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迎来了一模考试。
班里的大家都紧张地等待着成绩，林栖也忐忑不安。在看到成绩的那一刻，她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她发挥失常，掉出了全班前三，退步了不止一点。
一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班里的同学看她的眼神带着惊讶和怜悯，阴阳怪气的人也有，令她讨厌又恐惧。
因为人们只会对排行榜上的前几名虎视眈眈。
在他们眼中，她是不用努力也能有好成绩的天才少女。
但事实上，在高考高优率常年排市第一的师大附中，从来都不缺天才。
如果她高考失利，他们也会这样吗？
就好像，无论拿全班前三还是考名牌大学，都是她的天职，是必定要做到的事情。
她身上有太多的期待和责任，可是她也会累呀。
几天后，林栖向江栩辰提了分手。
她听说过上一届一些情侣的例子，没有和另一半考到同一间大学，各奔东西后不久分了手。
她又陷入了对未来的迷茫之中，或许她也不例外，为现实低头了。
雨季又来了。
气温下降，教室的窗户被风吹得咣咣作响，榕树叶随着冷雨摇曳飘落。
林栖看着窗外的雨，在日记本上写字。
2019年4月2日，天气雨。要不负众望，对吗？
“林栖，今天我们组值日。”有女生走过来提醒她。
她应了声好，就去了扫地。
大家活都干完后，组里的老规矩，石头剪刀布啊，谁输了谁倒垃圾。
一组人猜拳下来，林栖输了。
她半无奈半开玩笑：“我最讨厌倒垃圾了。”
“要不要再叫一个男生和你一起啊，垃圾桶有点重。”同组的女生提议道。
女生话音刚落，还在座位上写题的江栩辰说话了：“我来倒吧。”
教室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大家都知道他们两个的事情。
江栩辰走过来：“我一个人就好。”
他避开了林栖的视线，她看着他的侧脸：“谢谢。”
“不用谢。”
他们以往无话不谈，现在却是分手后的第一次说话。
林栖想起昨天，晚自习前。
他们分手后，江栩辰就没再坐她前面了，去了后排。
还是那个他们认识时的最后一排靠后门的位置。
林栖站在讲台上帮别人发卷子，江栩辰侧对着她，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桌子上。
他隔壁的桌子没人坐，他把一条腿搭在上面，另一条腿膝盖朝上竖了起来，手搭在上面。
他另一个手拿着一瓶农夫山泉的矿泉水，正大口往嘴里灌，喉结顺着他喝水的动作有节奏地滚动着。
林栖看着他，出了神，他突然扭过了头，直直地看着她。
被他拿在半空中的矿泉水瓶把夕阳折射出了别样的光芒，映照在他好看的脸上，令林栖一时分不清楚这束光到底是夕阳还是他。
好像他天生就该如此夺目耀眼。
少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又扭过了头，没再看她。她赶紧低下头看向手中的试卷，来掩饰自己对他的偷看。
什么时候，连看他都不能光明正大了。
林栖有时候多么希望一觉醒来，讲台上的数学老师还在讲幂函数，而江栩辰只不过是学校里一个出名的男生而己，和她没有任何交集。
网上说，真正爱过的人分手后是无法当朋友的。
第二天拍毕业照，所幸没有下雨。林栖已经不太记得那天的细节了，只记得她又在偷偷看江栩辰。
江栩辰排在她前面那排，斜对着她，隔得不近，林栖刚好看见他的侧脸。
摄影师还在指导他们的排列，江栩辰和旁边的孙逸说着话，微微笑着。
仅仅一个微笑，就慌乱了林栖的整个年华。
毕业照发下来时，江栩辰快速扫视着照片上一张张面孔，最终，定焦在一个少女上。
只这一眼，他的眼睛就好像再也离不开了。
只有在梦里和隔着照片，他才敢和她对视。
2019年，全国高考生首次破千万。
离高考还有三天时的最后一个晚自习，高一高二给他们喊楼合唱《海阔天空》，林栖忽然泣不成声。
她舍不得的不止师大附中，还有江栩辰。
后来，却是高中毕业后六年没见。
CBD的写字楼里，江栩辰看着平板上的股市报告，说了句：“投。”
“确定了？”秘书说的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平平，像是陈述句。
江栩辰靠回椅背，笑着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好。”
秘书走了出去，江栩辰走到露台，点了支烟。
耳机里播着周柏豪的《够钟》，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下载Q.Q。
费了他一点时间回想起账号和密码，他登陆进去后，一些信息弹了出来，标着小红点，但不多。
渐渐越来越少人用Q.Q，他出国时也把Q.Q卸载了。
他往下翻着信息，像是想要找到谁的聊天框一样。
他找到了，林栖的。
有一条未读信息，2019年7月20日。
林栖给他发：你去了哪一所大学？
都快2026年了，他现在才看见。
连老天爷都不帮他。
林栖给他发这条信息，还是从班群里的“对群成员发起会话”功能给他发的。
分手之后，他就一了百了，把林栖的联系方式全删了。说他不恨她吗，那是不可能的。
就像一个人在沙漠濒死的时候，最无助时出现了一个人来救你。那个人能给你水喝，却不能带你走出这片沙漠。
江栩辰也没能走出来。
他点进去，再点进林栖的主页，差点就想点进Q.Q空间。
他退出来，先给自己充了个黄钻，再点进去。
这么多年，他这个习惯还是没改。高中时他经常去看她的Q.Q空间，为了不让她知道专门开了黄钻。
林栖也没怎么再发了，最上面的一条发表时间也在2019年，是香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他往下翻，她还没有删关于他的内容，2018年11月16日，恭喜江栩辰同学获得颠球金牌、100米铜牌！！
照片上的女孩子穿着师大附中校服对着镜头比耶，笑容明媚，手里拿着他的奖牌。
七年了。
第二天，江栩辰很早就醒了。
银色敞篷跑车开过中山路，这条路江栩辰走了三年。人行道上还是一如既往人来人往，这个点路上有很多上学的学生。
这还是他毕业后第一次回师大附中。
他拿出毕业证给保安看，进了校门。
正是紫荆花的花期，也叫红花羊蹄甲，校园里很是好看。
他高三时，最后一次校运会。
林栖举班牌，要穿礼服。A市的秋天早上天气凉，她穿了及膝袜。
他举班旗，盯着她细直均匀的腿，脱口而出一句：“足球袜？”
“你个直男，我还以为你是要夸我。”林栖用班牌拍了一下他的背，解释道，“其实这个叫及膝袜。”
他故作可怜：“别打你男朋友啊，打得我腰间盘内突出了。”
林栖笑得直不起腰来，他看着她。
她的发丝在阳光照耀下有些带棕，就像是校园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女。
他觉得，连紫荆花在她面前都逊色了几分。
他们班的方阵在候场时，林栖的鞋带散了。
她本来想蹲下去系，他伸手拦在了她前面：“你穿裙子，不方便。”
他蹲下，帮她系鞋带，动作细致又缓慢。
他们两个并肩站着看升旗礼，像是一对璧人。
之所以不回来师大附中，是因为他知道，这里总会勾起他的回忆。
江栩辰继续在校园里逛，走到了紫藤架下。
那时他和林栖经过这里，林栖见没有人，就亲了他的脸颊。
在他脑袋还一片空白的时候，林栖就笑着跑开了。
他记得，林栖和他讲过，紫藤的花语是：深深的思念和执着的等待。
甄丽那时上课总是说的“触景生情”，他总算是懂了。
他去看望甄丽，走到她办公桌前，甄丽正在低头改作业。
他打了个招呼：“甄老师，还记得我吗？”
甄丽抬头，看见是他喜笑颜开：“当然记得了，江栩辰嘛，印象可深刻了，当年可没少被我批。”
江栩辰笑了笑：“回来看看您。”
“我记得你出国了，好像还去了个挺好的大学，是哪间来着？”
“曼彻斯特大学。”
“有出息啊，得让你去给我的学生介绍下经验。”
走过熟悉的走廊，江栩辰来到高一的一间教室。
甄丽走在他前面，一进门，她就对班里的同学说：“今天一个帅哥学长回来了，考了英国的曼彻斯特大学商学院，在世界排名很高的，你们听他分享一下经验。”
江栩辰一进去，教室里一阵喧闹。他看着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随着他开始讲话，就安静了下来。
“其实我高中的时候挺皮的，害得甄老师很头疼。
下面一阵笑声。
“我当年比不上你们当中很多人。我是以体育特长生考上师大附中的，以前也觉得学习挺没意思的。但是后来，我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我喜欢曼联，那就考去曼大。曼大难考，那就努力。所以找到自己真正能付出努力的目标很重要。
“考上一所好大学后的所见所闻真的很不一样。学习带给你的不仅是一纸文凭，还有更广阔的眼界和见识。所以无论未来两年的路多难走，都要朝着自己的目标坚定走下去。
……
“想和你们说，高中三年特别宝贵。高中的情谊也是，要珍惜老师、还有你身边的同学，珍惜眼前人，珍惜在师大附中的时光。”
他又去看望了邓振杰，邓振杰一看见他就是一句：“你小子，终于记起来回来看我了。”
江栩辰和他聊了自己的大学生活、曼彻斯特的足球氛围。
“对了，你和林栖现在怎么样了？”邓振杰问。
江栩辰眼底黯然：“分开了。”
“可惜了。” 邓振杰笑容僵硬，“你们毕业之后，林栖和你们班几个同学回过一次师大附中，我问她怎么没报国内的大学，她说香港大学不用军训，她还挺逗的。”
江栩辰笑了笑，心里却苦涩。
曼彻斯特的风还是没能吹到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