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故

    杀手于第二日晚来到琅琊郡,背着人头来到李斯下榻的地方。

    翻窗进来时丞相大人正在处理政务,蜃楼的修复预计年底完工,李斯自请来做监工,顺便来探探小圣贤庄,督促花钱雇的杀手尽快办事。

    “大人。”他将包裹打开,露出里面的头颅,“她从下葬的棺材中并未第一时间朝咸阳去,就根据您的指示杀了……不知报酬?”

    “是本人吧?”李斯问道。

    那头颅沾着灰,又带着血,刀口处已滋生白花花的蛆虫,腐烂的肉还吸引来无数苍蝇。那双无神的眼睛还透露着愤愤然与惊恐,直勾勾看向李斯。

    做惯了文官的丞相大人并不想亲手去摸他的远房亲戚。

    “是的,确认过了。”杀手拿出一枚粉玉发簪,“这发簪贵重无比,前期侦察时去玉石铺子问过,是颜路给的图让她们做的。杀人后我又核对了一遍画像,手摸过她下颌,没有顶替的痕迹。”

    “再等一下就处理了吧,报酬在桌上。”李斯听见敲门声,“你进来吧。”

    杀手听见声“诺。“随即有人推门而入。

    “钱容你认认这是谁。“李斯朝头颅指去。

    那人向前几步,看清尸体后脸色变得煞白,全身不可控地抖了抖“是……李清姑娘。”

    李斯拍拍那人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她假装被下葬,想背叛咱们。你忠心可嘉。”又指指头颅,“那是不嘉的后果。”

    “斯手下没几个会武的间谍,你莫要让斯失望啊。”

    那人白了脸,跪下连连表忠心,就差以死明志了。

    李斯满意地点点头挥手令其退下。

    杀手漠然看着一切,毕竟内部恩怨与他毫无瓜葛。拿起报酬,他提拉着头颅直奔乱葬岗,准备找个地方埋了。

    出了郊外在绕过几片林子便到了乱葬岗,月光下白骨森森,腐肉成堆。

    杀手将头随意扔到地上,带血的脸咕噜几圈蒙上了灰尘,吓跑了一众老鼠。

    尘土轻飘飘落下,亡者的脸从棺材中出来时被化了灰白的妆,可到现在灰白色也无丝毫改变。

    即使之前画了死人妆,模仿了气味,可他的脸还是比死人的灰白色少些真实感。

    杀手有些疑惑,他第一次仔细端详起这张脸,又用手小心地探索了一遍整个头。

    这次他在头顶发现了异样:两根头发间有一个非常小的凸起,如果不耐下心来完全察觉不到。

    这凸起像根刺扎破以往的平静,巨大的恐惧感笼罩在杀手心头。向来救命的直觉疯狂提醒他到此为止,他的职业道德却反驳若你杀错了人呢?

    杀手最终决定不要揭开那层面纱,报酬已经付过,其它莫要深究。

    此时身后不远处有道声音响起“杀手大人。”他一惊,转身匕首已握在手中。

    借着月光他看清来人。

    是李斯。

    杀手暗道虚惊一场,问:“大人还有何事?”

    李斯走过来:“只是忽然想到这尸体有些问题,连忙快马加鞭赶过来。”他锐利的双眼直指杀手,“你可别拿了个假人头欺骗李某。”

    “怎么会呢。”杀手强装镇定,祈祷他的担忧不会被发现,转身拎起头,“大人您看……唔。”

    身体被刺中的刹那他意识到,李斯身为相国怎会孤身一人前来。

    不会武的文官又怎会毫无声息出现在附近。

    但已经晚了,匕首上带着致命的毒,它顺着血液快速流进心脏,麻痹大脑。

    他的身体甚至还没站起就永久倒下了。

    “滋滋”声响起,杀手的血肉被溶解,骨头被腐蚀,没多久便成了一滩水。

    而凶手漫不经心拿起李清的头,顺着头发上的凸起往下一撕。

    一张灰白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黑发黑眸右眼下多颗痣,但必不是李清。

    “滋滋声”再次响起,地上没多久又有了滩水。

    惨白的月光照出凶手带着鳞片的手,他拿出膏状物抹在□□上,任其在手上化成泥,与土壤颜色无二。

    嘶嘶声响起,凶手说道:“回去告诉她,计划很成功。”说罢将手中东西随手一扔便转身离去。

    三更前他顺利回到下榻之所。从后门进入时还嘱咐开门的小厮:“莫要让旁人知道,否则。”

    吓人的气势令小厮直接跪倒在地连连称是,相国大人放心。

    而李斯睡前也听到了管家的汇报:“钱容一晚未出,早早便睡下了。”

    乌云掩住月光,埋葬不为人知的黑暗。

    又是一夜好梦。

    8月下旬,某小屋内。

    烛光摇曳,赵高漫不经心玩着蜘蛛,等着某人的到来。

    半盏茶后,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进了屋。

    “山路难走赤练小姐辛苦了,前几日抓到的毒蛇可有用?”

    “赵高大人真是说笑了,蜀山的毒蛇怎会无用?比起这个,您更想知道的是他吧?”赤炼将一截缎白绸放在桌上,“人在荣阳附近被一名老叟救起,现住在下官村。”

    赵高随意看了那白绸一眼,抬手,两名侍从搬着个箱子进来,打开。

    里面满是黄金。

    “流沙果真名不虚传,高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赵高从袖中又掏出几块碎银,递给赤炼,“为表谢意,一份礼物不日将送上。”

    “呦。”赤练娇笑着接过银子,”不会又是钱吧?”

    赵高邪笑着摇摇头:“自然不是卫庄大人看不上的东西。”

    “对了,还有一事。”赤练掂量着银子,“听闻赵高大人最近从桑海抓了一个人?”

    见赵高不开口而身后的护卫双手已经紧绷,赤练说:“流沙只认钱。儒家的三当家可是花了大价钱啊。”

    “高一直以为流沙内部从不讲价钱呢。”赵高讽刺道。

    赤练呵呵一笑,扭着身子将碎银放到桌上,说:“死在小圣贤庄的那位我们没办法,三当家可是为此给了两箱子钱啊。“

    说完还拍了拍赵高给的箱子,意味十足。

    “那这次呢?”赵高也指了指箱子,问“给了多少?”

    “您这是铁了心要坏流沙的招牌啊。”赤练吐气如兰,眼睛微微眯起,“听闻干事的不是六剑奴我们还想着能善了呢。”

    “不是不能善了。”赵高装模做样叹口气,“流沙做生意,罗网不做生意?流沙要信誉,罗网不要信誉?”

    说完仿佛倒苦水一般向人倾诉最近有个大主顾,就说要世上奇怪之人,抓对了箱子能给上百个。可你说奇怪二字解释可有千千万,谁知道大主顾心里想的是哪条。罗网倒是不想干可大主顾说过不干要赔钱。

    赵高伸出手比了个四,说四百箱。

    金子。

    现在想想,干这事儿风险大啊,指不定哪次就抓着个不该抓的。但罗网难啊,大家都是生意人不找个好借口谁愿意撕破脸。

    赵高顿了顿,将案几上的银子推给赤练,又继续唠叨比如这个大主顾为什么点名要奇怪之人,他要他们作何打算呢。

    银子推到一半便被赤练拦下,她一点点将银子推回去,说:“您这是拿我们当枪使啊。能让您记得这么清楚的大客户,我们可不去。”

    赵高也不强求,只是惋叹道:“那姑娘似是活不了多久了。”

    赤练冷哼:“也没见您怜香惜玉。”

    “让高怜香惜玉的女人已经死了,再说高也是头一次见流沙四大天王明着要人的手段。”

    银子缓慢蹭向赵高的方向,赵高顺着赤炼的力道,也没加劲儿也没阻拦。

    可那速度逐渐变慢,终于在它搁回袖中的最后一刻被截住,赤练娇笑着掰开力道本就不紧的手,从中拿出几粒,说:“你们男人不懂,明着要人最能开诚布公,明码标价。小女子可讨厌那些弯弯绕。”

    “得不偿失的事情,流沙可不干。”赤练从袖中拿出碎银扔到桌上,“赵高大人别让我们两边都吃力不讨好啊,得罪三方的事情小女子更是不敢应下来。”

    “咱们以后还要多多合作呢。”

    银子随着说话声铛铛铛落在桌上,清脆的声音不足以击破双方试探的陷阱。不过赵高还是欣然接受了银子,“赵高仰慕卫庄大人已久,不知何时到访?”

    赤炼呵呵一笑,比了个三,吩咐外面的奴仆进来抬走箱子,临行前说:“对了,听说那老叟给他起名天明,取夜尽天明之意。”

    咸阳

    盖聂近几日总是心神不宁,无由来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穿过小巷,他来到城角不起眼的小店。屋内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这里是他平日采买剑的地方。

    细小的破空声从身后传来,盖聂看都不看头微微一侧,一枚镖顺着他的脸庞划过钉入小店的墙壁。

    小店掌柜赶紧跑出来查看情况,毁了店面不要紧,少了盖聂这个大主顾可不行。

    “盖大人,没事儿吧?伤到了吗?”看到盖聂摇摇头,才舒口气,“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找盖大人的茬儿,怕不是没见过帝国的怒火。”

    盖聂取下这枚普普通通的镖,镖上系着一块布。

    他的右眼狂跳,第六感告诉他绝对不要打开看里面的内容。

    他还是解开了,没有毒粉、毒物的出现,布上只写道“冷宫中人逃走,阴阳家、罗网追捕”。

    时近秋日,树叶泛黄。冷风一吹,飘飘悠悠在空中打转,划过盖聂眉间,预示着大地的凋零。

    指代不明,却亦明晰。

    怪不得皇帝不再去冷宫了。

    那个孩子……

    他回忆起嗜酒如狂的不羁剑客,第一次露出恳求的目光让自己帮忙照看他的孩子;回忆起视死如归的亡国公主用最后的温柔嘱托自己务必保全好孩子性命;也回忆起嬴政身着帝王服漫不经心听着冷宫的孩子虔诚叫“父皇”。

    他还回忆起了那句“发漏幼儿哈特儿”

    盖聂想起日前皇帝赠佩剑,美人,月下谈话。并未对皇帝隐瞒信息而伤感,反而胆寒于送达这份情报之人的野心与城府。

    嬴政一直在布局:用李斯挡了所有人的反对与仇恨,用赵佗分了蒙恬的兵权,用赵高分了章邯影密卫的情报权。皇帝忌惮他们却依旧用他们。

    可他感到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围着嬴政展开,慢慢蚕食这位千古一帝的成果。

    是谁?李斯?赵高?赵佗?阴阳家?到底是君臣的博弈还是暗处的筹谋?

    现在唯一清楚的是,他也作为一枚棋子入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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