滚打十几年的老朋友,他知道她不想让熟悉的人看见她还没有适应现状、偏游走于现实的状态。

    还能让他去找她,闻牧归感激他们之间的这份特殊的情谊。

    什么都不需要说,只坐在她旁边。

    两个人都有安全感。

    裴舒寂感觉自己照比以前更木,更迟钝。

    一些她不愿意接受、面对的事,会被自己冠以不重要、不在乎的头衔,然后抛向脑后。

    这个世界,仍在高速运转。

    物换星移,白云苍狗。

    又流行起了什么情怀,爆红了什么歌,你爱的作者新写了哪些小说。

    四季更替,上天偏爱的对象或许也早已转移。

    一切的一切,都影响不到她。

    无处下脚,她被困于悱恻雨季。

    温哥华的那场雨,下了近十年。

    泪变少的同时,裴舒寂学会了抽烟。

    第一次看她抽烟,闻牧归表面上没什么大反应,只也找她要了根,第一次碰这种东西,白烟从嗓子眼窜进肺部,闻牧归咳得厉害,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这样也好,眼尾的泪有了理由。

    裴舒寂见他这样,在旁边开怀大笑。

    闻牧归也笑。

    所有话语都苍白。

    闻牧归也不需要说什么。

    裴舒寂想一个人整理好自己,他坚信她一个人终有一天自己能整理好自己。

    但这一年,闻牧归不想留下整片空白。

    所以他一次次从中国到加拿大,从南阳到温哥华,白昼与黑夜,距离8000公里。只是为了让裴舒寂清楚——

    只要你回头,我一定在你身后。

    -

    在温哥华的第一个春节,裴舒寂将自己动手剪的红色窗花贴在小公寓的玻璃上。

    闻牧归给她发了一个红包,并附言等他拜完年后打算来找她,问她的意见。

    裴舒寂应下,她拿着手机坐在床上一直没动,直到手机黑屏,她在上面看清自己逐渐上扬的唇角。

    再次打开手机,点进已经关了好久刚打开的朋友圈。

    最上面的一条内容显示发送时间为一分钟前。

    “一家人在一起~”

    下面是九宫格,喜气洋洋,到处是红色。

    不管是团圆饭,包的鼓鼓的红包,还是那张一家三口人的合照。在裴舒寂看来都是在明晃晃地在向她这个“孤家寡人”嘚瑟。

    裴舒寂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把这条朋友圈仅她一人可见。

    无所谓。

    后来回国后,积压已久的情绪让裴舒寂在裴家大闹了一场。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父女二人的关系完全白热化。

    她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再没敢挑衅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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