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云隐山,三宝寺。

    重重叠叠禅院隐匿在山野云雾之间,天边的霞光透射过来,似是镀上一层金身。

    一座僻静四方的小院内,孟芜细致整理好所有的医书,抬眼看向窗外的天色。

    正好瞧见松萝拎着食盒进门,脸上带着还未消散的怨气。

    “小姐,自我们来了这里,这么多年他们何时管过,就连逢年过节也不见有何挂念,”松萝瘪起嘴,满脸怨愤道,“眼下突然来信要您回去,谁知道安得什么心。”

    孟芜放下手中的东西,安抚道:“至少现在我还有嫡女的名分在,父亲不会任由月夫人胡来的。”

    话音刚落,两人皆是一默,孟芜眼见她眼眶中有泪珠在打转。

    立即转移话题,吩咐道:“好了,天色渐晚,快些将行李收拾好,明日一早我们便去同方丈辞行。”

    松萝闻言低低地应了一声,起身将衣物收拾妥帖。

    这间屋子实在清简,一席床榻,一方桌椅,基本已是全部了。

    倒是小院中,明显是主人精心照料的景象。

    院中被一颗橘子树遮蔽住大半日头,树下端放着书桌椅,正是乘凉的好去处,边角的地方种满了野菜蔬果,连笸箩上铺满了各种草药。

    孟芜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她又何曾不知此去难料。

    可当朝讲究孝道,父亲又以母亲十年忌日为由,她断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寺庙里的日子虽然简朴清苦,却难得的清幽雅静,一派祥和。

    若是可以,孟芜倒愿意此生不回京城,不见故人。

    “小姐,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咱们先吃饭吧。”

    听到松萝的说话声,孟芜敛去思绪,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神色。

    两人心里都藏着事,相顾无言。

    放下筷子,孟芜才轻轻道:“这几日天气转凉,我抓了几幅风寒的药,待会你给大家送去,以防万一。”

    “是。”松萝闷闷地应了一声。

    都到这时了,小姐竟还为他人着想。

    二人主仆多年,孟芜自然是一眼看出松萝的所想,食指在她的脑袋上轻扣,“你我在寺中得众人照拂多年,这份恩情可不能忘了。”

    松萝反应过来,即时起身,讪笑道:“小姐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就去!”

    不多时,身影便消失在院中。

    孟芜静静地看着离去的方向,天边已经出现一抹暗色,随风起舞的树叶成了这小院子仅有的响动。

    *

    翌日。

    孟芜主仆二人趁着天光熹微,步行下山,一名灰袍僧侣正安静地扫着石阶。

    见二人走进,放下手中扫帚,眉目低垂,双手合十,“孟施主。”

    “不觉师父,这些年多亏有您照拂了。”孟芜回了个礼,真诚道。

    不觉微微一笑,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施主说笑了,此行山高水远,还望孟施主珍重。”

    两人拜别不觉后,山脚已经停了一辆马车了,并不起眼。

    孟芜敛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旁边茶棚走出来一个老妇人,身着浅灰交领衣袄,头戴素银簪,眉眼间尽是不屑。

    钱妈妈微仰着头,鼻孔通气,“大小姐可叫奴婢好等,可别误了夫人的正事。”

    “你!”松萝最是见不得这副嘴脸,嘴上不饶人,“一大早的,不知哪来的狗叫?”

    闻言,钱妈妈脸色铁青,“你个贱丫头!”

    孟芜这才出手拦下,微微一笑,好心提醒道:“钱妈妈,再晚恐怕就要耽误月夫人的正事了。”

    钱妈妈这才罢手,转身嘴里还在怒骂:“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

    眼见松萝就要冲上去了,孟芜连忙递了个眼神,微微摇头。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路上,松萝仍是一副起鼓的模样,“小姐,您都不生气吗?”

    孟芜淡淡道:“若现在就生气,回府后岂不是不消吃饭了?”

    松萝呆愣住,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意思。

    孟芜没忍住,低头轻笑出声。

    电光火石间,松萝回味过来,脸色涨红,“小姐!您现在还有心情打趣我!”

    两人笑闹着,松萝好几天的沉重心情被打破了。

    是了,可不能在精力浪费在这种小人身上,她还得帮小姐对付更难缠的人呢!

    孟芜不知松萝心里捣鼓什么小算盘,靠在边上阖眸休息。

    …

    马车并不平稳,一路颠簸,停在了一间客栈前,外面传来钱妈妈的声音。

    “大小姐,我们今日就在这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走。”

    孟芜睁眼时,眼中还存着无助与迷惘,神思并不清醒,还未从梦魇中脱身。不过须臾,孟芜便又恢复了常态。

    “这天瞧着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雨了。”松萝一手扶着她下车,一边随口道。

    孟芜闻言也抬眼看去,早晨还天高气爽的,转眼便换了阴晴。

    孟芜心中有些郁郁,表面却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有劳钱妈妈了。”

    钱妈妈“哼”了一声,心中升起几分得意,暗道果然是个软柿子,这差事办好了,月夫人定然会对她另眼相看。

    客栈里多半是赶路的人匆匆停留,饭菜也谈不上可口,孟芜草草吃了几口便先进房内歇息了。

    孟芜略微补上半个时辰的觉,精神便恢复过来了,无事可做又拿出医术细读了。

    松萝一进来看见那书,便长叹一口气,道:“这书您都翻了多少遍了,怎得不换一本?”

    这本医书还是不觉师父寻来给她的,可惜她于医学上并无天赋,学了这么些年,也只会看些浅显的病症,略通药理罢了。

    孟芜刚想回答,两人便听见楼下一阵动静,似是有人在争吵。

    侧耳细听,却是道两人都熟悉的声音。

    钱妈妈满脸怒容,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扬起引人注目,“大伙快来评评理,我就是吃了这家店的饭菜才腹泻不止,掌柜的怎得还不敢认了?”

    “今日你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定是要大闹一番的!”

    掌柜的嘴唇翕动,显然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叹气招来个小二,耳语了几句。

    不多时,小二便找上了孟芜,“打扰小姐了,还望您能帮帮忙,我们家掌柜的必有谢礼。”

    孟芜微微一笑,点头应下,尽在掌握中信步下楼,声音中略带着些急切,“妈妈莫要无理取闹了,今日那桌饭你我皆食,想来并非店家的缘故。”

    掌柜的忙不迭地在旁边点头,补充道:“小店诚信经营,饭菜绝不会有问题。”

    钱妈妈冷哼一声,“谁知道是真是……”

    话还未说尽,猛然一顿,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孟芜,她仍是一副淡笑模样,笑意却不及眼底。

    钱妈妈后背寒意顿生,语气涔涔,“是你……是你!肯定是你下了药!”

    “妈妈还是莫要胡搅蛮缠了,若被人知晓了,丢的可是府上的脸面,”孟芜嘴角微微勾起,接着道:“今日之事我回去后会尽数告知父亲的,妈妈既身体不适,那便好生修养,剩下的路我自己来。”

    钱妈妈表情愤愤,不满她的作为,想说些什么,身体却先泄气,一声巨响在堂中。

    看戏的众人纷纷捂住口鼻,脸上难掩嫌弃之意。

    钱妈妈脸上挂不住,腹部却又开始不听使唤地叫嚣,急得一番跺脚,疾跑去后面。

    人转眼不见了踪影,孟芜这才转身朝掌柜欠身,“家中刁仆不识礼数,给您添麻烦了。”

    掌柜的每日见到形形色色的人,自然是发现里头有门窍,识趣地闭口不言,“小姐客气了,您能来出面劝阻便是好的。”

    两句话,便将此事定性为刁仆无知闹事,周围还有无数人证。

    孟芜勾唇一笑,心中那点因噩梦而来的郁气也随之消散。

    松萝一直在旁边看完全程,嘴巴微张,凑到孟芜耳边悄声问,“小姐,您是什么时候下手的啊?”

    孟芜露出神秘的笑容,拖长声音,“这个嘛……”

    “秘密。”

    一夜无梦,泼墨般的夜晚只余下耳边呼啸的风声,吹的树枝不停作响。

    第二日启程时,孟芜嘱咐道:“今日加快脚程,早些到京好了,以免奔波。”

    松萝点头应是,说罢去牵马来。

    果然不出所料,路中便下起了急雨,豆大的雨滴飞速落下,一道银蛇闪电掠过厚重灰黑云团,天幕像是被撕裂两半。

    “小姐,前面十里才有人烟,”松萝的声音被掩盖住,隐隐约约传来,“这旁边有个荒废的房屋,要不然先进去避避雨吧。”

    孟芜撩开一半布帘,雨越下越急,实在不适宜继续赶路了,“可以。”

    马车上有备用的伞,但两人共用一把,下裙还是淋湿了。

    这房子看着已经久无人居住,门前积满落叶,木门只有一半摇摇欲坠挂在上面,风一吹,便嘎吱作响。

    “也不知这雨今日能不能停,否则岂不是还要在这里过夜?”

    松萝话音刚落,便猛然止住脚步,看向前方,瞳孔睁大。

    孟芜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也不免顿住。

    无他,这方破旧房屋中竟已然有一位白衣男子,腰间系赤色束带,面具遮盖了半边容颜,头发高高束成马尾。

    面前燃着火堆,显然也是被大雨绊住了脚步。

    松萝语气微顿,犹疑道:“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马车上吧。”

    透过雨幕和火光,孟芜望去,与那人的目光相撞。

    对方展颜一笑,即便是只能瞧见半边脸,也能依稀知道那面具之下,定是倾人之姿。

    “姑娘,外面雨大,不若进来取暖吧。”

    声音清亮,语调微扬,带着少年人的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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