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为迎北契王的宫宴持续了三日。

    北契是重要建交国,与大郢友谊深厚,因此这这几日的夜宴宁王爷也均有出席。

    北契王对宁王爷素来钦佩有加,对此番重视亦深感荣幸。

    舞曲清雅,陛下那方在宴上交谈。宁久微与安禾相邻而坐,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算太无趣。

    今夜兰华公主献舞,飞扬婉兮,夺目美矣。

    宁久微也从头到尾认真欣赏。

    “兰华公主舞姿美不胜收。”

    兰华笑着行了北契礼,“多谢陛下赞美。陛下,这可是兰华特意为来到大郢,为陛下苦练苦学的舞。学了很久呢。”

    “你这丫头,哪有这么作客的。这是在邀功还是在撒娇?”北契王笑着训道。

    “那怎么了,陛下都说美不胜收,陛下觉得好那就一定是真的好。”

    兰华一看便也是自幼在无数宠爱之中成长的公主,张扬灵动,眉宇之间尽是美丽的灵气。

    声音清脆,说话落落大方,纯真直白。

    “陛下,来大郢之前,我不知大郢如今原来是这般年轻俊美的新帝即位。若非陛下是陛下,我真想与陛下成婚。”

    “兰华,不得胡言。”北契王出声训斥,却仍是笑着的,对公主的言行满是纵容。

    宁彻执着酒杯,随之一笑,沉稳星目之间带着深邃的柔和,“无妨,朕亦觉得兰华公主十分率真可爱。”

    兰华轻笑,“我很喜欢陛下,只可惜,我不想做妃子。”

    宁彻:“公主若是有意,能在大郢带回去一位驸马也是好事。”

    “这个父王也和我提过呢。”兰华说,“只不过,我听闻大郢的男人都三妻四妾。唔,这不是好文明。”

    北契王适时制止,“好了兰华,不许再胡言乱语了。回来坐下。”

    “陛下都不介意,父王干嘛总是不让我讲话。”

    “你。”

    北契王笑声爽朗,“陛下,我这女儿自小被宠坏了。”

    宁彻弯着唇,“兰华公主率性纯直,朕也很喜欢。”

    兰华公主闻言,上前一步道,“陛下,这两日在京城,兰华真切感受到了大郢的繁盛,不愧是东方之主。”

    “兰华自幼对大郢便心向往之,还有宁王爷,更是久久仰慕。”

    兰华说着朝上座的宁王爷俯身行了一礼。

    宁王爷嗓音温沉,“兰华公主出生时北契天际七彩现云,本王也久久闻名,想见一见这位珍贵的公主。”

    兰华欢喜一笑,“难怪父王总对宁王爷赞不绝口,王爷果真和那些老古板不一样。”

    她说,“兰华今日虽为陛下献舞,不过我从小就不怎么喜欢跳舞,我喜欢习武。兰华听闻宁王爷有一位十分疼爱的公主,不知可有这个机会和荣幸,让兰华和公主比试比试?”

    肃王殿下眉宇微抬。

    兰华公主说完,顾自转了一圈,将目光落在置身事外的宁久微身上。

    “你就是明宜公主罢?”

    宁久微吃橘子的手顿了顿。

    兰华看着她,歪了歪脑袋,“一直听闻明宜公主容姿倾城,赞美之诗远扬,我在北契都听说了。”

    宁久微呼吸一滞。

    刘居士到底写了多少乱七八糟的诗,都传到北契去了?

    兰华认真注视她片刻,点了点头,“果真十分美丽动人。”

    她邀请道,“明宜公主,你可以和我比试吗?”

    宁久微接话之前,安禾开口说,“兰华公主,明宜不会武。你和她比不了哦。”

    兰华很是意外,“宁王爷从前征战千里,战无不胜之名简直无人不知。有这样一个威风凛凛的父王,公主竟没有继承王爷的厉害,不曾习武吗?”

    宁久微眨了眨眼,一时竟无言以对。

    安禾道,“在大郢,女子习武是少数。”

    “太可惜了。”兰华深深叹息,“不过也是,你们大郢的女子,都是被圈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和我们北契不一样,我们北契的女子,是自由自在的鹰。”

    北契与大郢的男尊女卑不同。

    北契族王尊重敬爱自己的王后,王室之中,受宠爱的公主地位更甚于王子。王后的势力与族王势均力敌,往前几代还有女王即位。北契之国建立至今不算长久,与大郢无可相比,但民族团结,文明凝聚。

    在北契王带着公主到来之前,宁久微透彻地了解过。

    她对这位兰华公主的气焰毫不意外。

    并且她对北契这方面的文明,很欣赏。

    “谁说大郢女子都是金丝雀?”宁久微抬头看向她,“何况兰华公主,金丝雀也是会冲破笼子的。”

    兰华扬唇,抬着下巴道,“我知道大郢是男人的天下,并且热衷于囚牢女人。所以我在想,大郢是不是连一个能和我比试的女子都找不到?”

    宁久微心底赞同她的第一句话,但不喜欢她这盛气凌人的样子。

    她站起来,直视兰华。

    “兰华公主,那是你孤陋寡闻。你难道没有听过我大郢有一位了不起的女将军吗?”

    “孤陋寡闻?”兰华想了想,“你这词是骂我的意思吗?”

    宁久微坦荡荡,“不是。”

    兰华:“我没有听说过,你们大郢还有女将军吗?”

    “是啊。”

    宁久微看着兰华,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叶将军何在?”

    叶凛静坐未动,身旁,叶涟漪起身走出宴席。

    “公主殿下,臣在。”

    宁久微与有荣焉地轻抬下巴。

    兰华回头。

    叶涟漪的个子高,青丝尽束,身姿修长,站在那便很有不输男将军的气势。

    兰华挑眉打量着她,倒是北契王开口道,“早听闻大郢有一位女将军,此次边境之战中,五万大军连退八万敌兵十里,很是了得。”

    叶涟漪浅浅一笑。

    兰华:“我听闻的叶将军,不是女子啊。”

    叶涟漪:“兰华公主所说,是我的兄长。”

    “原来如此。”兰华回眸看向宁久微,“好罢,看来大郢和我想的还是有很多不一样。”

    “叶将军,那你可以和我比试吗?”兰华问叶涟漪。

    她低眉道,“公主有命,臣随时奉陪。”

    陛下轻笑了声,“北契果真了不得,连小公主都这么厉害。”

    “哪里,兰华只是自幼爱习武。北契之地,远不及大郢。”

    兰华听父王如是说,不情愿道,“大郢纵然辽阔强盛,亦有与我北契不同不足之处——”

    北契王朝她伸手,打断她的话,“就你会说,快回来坐下。”

    “不嘛。”兰华说着转头看了看明宜,眼神失望,“唉,本以为宁王爷的女儿会和大郢其他女子不一样,没想到也是一位软绵绵娇滴滴的公主。”

    她叹了叹,转身走回去。

    这北契公主那是什么眼神,什么语气?

    她觉得她不配是父王的女儿吗?

    宁久微眼尾轻抬,“你说谁软绵绵娇滴滴。”

    兰华停住,眼珠子一转,狡黠灵动。她回头看向她,“你呀,我看你这个样子,连剑都拿不稳呢。”

    宁久微挑挑眉,“我大郢千军万马,抵御外敌守卫疆土所向披靡。本公主堂堂大郢公主,拿剑做什么。倒是兰华公主这般厉害,难不成是因为北契的国力还需要一位公主撑腰吗?”

    “明宜。”

    肃王殿下出声提醒。

    听见王兄的声音,宁久微轻哼了声,但没有坐回去。宁王爷目光柔缓,唇边携着浅浅的笑意。

    北契王却是爽快一笑,“殿下,不要紧,公主就应该这样,嚣张跋扈!”

    兰华两步走回她面前,眉目间终于有了些少女的顽稚,没刚才那么讨人厌了。

    “好一个明宜公主,伶牙俐齿。”

    安禾在一边看的津津有味,“明宜呀,娇滴滴的公主怎么能伶牙俐齿呢。”

    宁久微闻言提了提裙摆,娇滴滴地端庄坐下, “是呢。”

    兰华公主朝她们用力哼了声,随即目光一转,落到了旁边的顾大人身上。

    顾大人正托腮望着公主,欣赏她娇蛮的样子。

    “说起来,本公主来大郢之前,听闻有一位顾大人,年纪轻轻便身位重臣。”

    兰华走向他,“我想,这位就是顾大人?”

    她来大郢之前,可是做了很多功课,打探了许许多多消息。

    安禾看过去。

    顾衔章收回目光,抬眸看向眼前的兰华公主,勾唇问,“公主为何认为是我?”

    “你是这最漂亮的男人。”兰华说,“我听说顾大人生的很貌美。一定是你。”

    “公主猜对了。”他起身行礼,“微臣顾衔章,见过兰华公主。”

    兰华看着他,弯起眉眼,刚才和明宜公主的一点不愉快也消散了。“顾大人,你跟我回北契吧,我让你做地位最高的北契驸马。我在北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漂亮的男人。”

    北契之地,很难孕育出这样精致漂亮的男人。

    兰华觉得他比陛下还好看。

    北契王闻言失笑,陛下也随之笑道,“兰华公主,顾大人可不能和你回北契。”

    兰华:“为什么?”

    陛下:“一是朕离不开顾大人。”

    安禾自然地接话,“二是,顾大人已经是明宜的驸马了。”

    兰华望向那个软绵绵娇滴滴的公主。

    宁久微已经坐回软椅中,坦荡地回视她,秀眉轻抬。

    “这样啊。”兰华重新看了看顾衔章,“没关系,本公主不介意。”

    兰华倒了两杯酒,“顾大人,我们喝个交杯酒怎么样?在北契,和喜欢的人就会喝交杯。大郢应该也有这个习惯吧?”

    顾大人目光落在公主身上。

    兰华看了看宁久微,“大郢公主该不会这点气量也没有吗,我以为宁王爷的女儿是和别的公主不一样的。”

    安禾一瞬宛如见到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这兰华公主和明宜不对付的样子,和从前的她还真是很像。

    宁久微抚了抚耳坠,不以为意,“交杯而已。”

    她弯了弯眉,“兰华公主喜欢,本公主自然也可以把驸马借给你。”

    顾衔章指腹划过杯沿,眼角勾了抹涟漪般的弧度。

    兰华挑了挑眉,似是对她这两句话很欣赏。

    “原来明宜公主也不是那么娇滴滴软绵绵。”

    她还以为即便是大郢的公主,也依旧被驸马掌控的女人。

    兰华说罢挽住顾衔章的手,同他饮了交杯酒。

    “不管是娇滴滴还是软绵绵,本公主也挺喜欢你这个大咧咧的公主。”宁久微举起自己的酒杯 ,挑衅似的看着她,眼眸明亮,“所以兰华公主,和我也喝个交杯吗?”

    “你喜欢我,我就也喜欢你。”

    兰华扬眉一笑,洒脱地斟满酒杯,和宁久微交挽手臂,一饮而尽。

    安禾公主也站起身,随明宜公主一起,同兰华公主喝了一杯交杯酒。

    “好!”北契王朗声笑着,鼓起掌来。夜宴上的气氛烘托又起,陛下随之端起酒杯,隔空与北契王碰杯而饮。

    众臣也皆随陛下同饮。

    *

    夜宴结束后,明宜和安禾在殿外又遇兰华公主。

    她单独朝宁久微笑眯眯地说, “啊,对了,明宜公主。我听说明宜二字是皎如明月,万千相宜的意思,那就是月亮?”

    “兰华在北契是太阳的意思呢。”

    说完后,兰华公主被北契王牵着手走了,走之前还回头朝她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

    宁久微郁火难抒地回到王府。

    这兰华公主当真是比安禾还讨厌。

    “明宜,月亮。兰华,太阳?”宁久微冷哼一声,“荒唐。”

    “竟敢说本公主是月亮,她是太阳。”宁久微很久没被这样气到了。

    从前只有安禾和她作对的时候她这样生气过。

    更可恶的是她对安禾可以直接吵架,可是如今对兰华这个从北契远道而来的公主,她还得保持大郢公主的风度。

    宁久微环视一圈,走过去对院子里的海棠树撒气,“太阳,太阳……”

    “哎呀公主,小心伤了自己的脚。”银烛和轻罗连忙拦着。

    轻罗:“是啊是啊,公主不要生气。”

    “那个兰华公主真讨厌!”宁久微这会儿想起来越想越不爽快,“说本公主软绵绵娇滴滴就算了。竟然还敢说我是月亮,她是光芒万丈的太阳。讨厌讨厌!”

    银烛:“就是嘛,真讨厌!”

    轻罗:“就是就是。”

    宁王爷慢步而来,站在身后看她对无辜的树拳打脚踢。

    简直还和小时候一样大。

    “再踢两脚,海棠今年可就不开花了。”

    宁久微听见父王的声音,跑过去扑到父王怀里撒娇。

    “父王——我不喜欢这个兰华公主。她说我是月亮,她是太阳!才不是呢。”

    “好了。”宁尘笑着捏了下她的脸,“多大人了,还这么幼稚。”

    “王兄,今晚兰华公主说的话,是不是觉得我不配做父王的女儿?”宁久微负气问,“小时候王兄为何不教我习武?”

    “怎么没教过,你自己忘了?”

    宁王爷说,“你王兄一开始便试图教你习武,只是你没那天分,一天两天不是扭伤脚就是伤了手腕,全然不是那块料。”

    宁久微不痛快地靠在父王肩上。

    父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哪有非要什么样子才是本王的女儿?明宜本身就是父王的珍宝。”

    *

    夜月高升。

    宁久微沐浴更衣后躺在醉翁椅上,银烛和轻罗在身后为她擦拭湿漉漉的乌发。

    轻罗瞧着公主翻着手上的书,发出第一百一十八声冷哼。

    还在为太阳和月亮郁闷呢。

    房门敲响了两声,宁久微抬头,目光越过书本,看见顾衔章推门进来。

    “你怎么还没走?”

    顾衔章兀自关上门,“太晚了,不安全。”

    银烛和轻罗相视一眼,懂事的一起退出去。

    走之前银烛问,“公主今晚想不想吃宵夜?”

    宁久微略略思索,点头,“我想吃汤圆。”

    银烛:“好,我这就去给公主做。”

    房门重新关上。

    宁久微察觉顾衔章走到她身后,在给她擦头发。

    她仰头看他,顾衔章同她对视一眼,把她的脑袋转回去。

    宁久微继续看书。

    虽然她刚才那半晌一页也没看进去。

    “公主。”顾大人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嗯。”

    他的手拢着她乌黑的青丝,手指抚过她鬓边和耳后。宁久微感受到他指尖的温温凉凉的温度,听到他冷清又缱绻的声音。

    “明宜公主,是比太阳更明媚耀眼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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