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姜》by凡莺
第一章
1.
九月，府城昨天夜里迎来了第一场雨。
不大，刚好拂去了夏日里的燥热，清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土地翻新的清新味道。
付姜换上府中的校服，将课桌上的试卷放进书包，拉上拉链，出了房间。
外婆从厨房里端出一锅刚出炉的包子，用保鲜袋给她装上，塞进她的书包：“到学校了跟恩静分着吃。”
“谢谢外婆。”
付姜应声，走到玄关处换鞋。
外婆笑脸目送她出门：“晚上早点回来，外婆今天做红烧肉。”
“好。”
付姜应着，看了眼门边的伞，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装进书包里出了门。
今天时间还算充足，付姜没坐公交车，而是选择了步行。
家离学校不远，坐公交车十几分钟就能到，而步行的话，得需要半个小时，而付姜却心甘情愿选择了步行。
路过一条小食街，付姜故意放慢了步伐。
不出所料，前面一家早餐店门口前的一张圆桌前，熙熙攘攘地坐了七八个穿着府中校服的学生。
付姜一眼就认出了人群里的段不屿。
那是她热爱的少年。
少年腿长，坐在矮凳上格外憋屈，一只手搭在旁边的人肩上，一只手使用着筷子，跟着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付姜彻底停下了脚步。
目光所致的，是他。
只见他吃完最后一口，放下了筷子，坐在他对面的人冲他丢去一瓶袋包装的牛奶，他接过，咬在唇间。
随后站起身来，出了席，叼着那袋牛奶去付钱。
等他付完钱，不经意地一次扭头，视线与街对面的付姜撞上。
一秒，两秒，三秒……
付姜先败下阵来。
她抓紧书包条子，收回视线，迈开腿，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今天全体高三分班，校园里十分热闹，付姜到的时候是六点四十分，离早读时间还差三十分钟，她先来到了学校的公告栏前。
公告栏前站着的无非都是高三生，因为大家都在关心自己到底分去了哪班。
付姜挤不进去，只能站在人群外等，直到听到了人群里传来的一阵声音。
“姜姜，这边！”
付姜闻声看去，那是她的发小，张恩静。
付姜见人太多，冲她摇头，她只能拨开人群，挤了出来，来到付姜跟前，说：“我在一班，你还是在六班。”
这个结果是在付姜的意料之中的，因为她在上个星期的考试，也就是分班考试时，她交了两张空白的答题卡。
付姜笑笑：“走吧，外婆给我装了好多包子，让我跟你分着吃。”
张恩静去嗅她的书包：“我就说怎么有一股猪肉大葱的味道。”
付姜看她，一脸无语：“你好像一个变态。”
“嘿嘿嘿，快走吧，我们去食堂吃，我想念食堂里的豆浆了。”
付姜跟张恩静结伴来到食堂，张恩静去买豆浆，付姜留下来占座。
无聊之际，付姜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排着的长队。
队伍里，一个女生时不时转头对着身后的男生说话，而那男生，就是段不屿。
付姜认得那女生，叫许嘉佳，家里有权，人长得也好看，去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
而她就只钟情于段不屿一个人，在府中，她喜欢段不屿，早已经不是秘密。
她站在前面，段不屿站在后面把玩着手机，在府中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使用手机，他是例外。
许嘉佳会笑的妩媚极了，跟他搭话，但他都不予理会，甚至头都不抬。
五分钟后，张恩静拿着两袋袋装豆浆跑过来，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我差点忘记问你了，你的英语答题卡跟数学答题卡怎么是空的？我跟你说，主任都气疯了。”
正在往外拿包子的付姜手一顿，咬了咬唇，然后继续。
张恩静继续问：“难道是你考试前一天没有睡好？”
付姜把包子放在桌上，目光又再次投向前方排着队的队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什么叫做应该是吧，姜姜，我这种拖后腿的我都可以踩着线进强化班，你呢，你一个全年级第一，怎么都说不过去吧？两张答题卡，说不填就不填。”
张恩静咬了口包子，腮帮子鼓鼓的，话也说得模糊，“你可得注意，我感觉，李光头会找你谈话，毕竟咱们学校敢这么肆意妄为的，除了段不屿，恐怕也就只有你了，我听说，段不屿所有都是白卷。”
张恩静说了什么她听不进，目光一直投在那支队伍里。
女孩买到的两份早餐，想要伸手拉过段不屿，而段不屿头也不抬，将手机揣回口袋，然后扭头走人，留给她一个背影。
许嘉佳没脾气，反而更笑盈盈地跟上。
付姜看到他们正往自己的方向走来，着急忙慌地低下了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路过付姜这一桌时，许嘉佳突然加快步伐，跟段不屿并肩走。
“不屿，你就吃一个吧，这可是我特地给你买的。”
“吃过了。”
随后，两个人越走越远，直到出了食堂。
张恩静吸着豆浆，看着他们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说：“人家段不屿都不愿意搭理她，她还这么粘着，脸皮是真的厚。”
付姜这才抬起头，拧开豆浆的盖子。
张恩静继续吐槽：“我可跟你说，她这个学期被分到六班去了，到时候肯定会跟你抢着做段不屿的同桌，你可千万不能被她欺负了。”
付姜笑了笑，转移话题，“快吃吧。”
2.
吃过早餐，付姜跟张恩静回到教学楼，高三总共就有六个班，一班跟六班为首班与末班，自然各在楼层的最两端，八杆子打不着。
这就是付姜不愿意去一班的其中一个原因。
自己跟段不屿的差距本来就很远，她怕自己去了一班，跟他的差距就只会越来越远。
到了楼梯口，两个人道别，付姜走向六班的方向。
踏进教室，看见班主任李慧正在交代暑假作业的事宜。
看到她走进来，班主任李慧一脸意料之中。
“该说的都说了，其他的事情也就靠你们自觉了，高三了，老师希望大家能够加把劲儿冲一冲。”
李慧说完，看向教室角落的那个位置。
段不屿就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那个位置在整个班级的最不起眼的位置，而他坐在那儿，却没有一个人不注意到他。
“段不屿，你组织男生去把作业搬上来。”李慧说完也不管人家回没回她，看向了还站在教室门口的付姜。
“付姜，你跟我出来。”
付姜抿唇，听话转身出了教室。
走廊里，李慧推了推眼镜，看着付姜，问：“班长，你怎么回事？”
付姜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还是假装听不懂，没说话。
“我相信你的实力，你那天考试是不是不舒服？你跟老师说实话，老师可以帮你申请重考。”
付姜如实说：“我不想去一班。”
李慧或许早就猜到她是这样的想法：“为什么？”
付姜找了一个可信的理由：“太累了，我熬不住。”
一班又称为强化班，是在每年的高三开放的一个班级，只有在考进了学校五十名的学生才有机会进去。
在里面，他们要承受着比普通班高速度的学习量，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提升速度。
这样高强度的学习氛围，很多人都承受不了。
“行吧，既然你都已经选择好了，那为师也不会强迫你，只不过是，在六班的学习氛围自然没有一班的好，教学进度也没有一班的快。”
付姜点头：“我知道，但我就想留在六班。”
李慧苦口婆心：“付姜啊，老师很喜欢你，也很想你继续留在六班，但是你要为了你未来考虑，你说你去一班，难道机会不比在六班多吗？
而且你看，你爸妈在外面打工，肯定也想让你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好好学习，他们要知道你继续留在六班，那不得很伤心啊？”
提到父母，付姜捏紧了拳头。
半晌，她才开口，语气从来没有那么坚定：“老师，我想留在六班，您就不用劝我了，我已经想好了。老师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班了。”
说完，她转身准备回班。
只是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了正从班里出来的许嘉佳。
许嘉佳皱着眉看了她一眼，然后掠过她，拦住了准备离开的李慧。
“老师，我想跟段不屿做同桌。”
付姜顿住，脚步停留在六班教室门口。
看来张恩静说的是对的。
李慧叹了口气，说：“这个你得去问付姜还有段不屿，他俩同桌也有两年了，同不同意换都是另外一回事。”
“付姜？谁啊？”许嘉佳问。
“喏，门口那个，你去跟她商量，自己解决。”李慧目光看向愣在门口的付姜，说完就离开了。
许嘉佳望着付姜的背影，女生倒不矮，只是身材略显臃肿，身后背着的书包虽然看着精致，倒也不难看得出来是个便宜货。
就是一普通女生。许嘉佳笑出了声。
付姜感受到了身后来自于许嘉佳的目光，她觉得后背发凉，迈开腿，进了教室。
等她坐下来不到一会儿，果然，许嘉佳踩着限量版板鞋走了过来，停在她跟前，手掌心扣在她的桌上。
“你就是付姜？”
付姜抬头看她：“是。”
许嘉佳心底发出了篾笑。
“我跟你商量件事。”许嘉佳十分霸道，似乎不给付姜拒绝的机会，换句话说，她不认为付姜有勇气会拒绝她。
付姜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换同桌这个事情不是我能说了算，你得去问段不屿。”
许嘉佳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应了下来：“行。”
恰巧这时搬作业的队伍回来，段不屿在教室后门被许嘉佳给堵住了。
付姜闻声看去。
许嘉佳拽住段不屿的手臂，说：“不屿，你换过来跟我坐。”
段不屿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俯视着她，半耷拉着眼皮看她，冷言拒绝：“凭什么？”
许嘉佳被当场拒绝，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就凭我爸跟你爸的关系，你不换我就回去跟我爸说，让我爸不跟你们家合作。”许嘉佳威胁道。
段不屿抬眸，懒散的目光透过在场观众，直射付姜，他憋着一股笑，冲付姜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你去问她，同意了我就换。”
许嘉佳回头，瞪了一眼付姜，段不屿扯了扯嘴角，抬脚走进教室，掠过许嘉佳的时候，被她的的一股力量拉去，他没有防备，手一滑，怀里的作业本都掉撒在了地上。
段不屿有点恼火了，他偏过头，眼尾睨着她。
许嘉佳最怕他生气了，道歉的声音都在抖：“对不起，不屿，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付姜扭过头，看到洒落在地上的书，她咬着唇，站起身走过去。
“许嘉佳，我已经够给你情分了。”这段话几乎是段不屿咬着牙根说的，语气冷得似座冰窖。
付姜蹲下，不去管他们，兀自捡书。
许嘉佳看了眼段不屿，想说话又不敢说，最后只能瞪了一眼付姜，然后揣着一股气，冲出了六班。
许嘉佳一走，班里的人再怎么八卦也都不敢再去看，都回过头去忙自己的事情。
付姜把书都捡起来，抱在怀里，站起身。
“她找你了？”
段不屿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付姜不敢去看他的眼，只是点头：“嗯。”
段不屿：“你同意了？”
付姜：“我都可以。”
段不屿听到这回答，嗓子里发出了笑声，嘴角扬起，眼底藏着无尽的笑：“那就换吧。”
他边说着，边把付姜怀里的书给抱了去，然后往讲台上走。
付姜噎声，看着他的背影，一股心酸的感觉袭来。
那种感觉。
似她那不为人知的暗恋。
又苦，又涩。
她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爱意，就这样被她藏在盔甲之中，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