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1214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错愕——根据他的系统显示，眼前的人名叫池玥，确实是有博士学位的。
“你也不要太过于相信你的系统了。”
池玥一挑眉，说：“那些信息都是我们输入进去的，未必可信。毕竟我也有可能是个男人，你别被我的外表欺骗了。”
见他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池玥突然有种拿捏他的爽感，心情一阵大好。
这会已经是凌晨三点，再过三个小时，就会有一部分研究人员这里来上班。
池玥决定今晚不睡了，一方面是因为要守着这么个新生机器人，定时记录他的状态；另一方面，等其他研究人员来了，她就可以把他暂时交给其他研究人员，自己能回家洗个澡，睡一觉。
“所以，其实你不是男人吧？”他一脸认真地说：“男人有喉结，你没有。”
池玥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有的人，喉结是很不明显的。”
“你说话的声线，绝对是女人的声线。”
他继续道：“还有，你先前站在容器外面跟其他研究员说，要帮我测量什么长度，你怎么还没开始测量？”
池玥的脸抽搐了那么一下——这项工作她本来打算交给明天来上班的其他研究人员来做的。
同时，她也意识到，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戏耍自己。
她很不喜欢被人这样戏耍，尤其是被一个智能机器人……
“趁我现在还愿意理你，帮你选个名字吧。口头叫你1131214太长了。”池玥瘫着脸，调出自己的透明显示屏，开始在网上挑名字。
他笑嘻嘻地回应：“刚才还是你说要叫我这串数字的，现在又嫌太长，你可真是善变。”
“别废话，快选。”
……
到了早晨五点四十，几个研究人员提前来到了实验室，池玥赶忙过去和他们做了交接。
“时以旭？名字已经决定了吗？”其中一名研究员问道。
“这是他自己选的名字。其他各项数据都在这里了，下次做检测的时间是六点三十，你们记得把数据都写在这份表格上……”
交代完之后，池玥把塑料板上的东西都交给了其他研究员。
时以旭还坐在刚才那张案台上。见池玥要走，他赶忙抓住她的胳膊，问：“你要去哪啊？”
因为外貌的基因是特定的，时以旭的眼眸从出生开始就是深紫色。这会他的眼神看起来清澈又无辜，像是个不舍得父母离开的小孩。
经过一晚上的相处，池玥已经见识过这男人的顽劣，自然不会被他的外表迷惑：“当然是要回家，我下班了。”
“那你还回来吗？”
池玥感觉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下头。
“你看，他还舍不得你走！”旁边站着的研究员笑道：“放心吧，她傍晚就回来了。她和这份工作已经快成旧时代的婚姻关系了，不美好却低头不见抬头见。”
笑不出来的池玥：“……”
时以旭这才松开手，微笑道：“那，回家路上要注意安全哦！我在这里等你过来。”
池玥嗯了一声，朝他摆了下手，就当是说再见了。
回到办公室，池玥穿好外套，坐着电梯一路上到了地面。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池玥就感觉，自己的裤子都被周围的寒气给渗透完了。
这里依然是室内，是研究所一楼。因为大门和窗子一直敞着，这里的温度只有零下十度。
现在才十一月初，还没到最冷的时节。
五十年前，这个世界上四分之一的人口都转入了地下。他们吃住在地下，工作在地下，看病也在地下。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地表上的气候变得一年比一年糟糕，空气质量也不是很好。
到了十年前，池玥小的时候，生活在地表上的人只有不到原来的一半。有很多新生儿真正见到太阳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毕竟比起地表上恶劣的环境，他们更喜欢地下的安逸。
虽然是这样的情况，但还是有一小部分人仍然愿意留在地面上，贪婪地享受着那微弱的日光。
按照池玥的收入水平，有许多人都问她，为什么还要留在地面上，地下的生活难道不舒适吗？
她回答说，因为舍不得父母留下的老房子，也舍不得父母呼吸过的空气。
外面的风很大，身上的衣服一下子被吹得透心凉，也吹得池玥的脸颊隐隐作痛。
她眯起眼睛，嘴里呼着白色的雾气，朝着日出的方向走去。
道路旁的建筑里停着几辆悬浮车，其中一辆还是池玥几天前上班的时候停在那里的，上面落上了一层灰尘。
地面上的交通工具相比地下要古老的多，而且都是共享模式的。这种悬浮车是圆形的，整体看着不大，四面的窗子都是透明材质，最多只能乘坐两人。
池玥上了悬浮车，输入了自家的地址后又付了钱，悬浮车就开始了自动驾驶模式。
池玥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搓着自己的两只手试图保持温暖。这种交通工具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从这里到她家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左右。
外面的风声大的十分不寻常，悬浮车的车窗被吹得“嘎嘎”作响。
池玥很快就感觉到了一股异样——街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生活在地表上的人虽然非常少，但绝对不至于一个人都看不到。地面上还留着许许多多的建筑，其中还有一些正在营业的超市。
城市里也有不少因为经济原因无法进入地下生活的人，这些建筑就是他们平时避风的港湾。
不好！！
池玥心里一沉，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出来之前，竟然忘了看今日的天气。
看天气预报这种事听上去不痛不痒，却与地表上生存的人们的生命紧密相连。
如果今日的天气预报说，黄昏之雾即将降临，那么生活在这座城市地表的人基本就等于已经死了，就算躲进建筑里也没用。
当然，这座城市暂时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大部分人都是道听途说。
以前邻国的领土上曾经出现过这种雾气，当时，那阵雾气足足持续了三个月都没能散去，几乎杀死了那片土地上上百分之九十的生物，地表上的人类无一幸免。
他们这座城市的科研人员就给这种雾气起了个名字，叫黄昏之雾，取自很多年前某个地区流行过的神话故事情节——诸神的黄昏。
在大自然面前，人就是这样的渺小——这种认知早已被深深刻进他们这代人的DNA里了。
她赶忙调出手链里隐藏的迷你显示屏，查看了一下今日地表上的天气。
预报上用红色的字体写着几个大字：警告！今日将会有大规模猩红气旋群，全天不宜外出，请所有人都待在地下或躲进建筑之内。
池玥心中一颤，也顾不得已经冻僵的四肢，直接切换成了手动驾驶模式，不得不加快了悬浮车的移动速度。
整条马路上只有她这一辆悬浮车，她索性把速度调到了最快，在马路上飞驰。在这种天气下，以这种速度在街道上行驶无异于送死。
但比起被旋风割的死无全尸，她还是想拼一把，争取在气旋群到来之前回到家。
风刮得愈来愈烈，被风刮起的大块灰尘、石块等杂物一下一下地砸在悬浮车上。
池玥心里越发地紧张起来。这种悬浮车的窗子用的材料并不是非常结实，随时都有可能被这些石块砸烂，搞不好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这时，一堵灰色的像墙一样的东西朝着悬浮车迎面飞来。
池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从侧面闪过了一个黑影，在距离她前方五米左右的位置撞上了那堵灰色的墙。
那竟然是一张巨大的广告牌。
广告牌因为黑影的撞击改变了飞行方向，池玥这才逃过一劫。
她看到一把黑色的羽毛在半空中飘了那么一瞬，很快便被风吹得不见了踪影。猜测着该不会是什么动物救了自己，池玥赶忙按下紧急刹车按钮，把悬浮车给开了回去。
她顶着强风下了车，最后在路边的一颗石头旁，发现了那只巨大的黑色的鸟。
这只鸟的品种不明，纯黑色，体型很大，身上沾了不少血。她也不知道这只鸟是不是还活着，只能先把它抱上了悬浮车，一路开着朝家的方向驶去。
路上，池玥很快就发现，外面的风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旋群偏离了方向的缘故。
……
回到家的那一刻，池玥有种捡了条命的错觉，也顾不上处理自己头发上和衣服上的灰尘，赶忙打开了家里的暖风装置。
确认那只鸟还活着，她就把那只鸟裹在了一条棉被里以保证它的体温，然后找来了纱布和药，开始一点一点帮这只鸟处理伤口。
这只鸟伤的很重，能不能活过来全看天意。
包扎好它的翅膀之后，池玥又给这只鸟喂了一粒营养丸，然后拖着自己疲惫的身躯进了浴室。
三十分钟后，屋内的温度达到了二十四度，池玥便顶着自己刚洗完的乱糟糟的头发，穿着珊瑚绒浴袍，来客厅检查那只鸟的情况。
那只黑色的鸟已经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身上下都缠满白色绷带的年轻男人。
好极了，大变活人。
“鸟没了，多了个男人。”
池玥瘫着脸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一定是我太累了，快死了，所以才出现了幻觉，哈哈。所以，你到底是谁啊！！？”
说着，她随手抽出了旁边柜子里藏着的防身武器，对准了沙发上的那个男人。
男人抬眼扫了她一眼，十分虚弱地回应道：“你看我伤成这样，就应该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
池玥扫了一眼他的腹部和垂在沙发边上的胳膊，两边缠着的绷带都开始渗血了。
这个伤口位置……
池玥微皱着眉，试探性地问他：“你……你该不会是那只鸟吧？”
“我不是鸟，我……”
话说到一半，他就没了声。
池玥小心翼翼地走近他，确定他是真的没意识了，赶忙把自己书房放着的医疗仪器给搬了过来帮他进行检测。
然后她发现，这人没有心跳。
从反复确认仪器是否损坏到用手号脉，再到最后，她索性直接趴在他胸口上听声音，都无法找到他的心跳声。
从这人的呼吸起伏来看，他绝对还活着，而且不是像时以旭那样的机器人。
可是，既然他还活着，还会流血，怎么可能没有心跳呢？
因为太累而产生幻觉这种说法在池玥这边已经说不通了，她家没有任何致幻的东西；更何况，她还能感受到这人体温，他绝对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