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里播报着早间新闻，江栩辰和江瑶坐在茶几侧，边吃早餐边看。

    都是爸妈不管的孩子，江瑶虽然性格鬼马，做事却比江栩辰规矩得多。

    过了这个暑假，她就要上高二了。她也在师大附中，平时住宿。

    江栩辰看向她：“跟你讲一件事。”

    江瑶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嗯”，眼睛依旧看着电视。

    “我谈恋爱了。”

    江瑶当场呆滞了，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用力拍了下茶几：“说好的兄妹一生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呢？江栩辰，你是狗。”

    江栩辰敷衍道：“是是是。”

    江瑶气得不轻：“什么时候谈的？”

    “六月中旬。”

    “都快了一个月了你现在才告诉我，快给我看看嫂子长什么样。”

    江栩辰把林栖朋友圈发的照片给她看，江瑶感叹道：“姐姐叫林栖……好漂亮。”

    然后又打量了眼江栩辰：“你们两个也勉强算般配，你贡献了勉强。”

    江栩辰像没听见一样：“学校里不是有人追你吗？你不喜欢他们？”

    “我看不上。”

    ……

    林栖是真没想到，一上高三，师大附中就给他们整了一出三天的“体能训练”，抱怨声一片。

    名字改得挺好听，实质就是军训，说是什么“只有拥有健康的体魄，才能更好地应对高三的高强度学习”。

    林栖最讨厌的永远都是军训，她暑假在家里吹空调“养老”了一个月，应对得了高强度学习，应对不了在太阳底下暴晒。

    就不必说八月底这猛烈毒辣又刺眼的阳光了，单是听主教官在主席台上做动员演讲就够令人心烦了。

    林栖站在太阳底下，默默地抱怨怎么主教官的演讲稿这么长。过了几分钟，她终于听见：“现在每个班，由教官带着，进行体能训练。”

    她看见有一个教官一边戴上绿帽子一边向他们走来。来人走近后，排在队首的江栩辰语气稍显无奈：教官，怎么又是您啊。”

    教官的表情很精彩：我还想知道怎么隔了两年我又碰上了你。”

    原来是江栩辰高一军训时的教官。

    幸好这个教官还挺善良，带着他们来到了树荫下：“以这排同学为中心，散开。”

    教官看见他们排好队后，下达了一个恐怖的命令：“我们先站20分钟军姿热热身。”

    林栖长得高，排在女生队伍的最后一位，江栩辰是体委，整完队后回来补位，正好站在她前面。

    少年背影挺拔，高而瘦。

    教官说：“看着你前面同学的后脑勺。”

    林栖看着江栩辰的后脑勺，他连后脑勺与别的男同学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不知道比他人好看多少。

    大概5分钟过去了，教官走到江栩辰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体委站得挺好的，站出来面对大家，给大家打个样。”

    已经看得入神的林栖心跳慢了一拍。

    江栩辰迟疑了一下，走到队伍前面，林栖的视线不由自主也跟着他走。

    他转身见面对着众人，觉得尴尬，干脆和孙逸对视。

    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许乱，轻轻撩拨着一颗少女的心。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林栖盼了那么久的风，怎么偏偏这时候来。

    或许是命运安排。

    教官说：“你们的手贴紧啊，是别人撬也撬不开的那种。不然就要被打手掌喽。”

    林栖听见几名被打了手掌的男生的惨叫声，她努力憋着笑。

    “怎么办，打得我的手有点疼了。体委，要不要帮下忙？”教官问。

    众所周知，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好啊。”江栩辰却答应了，还笑得很开心。

    不过江栩辰和教官一样，巡女生也只是走个过场。

    不然他家林栖看见他和别的女生有肢体接触，估计要发疯。

    此时的林栖满脑子都是“手好酸，脚好累，快点结束”，她就干脆偷起了懒。

    江栩辰慢慢走向了男生的队列，他走到孙逸的身边，略一停顿，带着笑。

    孙逸见状连忙求饶：“辰哥，下手轻点啊。”

    “啪！”

    教官和全班同学同时看向声源处，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江栩辰的打手声响亮程度不亚于教官，明显力度更大了。他一个没忍住，笑了，然后向孙逸眨眨眼，示意只是玩一玩。

    孙逸边捂着手边苦笑，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很想揍一顿、但又打不过他的人。

    江栩辰接着又打了几名和自己关系好的男生的手，力度丝毫未减。

    教官在幸灾乐祸地微笑着，女生们敢笑不敢动，在一众喧嚣声中，江栩辰才是全班笑得最开心的那个。

    专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休息时，江栩辰来找林栖，一本正经说：“军训好累，看来后面几天我得想办法不来了。”

    ……不愧是他。

    “别啊，我还想看你做俯卧撑呢。”

    话一出口，林栖就后悔了。

    她会不会被江栩辰怀疑是个BT啊。

    男生们今天没少被罚，惩罚方式往往是做俯卧撑。

    江栩辰挺直的脊背上下起伏，再看向其他男生——尤其是某些人像一条蛆一样无力地伏在被晒得发烫的地上，林栖就悲惨地认识到了人与人之间果然是有区别的。

    林栖平时去吃晚饭时路过足球场，看见过他练习点球时被门将扑出，被教练罚做十个俯卧撑，他是队里做得最标准的。

    不过江栩辰没想那么多，回绝了：“不了不了。”

    他想想都觉得可怕，实在是不想再做俯卧撑了。

    “你用什么理由？这次军训好像要算学分。”林栖好奇。

    “旧伤吧，膝盖那里，甄丽知道。”

    看来没有哪一条路是好走的，林栖高考要和几十万人竞争是这样，江栩辰走体育这条路也一样。

    曾经，她也不是没考虑过要走别的路，所以她高一时的成绩并不突出。但是最后，还是走上了一条家人安排好的、不知道为了谁而读书的路。

    在北回归线以南的A市，夏天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九月底的天气依旧炎热。

    江栩辰在午休铃响起的五分钟前进了教室，他把从饭堂打包的车仔面放在课桌上。

    这种场景林栖没少见，青春时的男生对运动总是有别样的热情，在踢球面前，好像吃饭也变得不那么重要。

    她看见江栩辰左腿一瘸一拐，应该是刚刚踢球时摔到了。

    她闻到了一股云南白药的味道，拍拍江栩辰问：“你受伤了？”

    江栩辰看见她眼底的担忧，挥了挥手，语气轻松：“没事，小伤。”

    “下次要小心啊。”她说。

    “好。”

    你喜欢足球，可我喜欢你。

    江栩辰刚在淋浴间洗了澡，头发还没完全干，靠在椅背上甩了甩自己有些微湿的头发，林栖能闻到他身上的薄荷味和青柠味。

    然后他微微俯身，从桌洞里抽出语文书。

    他不是要准备开始背书，他翻开书，拿出里面夹着的手机，然后把书塞回去，左手伸进了桌洞里，一边吃着车仔面。

    “江栩辰，你怎么又在抖音上看美女？还点赞？”

    林栖刚好走去扔垃圾，就看见他手机上的美女跳着《HandClap》的舞蹈，令她很不爽。

    她时不时会点进江栩辰的抖音主页，查看他点赞的视频，他没少点赞美女。

    不过她也没禁止他看，毕竟人之常情，她也会欣赏帅哥。

    但是在她面前看她就忍不了了。

    尬不尬？

    还被女朋友抓现行了。

    “我错了，这就点‘不感兴趣’。”

    江栩辰真的点击了不感兴趣，还取消了点赞。

    他拿过林栖的其中一个耳机，听她的MP3。

    播放到周杰伦的的《晴天》时，她说：“这是我最喜欢的歌。”

    从那以后，他也变得喜欢听周杰伦的歌。

    高三的日子好像永远望不到头，时间过得飞快，是复习、做卷子和评讲卷子间的机械循环，连人也要变得机械了。

    打上课铃后，走廊里响起了熟悉的高跟鞋声音，甄丽抱着一叠试卷进来，然后让科代表帮忙分发。

    甄丽戴上扩音器，在讲台上絮絮叨叨：“很快就是第二次市调研考了，大家的主要任务就是复习，复习，再复习。”

    现在的林栖，前面还多的是要追赶的人，后面有的是后浪，长江后浪推前浪，太多人想超过她了。

    林毅诚想让她考香港大学，林栖奶奶是香港人，在爷爷去世后就回了香港，大伯也在那边，林栖去了也有个照顾。

    香港大学有多难考，林栖知道。林毅诚和陈敏静对她要求一向严格，尽管不看重她是否努力的过程，但看重结果。

    所以，她羡慕江栩辰。

    他是自由的、不被裹挟的，他的世界广阔而精彩。而她的出路，只有学习，她的眼界被局限于课本与试卷中，她厌倦了一直带着“学霸”“天才”的标签生活。

    她的日子过得普通而乏味，就在她认为以后都会是这样时，江栩辰出现了。

    他让她知道，原来青春，也可以过得潇洒肆意。

    唯一支撑她上学的动力，是见到江栩辰。

    林栖看着一体机旁边的高考倒计时提示牌，距离高考还有189天。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