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昨日得了消息,夜里兴奋得难以睡着,早早起身用了膳,听宦官传话说大将军去了早朝,就激动得让郭氏备轿去正凯门,想去那里迎自己的宝贝孙女。

    郭氏悉言相劝:“太后,殿下是去上朝,万一此次那些朝臣言语刁难,或是陛下要多留她一会儿,太后去正凯门岂不是要等很久,虽是入了春,怕寒气倒流伤了太后金身。殿下不会愿意看到您为了等她伤了自己的身子。”

    她说的有理,太后停在永孝殿小亭前,看她一眼,然后点点她:“你这话,是怕万一小啾不来后宫,让我在那儿白等吧?”

    郭氏点头笑道:“太后明晰。”

    “小啾不会不来,只是时间早晚罢了。”太后理过身后的裙摆,在小亭的石桌前坐下,“不过你说得也对,若是得了风寒,她会担心。劳累那么久回来还要因我这老人家操心忧心可不好。”

    *

    容清樾下朝之后,连衣裳都没有时间回公主府去换,直直往后宫永孝殿前去。

    她今属前朝臣,但身份的特殊在这,她过前朝与后宫界限前没有人阻拦。

    永孝殿为先帝得封的太后、太妃、太嫔的居所,顾念这些后妃的年纪会喜静,太祖皇帝建宫时考虑这个因素将永孝殿建在后宫最尾端,不受现今皇帝的妃嫔频繁打扰。

    容清樾一路上遇到诸多从皇后凤仪宫请安回宫的娘娘们,逐个道了礼。即是快步行走,走到永孝殿也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她进门的时候,太后正巧看桌上的菜品,一一细数有多少是孙女喜欢吃的东西。

    郭氏最先瞧见她,正要提醒太后,容清樾已经开口喊道:“祖母,孙女回来了!”

    先前一直念叨孙女何时到的太后此时却恍若没有听见,使箸点菜的手顿在半空,整个人就那般僵住,郭氏过去在太后耳边叫了好几声:“太后,殿下真的回来了,您不看看吗?”

    容清樾几步跨到太后身后,膝盖弯曲,一下跪到太后身后重重磕了个头:“孙女自知不孝,多年未归让祖母担心了!”

    太后吸了一声,转过身,看向历经风沙脸色黄蜡的孙女,心疼得无以复加,眼眶一下就红了,指着容清樾的鼻子骂道:“尔就是竖子,非要我等到油尽灯枯,还要看你这可怜模样!”

    容清樾笑着伸手包裹住她的手指,仰头看祖母头发已完全变成银丝,面上也是再无法遮掩的皱纹,掌心是祖母的温度,笑着笑着眼眶开始温热,哽咽着低下头:“祖母骂的对,孙女着实竖子,让祖母为我忧心操劳。”

    太后终是舍不得让她再跪,将人扶了起来,伸手抚摸过孙女的脸颊,一寸一寸打量,生怕孙女缺胳膊少腿的回来,见她完完整整的才松了一口气。

    祖孙两个续了会旧,再回到饭桌上菜已凉,郭氏着人重新换了一份一样的上来,走过去请祖孙俩:“太后,殿下早朝过来便没有吃什么东西,想必已是饿了,不若先用膳,膳后再留殿下说说话?”

    “也好。”太后由容清樾扶着坐到桌前,动了几次筷,碗里米饭吃了几口便不动了,专心致志的看着孙女吃饭的样子。

    在边关随时需要迎战,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着吃饭,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容清樾吃饭很快,几下一碗饭见了底,抬头见太后盯着自己,放下碗:“祖母怎么不吃?孙女记得这青玉豆腐祖母甚是喜爱,孙女给您舀一些。”

    太后抬碗接过,在容清樾的注视下细嚼慢咽的吃完了剩下的饭。

    膳后太后又与容清樾说了会儿话,了解了一些她在边关的事,不过容清樾自是不会讲得太过细致,许多讲得模棱两可,怕太后知晓后会担心。

    太后抬头给郭氏递了眼神,郭氏明了,看了时间过来:“太后,未时三刻了。”

    太后:“你回来总要去见一见你母亲,请个安,以免在外落了口舌。”

    容清樾心里不愿,但没有表现在面上,一切随和的向太后说:“好,孙女这就去。”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起身送她出了永孝殿。

    待人走远,太后才沉了脸色:“翩舟城袭击将军的那些人,查出来了没有?”

    郭氏回禀:“不曾,那群山匪背后的人谨慎得很,什么痕迹都不曾留下,殿下还将山匪尸身尽数烧毁,更难找寻。”

    太后转动手腕上的翠绿镯子:“继续查,查到是谁,杀!”

    郭氏抬眼又压下,不敢多言。

    容清樾今日穿了一身官服,严严实实将身上的伤口遮全,用膳时也不曾露出什么不适,但太后何等关心孙女,用膳时右手一点点很难看出的僵硬,就让太后晓得了孙女受伤的事。

    这么久还未好的,只能是新伤。

    好不容易将人等了回来,居然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动心思,实在该死。

    *

    凤仪宫里,皇后听见宫人报辅国大将军前来请安,假寐的眼缓缓睁开,眼底是望不尽的淡漠,小嘴微张打了个哈欠,懒散的叫宫人请大将军进去。

    容清樾跨过台阶进去,行了前朝面见后妃的礼:“臣容清樾给娘娘见安,娘娘安好。”

    “大将军平安归朝,是北晋之幸,快平身。”本是夸赞之语,从皇后嘴里说出来却平淡得过分,容清樾不在意,顺着她的话站起身,两两对视相顾无言。

    两张从头冷到尾的脸,即是无话便不必多留,容清樾请安即跪安,没撑到一刻她便从凤仪宫走出来,出宫而去。

    太后时刻关注着这边,听人来报也并无意外,接过郭氏递来的热帕子拭手:“已经不吵不闹,这母女情分呀,也就那样了。”

    郭氏言:“殿下与皇后终归是母女啊,才几年弄得这般生分,以后为母不爱终归会让殿下为人笑话。”

    “她是皇家公主,有军功傍身,有哀家和皇帝护着,谁敢笑话她?若有风言风语,直接从根源处断了就是。”

    “可也不能就让她们母女二人这样断绝下去呀!”

    “又不是谁离了皇后那点爱就活不下去了。”太后手持狼毫,在宣纸上写下一个‘静’字,心里不平静写出来便达不到预期,费了一张又一张,“小啾早些年也想过和皇后缓和关系,是皇后自己放不下心结非要闹到这个结果,生分就生分了,也省的小啾日日为她那点母女情伤心难过。”

    郭氏深深叹了下,太后如今对皇后还有那一点点耐心,也就因为她是殿下生母,今皇后一再与殿下生分,只怕日后皇后的日子会更难堪。

    *

    大公主本早早要进宫见妹妹,可家中孩子突然发起热来,等将孩子照顾好交给驸马,急匆匆进宫,赶到凤仪宫,刚好与容清樾错过,空空的屋子里只剩皇后一人。

    见到大公主,皇后一改方才懒散不想理人的模样,让人扶自己起来,着人端了大公主最喜爱的白玉糕来:“我听人说箫儿病了,怎么不在府里照顾反而进宫来了?”

    大公主现下哪有心情吃东西,眼神里带着责怪的看向自己的母亲:“小啾刚回来,母后怎么不多留她一会儿?”

    皇后的笑容僵在嘴边,尔后敛了下去:“辅国大将军多么忙的人,本宫这里又没有什么要事,怎么好留人耽误时间。”

    大公主急道:“母后!她也是你的女儿啊!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她是不是我的女儿不重要,你和你弟弟是我的孩子就够了。”皇后端过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太子阿兄的死是家国无能为力,您就非要怪罪在小啾身上吗?”

    皇后抬眸看她,那眸中复杂的情绪大公主看不懂:“本宫并未因此事怪她,只是不想要有她这个女儿罢了。她有你父皇、皇祖母、你皇姑姑爱着,不缺本宫的;本宫的爱也有限,爱你太子阿兄,爱你和十五就已经分配殆尽。”

    和皇后没法沟通,气得一向敬重母亲的大公主随意摆了摆就甩袖离去。

    她急于母亲与妹妹的关系,可又弄不明白二人之间的隔阂到底在何处,次次在母亲这碰壁而没有办法。

    *

    容清樾出了宫门骑上马驹,回云都霄安街的公主府邸。

    乳娘孔氏带着一众仆役在门口迎接,孔氏静静扶拉着她的手,生怕她跑了似的。

    容清樾笑说:“嬷嬷这是怎的了?昨日先行归家嬷嬷不是见过我了,今日还是昨日行状。”

    孔氏是她的乳娘,自幼时就待在她身边,身后无儿无女,待她如亲女一般。殿下出征在外,每日夜里都不曾安睡过,直到殿下要回来才安心些。昨日见过殿下全须全尾回来,当夜睡了一次好觉,今晨起晚了些,一睁眼不曾见到殿下,昨日画面便恍如梦一场,来来回回在公主府看了多次。

    “奴婢老了,恍惚了,怕昨日是一场梦。”

    “那我短时间可不会再走了,嬷嬷可别因日日见到我而厌烦。”容清樾在亲近的人面前总是有一些调皮属性,拉着孔氏的手像小时后一样摇晃。

    孔氏瞳孔微扩,略显诧异,她以为殿下述职之后又要赶去别处出征呢。

    不过这样亲昵的举动也极大的安抚了孔氏一行人亦梦亦幻的不安。

    是夜,公主府里好不欢快,容清樾大方的着厨子烤了全羊让全府上下分食,被陈酒几坛,让不用守备的仆役痛快畅饮。

    容清樾虽常年与边关武将一起吃喝豪饮,酒量不在话下,但她不喜酒控人心智的感觉,总是虚无缥缈。

    与仆役小酌,微醺,早早回了寝殿,站在窗下观月。

    肩上陡然一重,容清樾回头,孔氏拿来大氅为她披上,孔氏道:“春日夜寒,殿下受的伤未好,不要着凉了。”

    太久无人这样服侍,容清樾一时不曾适应,随后应了声‘好’。

    孔氏站她身后不曾离去,温声问:“殿下回来有什么打算?”

    “既然回了云都,就先褪去这身盔甲做回我的闲散公主,好好闲上一闲。”容清樾却了发冠,青丝如瀑垂在身后,尾端用一根红绳束着,“明日,便去见见故人。”

    话说得极为好听,孔氏只听进去‘去见故人’,其余的话一字都未往心里去。

    她家殿下从小主意大,真要做什么事不会透露一字,这么多年为着悯宣太子的事,多年不曾回朝,今平定的是南启而非西佑,怎会无故回都?嘴里说是做闲散公主,实际上定是在谋什么。

    “那奴婢吩咐下去,为您套好马车,以便出行。”

    第二日一早,容清樾撤去要为她编发的侍从,自己一拢发丝,用冠束好,选了一身白袍清爽上身,出门坐上孔氏安排好外看普通的马车,车夫高甩缰绳,良驹马蹄高扬,往云都城西南火云观去。

    火云观名观,却不是道观,只为私人宅邸。

    容清樾下车,将腰间玉佩解下交给门口小童,说:“请转告先生,容卿昔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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