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接下来的日子,陛下仍以接待北契王为主。兰华公主自和叶将军比试输了,被明宜公主说了一句不过如此后,则是常常追着叶涟漪,动不动就要和她切磋。

    战场之上练就多是杀敌之术,比较刚烈,一不小心就容易伤人。兰华公主自然不是对手,叶涟漪每次都让一只手陪她切磋。

    本以为一两次就罢了,谁知兰华公主是个痴迷又坚持不懈的性子。叶涟漪无法,只能抱着陪公主玩的心态,由着她来。

    不过兰华虽然追着叶涟漪,却仍有空闲撩拨顾大人。

    如今上京都传遍了,都说北契公主要将明宜公主的驸马抢回北契去。

    安禾听说的时候,还特意跑来宁王府当着她的面大笑说,“报应。”

    想当初她抢驸马的故事也颇为流传呢,让安禾气了好久。真是天道轮回。

    落井下石的丫头。

    不过宁久微虽对兰华公主有些赌气,但对这件事倒不是特别生气。

    这些无关紧要的传言,正好掩盖了坊间关于顾上卿生平的大肆流传,分走了注意。如此一来许多事暗中进行也会更顺利。

    她想要的是总有一天后人会相信,他们曾有一位举世无双的上卿大人。

    所以兰华公主要抢驸马回北契的故事,她派陈最去偷偷推波助澜,将动静闹得更大了些。

    宁久微躺在醉翁椅上,在院子闭目养神。手上的扇子一下一下敲着手。

    银烛煮着茶,保持安静。

    公主看起来在小憩,其实脑袋里在想好多事儿呢。

    轻罗进院子,在公主身边低声说,“公主,祁二公子来了。”

    宁久微睁开眼睛,扶着软垫坐起来。

    不一会儿,便见祁衡出现。

    “窈窈。”

    宁久微看见他弯了弯眉,“祁衡哥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来看看你。”祁衡掀袍坐下,“方才和王爷浇了会儿花。我从禹州托人寻了几味珍贵的药材,对王爷调养身体有好处。”

    宁久微笑了笑,替他倒了杯茶,“多谢。”

    “你同我客气什么。”

    宁久微问,“祁衡哥哥如今在大理寺可还好?”

    “好。”

    宁久微:“那就好。”

    她知道皇叔看重他,是好事。

    “你不用担心我。”祁衡说着拿出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和油纸包着的糖葫芦从桌上推到她眼前,“给。”

    “呀。”宁久微惊喜地拿起糖葫芦,“我好久好久没有吃糖葫芦了。”

    祁衡含笑望着她,“所以我今天在来的路上看到,就给你买了。窈窈,你还记得小时候我被父亲责罚时,你总是会拿你那些宝贝吃的来哄我吗。”

    他清晰地回忆道,“有时候是糕点,有时候是糖葫芦,还有时候是糖人。”

    宁久微笑说,“当然记得。”

    “我那时候只觉得奇怪,明明是个小公主,怎么会吃这些东西。”

    他都不曾吃过。

    后来才发现,是宁王爷对明宜公主宠爱太甚,和皇城里其他公主都不一样。

    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是上京城最明媚的小公主。

    宁久微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幸福地眯起眼睛,“还是以前的味道,真好吃。”

    祁衡目光柔和似水地看着她,“慢慢吃。”

    “怎么只买了一串呀。”

    “不够吗?那我下次再来的时候多买几串给你。”

    “我是说,你怎么不给自己也买一串。”宁久微把吃了两口的糖葫芦递给他, “要不要。”

    祁衡恍惚了一瞬,幼时的记忆顿时涌入脑海。

    精致漂亮的小公主拿着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弯下腰歪着头非要看他流过眼泪的样子。

    他偏头不给她看,她还是偏要凑过去,身上甜甜的香味和糖葫芦混在一起,让人不想逃开。

    “哥哥,你要不要吃糖葫芦呀?很好吃哦。”

    他们从小就是分享零食,可以相互喂的关系。

    祁衡收回思绪,接过她手上的糖葫芦,咬了一口。酸涩香甜的味道弥漫。

    宁久微翘着手指吃糖炒栗子,看着他笑了下说,“我还以为你现在不爱吃了呢。”

    祁衡指腹摩挲着手中细细的木片,“你爱吃我就爱吃。”

    他正欲放下糖葫芦帮她剥栗子,下一刻便听到了熟悉又讨厌的声音。

    “公主殿下。”

    顾衔章一来就看见他们在交换糖葫芦,目光在祁衡身上扫过,视若无睹地坐到离公主近的位置。

    “顾大人,你来了。”

    宁久微拿帕子擦了擦手,“我正好有事与你商量。”

    她从一旁拿过早就写好的折子交给他,看向她说,“之前进宫听陛下又提及内阁一事,内阁从前是高执大人的天下,如今分崩离析,几个次辅各自为政。此等残局要收拾实在不容易,一般人顶不了。”

    “群臣盯着,陛下和皇叔对此也十分重视。”宁久微道,“那天经父王提醒,本公主心有人选,所以写了篇荐章。你先看看。”

    顾衔章垂眸接过折子,没即刻打开看。

    她和她的祁衡哥哥有说有笑,还一起吃糖葫芦,为何见了他就只会谈这些。

    “不用看。我和公主想的一样。”顾衔章将折子收起来,“张殿臣,前太傅大人。”

    宁久微不意外他能和自己想到一块去,“那顾你觉得,还能把大人再请回朝堂吗?”

    当初太傅大人是对朝堂失望至极才辞了官的,那是一位骨脊比顾衔章还硬的朝臣,雷霆万钧。

    顾衔章替她剥栗子,随口道,“不好说。”

    宁久微皱了皱鼻子。连顾衔章都这么说,那看来这事是真不容易。

    祁衡沉思道,“前太傅大人如今也年过半百,内阁如此棘手的地方,恐怕需要呕心沥血。”

    宁久微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本能地张嘴吃下顾衔章喂过来的栗子。

    “祁衡哥哥说的也有道理。”

    祁衡弯了下唇,放下糖葫芦也伸手拿糖炒栗子给她剥,不过还没拿到,装着板栗的纸袋就被顾衔章扯过去,祁衡拽住另一边,抬眸和顾大人相视一眼。

    顾衔章道,“老师身体很硬朗,若真能请他回朝堂,必定越发精神。”

    宁久微想了一下,“既然顾大人这么说,那就试一试。实在不行,就算是请父王亲自去请也要将人请回来。”

    “明日本公主就进宫去见陛下和皇叔。”

    她说完,随着一道撕扯声,纸袋脆弱地应声撕碎。

    宁久微茫然地看了看桌上七滚八落的糖炒栗子,顾衔章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将剥好的栗子眉目温情地喂给她。

    *

    祁衡用完午膳才走,宁久微回院子后听王兄的话练字去。

    顾衔章躺到她的醉翁椅上休息,他身形高大,身体舒展开两条修长的长腿踩在地上倒显得她的椅子十分小巧。

    “终于走了。”

    宁久微抬头看他一眼,勾了勾唇,“祁衡哥哥难得来一次,难得用午膳。倒是顾大人,你来王府是不是来的太勤了。”

    顾衔章不以为然,“我是驸马。”

    “你在提醒本公主,要写休书昭告天下吗。”宁久微慢悠悠道,“顾大人,你别忘了,本公主和你之前的关系已经算是破裂了。”

    “那不算。”

    顾衔章目光凝向她,嗓音慵懒缱绻,“公主殿下,微臣是先帝圣旨亲笔所旨驸马。生是明宜公主的人,死是明宜公主的鬼。生同衾,百年后入墓穴则也是要与公主死同穴的关系。就算入轮回,下辈子也还是你纳兰明宜的驸马。”

    “这世上哪有这么野蛮的道理,你难不成生生世世都要缠着我吗。”

    宁久微认真写着字,荒唐地笑了声,“顾衔章,娶到你这样的驸马,真是本公主的劫数。”

    顾衔章注视着她,手中攥着那方罗帕,轻轻摩挲。

    “公主殿下,我昨天,第一次梦到父亲。梦到他教我写自己的名字。”

    宁久微笔锋停顿,听他道,“这么多年来,我的梦境只有那场灭门的滔天大火。从来没变过。”

    “娘亲喂我吃糕点,父亲教我写字,这些我想记住的事情,从来没有梦到过。我本来以为自己快忘记了。”

    宁久微握笔的手收紧,浓墨浸染了宣纸,她抬眸,目光就落入他眼里。

    “顾衔章,我会让后世记住上卿大人。纵是野史,也要流芳百世。”

    这是只有她能做,也一定要做到的事。

    “我相信公主。”

    可能是他的声音和目光都太轻太温柔,宁久微听着就低头掉出两滴泪。

    顾衔章起身走到她身边,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刚才忘记了,我和公主不只有先帝圣旨赐婚,还有指腹为婚。你想赖也赖不掉。”

    宁久微侧过身靠在他胸口平复了一会儿,抬头说,“我偏不要你你又能怎么样。”

    顾衔章摇了摇头,“不能怎么样。所以微臣只能想方设法讨公主殿下欢喜,才能不让公主厌烦抛弃。”

    宁久微若无其事地拿他的衣袖擦擦眼角,一板一眼道,“有句话叫色衰爱弛,顾大人,你现在能讨本公主欢喜是因为你这张漂亮脸蛋,你好好想想老了以后该怎么取悦本公主罢。”

    他轻嗤,“老了微臣也是满朝文武最仙风道骨的老头子。”

    宁久微乐了声。

    顾衔章捧着她的脸,目色渐深。宁久微仰头静静看着他,在他低头亲下来的时候转身躲开。

    “我要继续写字了。”

    顾衔章轻微一叹,拢了拢掌心。

    “公主在写什么。”

    宁久微大方地展示给他看。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顾衔章勾着唇,负手问,“为什么忽然想起这首诗,是因为我吗?”

    宁久微眨了眨眼,摇头说,“是因为我想到了今年的探花郞。”

    顾衔章皱了皱眉,“什么?”

    宁久微:“你应该知道吧。”

    顾衔章恍惚想起生辰那时,祁世子说的话。

    '这两日听皇叔说,公主对今朝探花郞颇有赞美。认为其翩翩公子,是皎皎美少年。'

    '探花郞才十八岁。'

    '竟是比当年的顾大人还要年轻一岁。'

    ……

    宁久微笑着说,“我进宫时经常能遇见他呢,年纪和本公主也就相差几个月,可是一口一个公主姐姐,喊的我心花怒放的。”

    顾衔章:“如今的朝堂新贵,都如此不走正道吗。”

    “有吗?”

    “讨好公主的人从前也不少,哪个不是想做明宜公主的驸马,妄想一步登天。”

    “那是。”明宜公主几分傲然睥睨,“想做本公主驸马的人从上京都排到北契去了。”

    “他们对公主都不是真心的。”

    “要真心做什么。”她娇嗔地说,“本公主只需要俯首称臣。”

    宁久微挑眉看向他,眼波流转,生动不已, “特别是你这样的。”

    顾衔章沉默片刻,弯腰抱住她。他埋在她颈侧,呼吸温温热热,低沉的嗓音似一声喟叹,“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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