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盟篇(七)

    此时的姬发已经继承西伯侯爵位,成为名副其实的西岐之主。

    他要带领军马,前往毕原祭奠父考。

    姬发手下不仅有西岐以及周边小国的军马,甚至连西南的蜀国都投靠了岐州。

    伐商大事,只在朝夕。

    商云看着喜怒莫辨的崇应彪:“我得去毕原。”

    他往嘴里塞了一块肉脯,慢慢地咀嚼着:“我跟你一起去。”

    商云捏了捏他的脸:“没打仗的时候就别吃这个了,磨牙齿,你不是老喊牙痛吗?”

    崇应彪依旧慢吞吞的,不转移话题:“你是要驾车去,还是用你的那个遁地术?”

    商云咳了一声:“坐车去好累啊,可是我的遁地术没学好,不灵。”

    崇应彪抬眼看她:“我送你去,我驾车比那些车夫好多了。”

    商云果断拒绝:“不行,崇城和整个北方离不了你。”

    崇应彪“呵呵”笑两声:“我要是没了,想当崇城之主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朝歌,不差我一个。”

    “啧。”

    商云踢他的脚,眼睛瞪着他:“你以为还是小时候呢,我可不想改嫁。”

    小夫人真是长大了。

    崇应彪拉她进怀里,摩挲着她的手指,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以前朝歌的贵女都涂指甲,你怎么不涂?”

    商云张开五指:“很麻烦的,我用那些蓍草和龟甲会磨指甲,没时间打理。”

    崇应彪低头看着她秃秃的指甲:“现在涂一个指甲吧。”

    “啊?”商云有些摸不着头脑,“咱们不是商量去毕原的事吗,怎么突然谈起涂指甲?”

    崇应彪不说话。

    他很快叫仆人准备好树胶、蜂蜡和蛋清,让侍女帮商云涂指甲。

    冬天的日光本就晦暗,侍女有些看不清,商云便将烛火移过来。

    崇应彪坐在她旁边,商云推了推他:“大老虎,你去那边坐,都把光挡住了。”

    崇应彪一动不动,等侍女弄好了一根手指头,他接过染指甲的工具:“剩下的我来。”

    商云怀疑道:“你能涂好吗?别给我弄花了。”

    崇应彪握住她的手:“挺简单的。”

    商云的指甲壳儿很小,但是崇应彪涂得很稳,居然没有涂出去,手指甲变成漂亮的暗红色。

    崇应彪涂好一只手,商云撅起嘴吹指甲,一边好奇地问:“你这么熟练,是不是给别人涂过?”

    崇应彪抽空看她一眼:“我身边可没有别的女人。”

    商云笑了:“我身边有姑娘,阿姜,翠妫,等以后见了她们,我也给她们涂指甲。”

    崇应彪轻哼:“那河神有苏全孝守着,也不知商姜将军和西岐农夫怎么样了。”

    商云扭头看他,满脸诧异:“你怎么知道阿姜和姬发……”

    崇应彪有些得意:“以前在练武场操练的时候,农夫经常和我打架,只要商姜来了,他就会躲着我,谁看不出他的心思。”

    商云追问:“他为什么躲你,怕被商姜看到你们打架?”

    当然是为了维护他积极可爱的形象。

    只是……

    崇应彪一点一点地为她上色,嘴里的话也是冷静而自然:“商姜那样的性子,宁愿死,也不会投靠西岐。”

    他说得对。

    商云的面容沉静下来:“我会同她说的。”

    意识到商云情绪不好,崇应彪掂掂她的手掌:“涂好了,看看颜色喜欢吗。”

    商云细细看着自己的指甲:“喜欢,但是你为什么要给我涂?”

    涂了指甲,就不能干活了,他可不希望堂堂北伯侯的夫人去别的封地还要下地干活。

    “漂亮就涂。”

    说着,他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些珮环,拿在手中摇晃,玉佩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个挂在腰间最好。”

    玉佩易碎,挂在腰间,走路都要小心一点。

    如果那群农夫再敢让商云挖地,他就把他们都埋了。

    商云连忙接过玉佩放好:“都要睡觉了,还打扮什么?”

    她的白脑袋在傍晚的雪色里格外显眼,崇应彪拍拍她的头:“什么时候打扮都不晚。”

    商云牵住崇应彪的手:“等天下太平的时候再装扮吧。”

    天下太平……还要等多久呢?

    ——

    朝歌。

    黄艾发出尖锐的爆鸣:“你说什么?那西岐的反贼竟然要拉拢四方诸侯,聚众谋反?!”

    她的夫君坐在上位,不耐烦地看她一眼:“激动什么?你又不能上阵打仗。”

    随即,他示意仆人退下。

    黄艾愤愤不平地瞪他一眼:“守土有责,我关心一下还不行吗?如今到处都起战乱,我看,就是宫中那个白惨惨的妖孽惹的祸。”

    男子拍桌:“护国之神岂容你置喙?管不住你那张嘴,迟早惹祸!”

    若放在平时,黄艾肯定会跟他大吵一架。

    但是现在她有了惦记的事,只是白了男子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回到自己的院落,黄艾将院门摔得啪啪响,整个院子都知道她又生气了。

    且月披衣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卷竹简,脸色依旧是苍白的。

    见黄艾进门来,她起身行礼:“夫人。”

    黄艾气冲冲坐下:“别叫我夫人,一想到我嫁了个这样懦弱的东西我就气!”

    且月从善如流:“是,黄小姐。”

    黄艾看她脸色不好,别扭道:“你,你的手腕还不好吗?”

    且月瞥一眼自己包扎好的伤口:“好了许多,多谢小姐。”

    其实那道见骨的伤口不仅没好,还越发腐烂,只怕她的手保不住了。

    黄艾端起茶:“那你的脸色为何还是这么白?想来那些巫医没有好好伺候,你到东鲁那种临海之地,肯定吃了许多苦,姜文焕也不是个好东西,听说东鲁又遭雪灾了,真是报应……”

    东鲁遭灾?

    且月眼睫一动,立刻决定今夜就要返回东鲁。

    这些日子她一直住在黄艾家里,这是且月执行任务以来最轻松的一次。

    她完全没想到黄艾这么好骗,只凭她一句细作,就把她接到家里好生照顾。

    且月说自己不能暴露身份,黄艾就真的没跟夫君说过她的存在。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来日辅佐少主攻入朝歌,留她一命吧。

    黄艾见且月有些走神,又把刚才听到的情报说给她听:“哎,你知道吗,西岐那个农夫反了,之前老太师没能打进岐州城,屠尽城内叛贼,如今他竟敢召集各地诸侯会盟。只要那农夫敢来,太子一定斩落他的狗头。”

    姬发反了?

    且月在心里盘算,姜文焕肯定是要派人去的,她今夜出发,四天就能回到东鲁,休整一天,代表东鲁启程去与西岐军相会,简直完美。

    “还有那北崇的猎户,他当年送了一个美人给帝君,就是如今的王后,可把我家害惨了。他曾害了太子,太子一定会踏平崇城的。”

    黄艾絮絮叨叨的,且月嫌烦,插嘴道:“小姐如此关心国家大事,是殷商之幸。”

    黄艾得意地挑眉:“那是,我父是大商少师,我肯定不能辜负家国。”

    说着,她坐到且月身边:“你身手这么好,在东鲁有没有遇到过危险?”

    且月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有时会有。”

    “若我也能上阵杀敌,我一定杀尽反贼,庇佑大商安宁。”

    黄艾神情自得,且月不知如何跟她说。

    她注定是要与黄艾为敌的。

    黄艾仍旧在那里滔滔不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漂亮得不像个男子,你是我见过最……不对,第三好看的姑娘。第一是王后,第二是个妖怪,哎,你见过妖怪吗?我见到的那个妖精绿莹莹的,我猜是一只树妖……”

    她总是话好多,话好多。

    且月不知她怎么有这么多话要说,明明她认识的人话都很少。

    可能是在这帝都里,找不到合适的人说话吧。

    她……也是个寂寞的人。

    且月静静听着。

    入夜,万籁俱寂。

    且月将黄艾赠送她的东西留下,翻窗离开这座府邸。

    她对朝歌城很熟悉,沿着旧道,夤夜离开都城。

    手腕上的伤口痛得且月冒冷汗,她拆开绷带,任由夜风吹拂伤口。

    白雪簌簌,寒风呼啸,不一会儿,伤口就冻得不痛了。

    那个朱厌神使是个劲敌,日后遇到,一定要提醒少主小心。

    在杂草丛生的小道上,且月用轻功奔跑着。

    她望见夜色中起伏的山形,知道那是朝歌城外的章阙山。

    青山匍匐在那里,千年万年也不会改变,而山脚下的人变了又变,沉浮如蜉蝣。

    王朝终究会死的,商朝亡了,千百年后,下一个王朝也会覆灭。

    只是,各为其主罢了。

    雪花扑在且月的脸上,她想起老伯侯说过的话。

    老伯侯说姜文焕像一座山一样,太沉静了,需要一个人合适的辅佐他。

    而她,就是那轮明月。

    她会陪着他,帮着他,永世不变。

    且月停住脚步,怔怔地望着前方。

    她疑心自己是因为伤口发炎而出现幻觉了,漫天纷飞的雪花,她好像看到了姜文焕的身影。

    他翻身下马,奔跑的步伐带起地上的积雪。

    在这寂静的冬夜,他的脚步声很乱。

    姜文焕跑到且月面前,低头看着她:“受伤了吗?”

    且月下意识摇头,将手藏在身后:“少主来此,东鲁是谁做主?”

    见她先问自己,姜文焕一向温和的脸上带了一点怒容:“你总是自作主张,不听我的话,孤身一人来朝歌,你可知有多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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