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这已经是第四起有关泥炭鞣尸的案件,上一起发生在摩坨村,离五仪山不远。”苏平津道。

    李秦怡:“看来凶手不简单,是连环案。”

    苏平津继续补充案情道:“前三起案子与这次情况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那三具尸体都是被发现死于家中,而这次却曝尸荒野。”

    李秦怡:“泥炭鞣尸在家中发现,看来有人移动尸体,故意让人知道来引发关注,不然死者无声无息消失不是更好。”

    “嗯”,苏平津点头,李秦怡出行京中人尽皆知,没道理抛尸人不清楚,他将尸体曝尸于此,只可能是有意为之。

    下毒之人和抛尸者是否为同一人呢?又因何中毒,造成四人死亡。

    “对了,死者右脚脚趾缺如,口腔内壁左侧部分牙齿缺失,疑似近日刚被打落。死者衣物虽然腐蚀泰半,可根据残余布屑能推出身前大致衣物,麻衣粗布,是穷苦人家常穿衣料,大人可以根据最近失踪人口对照。

    还有,死者骨骼强壮粗大,结合布衣,附近农户村子也可以搜寻。”邢岫烟弥补验尸结果,打断他们二人思绪继续说道。

    邢岫烟一连串信息大大增进查案进程,有助于确定死者身份。

    李秦怡再一次正视这一位身姿纤细、气质幽兰的少女仵作,即使提着验尸箱站在荒郊野岭也丝毫不认为违和。上一次李玉蓁的尸检,她的沉稳专业便叫她大大惊叹,这一次更是让人大开眼界,女儿身不输男儿面。

    苏平津闻言派下属于四处去庄子和村庄问询,部分追随而来的侍从亦回京对照已登记的失踪人口查找死者信息,李秦怡知道刑部忙碌起来,日头渐渐毒大,一转眼汗水便蒸发,中暑实在是吃不消,她便邀请苏平津及其下属前往她的温泉庄子。庄子上一应俱全,俱是新鲜菜蔬,一伙人也可趁此机会歇息片刻。

    何况庄子也不远,李秦怡提前向刑部打好招呼,何乐而不为,到附近村子办案也方便,苏平津顺从应下了。

    庄子位于五仪山半山腰,风景秀丽,略一低头便能欣赏远处雾蒙流岚的起伏山光,似烟似缕的稠雾妖妖娆娆横过山峰,淌下点点白絮,连绵着,仿佛与五仪山这头相连。

    李秦怡这处庄子恰好便在连接处,仿若天边邀约,无胜高洁。

    甫一入庄子,庄头携老伴恭敬候在一处,一应服务俱全。

    婢女侍汤渥灌,洗去李秦怡一路风尘,亦缓和路边突现男尸带来的惊惧。

    庄头是太后身边老人,年老体迈,太后怜惜她,便下放到庄子上看管,也算让她颐养天年。庄头姓谢,夫家姓刘,这里的丫鬟总称她为谢妈妈。这些年谢妈妈带着一家老小在这管庄子,日子还算过得清闲。

    谢妈妈趁李秦怡梳洗打扮,连忙派下人奉上新鲜炮制的果蔬,没有御膳房的手艺精致,但胜在新奇干净,是一些没见过的时新山林货色,吃个新鲜。

    苏平津一行人被谢妈妈安置在客房,派下人专门伺候。

    夜深人静,一行人迢迢出宫,坐了许久马车,腰酸背疼,早些安置歇息了。远在京城的下属和附近村子打探的侍从皆得到消息,快马加鞭回到温泉庄子,报告苏平津死者身份。

    翌日清晨,曦光破开万里长夜,天色稍稍破晓,天青色的云雾缭绕又渲染,仿若此时此刻已入仙境。

    如登仙境的苏平津走进李秦怡歇息的院子,院内花草繁盛,鸣声啾啾,在这簇拥下李秦怡兴致高昂吃着宫内没有的小食,苜蓿团子,香椿豆腐,鸡丝凉面,伴着脆生生的凉菜,寅时初才杀的山鸡下水,鲜得很。

    望见苏平津一早兴冲冲进来便行礼,李秦怡嫌弃摆了摆手,很是大方询问:“来一点?边用边说。”

    苏平津顿了顿,思索片刻后点点头:“多谢殿下,平津却之不恭。”于是施施然坐下,谢妈妈极有眼色,当及吩咐侍女端来一碗鸡丝凉面佐以小半份凉菜,呈上去后便退至一旁待命。

    知道苏平津绝非平白无故来此院子用早膳的,能屈尊前来必然是有重大发现,李秦怡放下筷子,漱完口后直问:“得到什么好消息?”

    “是得知了死者身份,是摩坨村村民。”苏平津放下正欲夹面的筷子,正正经经回答李秦怡。

    “只是”,苏平津欲言又止,她“诶”了一声,不愿他吞吞吐吐,勒令苏平津继续说道:“上一位死者也是摩坨村村民。”

    “具体展开说说。”

    苏平津又停止夹面,介绍道:“死者名叫何康,是一名普通农户,居住在摩坨村,摩坨村世代以何姓聚居,据村中居民所说何康性情敦厚憨实,不爱与人打交道,村里人经常看见他独来独往。近几日何康妻女相继去世,大家都以为何康是伤心过度不爱出门,毕竟此前何康有过几天几夜不出门的先例,可接连半月从未看见他在村子里晃悠,众人察觉不对劲,村长去他家询问发现何康早已不知所踪,于是赶忙报官。”

    李秦怡饮了口茶问:“除了妻女,他就没有其他亲人和好友吗?”

    苏平津彻底放下筷子回答:“何康双亲早已过世,摩坨村百姓中尚存他的族亲,关系不近,不是直系亲属。”

    “前三例死者什么情况?”

    “经过调查,前三例死者或多或少都与摩坨村有干系,有的是妻家,有的出事在摩坨村附近,还有的与摩坨村猎户相识,不得不说,摩坨村十分可疑。”

    李秦怡放下茶杯,身子一转眸光炯炯有神,看起来势在必得,道:“既如此,我们去摩坨村一探究竟。”

    身子转动带来的香风阵阵,如幽兰般静谧蛊惑人心,苏平津短暂陷入晕眩中,神色怔然,只目光迷离一瞬,苏平津便立即反应过来,来不及深思,惶恐退后劝道:“殿下三思,摩坨村疑云未解,还是呆在庄子上为妥。”

    李秦怡愤愤,面上微怒:“你在小瞧本公主吗?第四例死者旁的不丢,偏生丢弃在我去庄子路上,近几日坊间屡有传闻本公主探案青天,无视权贵,此番动作莫说不是奔我去实难解释。”

    自从李秦怡协助刑部查清李玉蓁死因,竟拖郗崔两府公子下马,一时名声鼎沸,坊间有心人连拍几出折子戏,反响竟然不错,座无虚席,大抵权贵之间爱恨情仇分外惹人喜爱。而随折子戏名声愈广,李秦怡竟在坊间隐隐有青天之名。

    青天断案总是奇诡,百姓喜闻乐见。

    这番回应苏平津哑口无言,大晋百姓总是淳厚居多,若存此种心思,倒也不足为奇,可李秦怡安危最为要紧,出不得差池。

    于是苏平津梗着脖子硬邦邦继续劝道:“殿下三思,摩坨村情况未明。”

    李秦怡被苏平津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心口疼,眼里直冒火,半晌没说一个字。

    最后还是苏平津不忍心,退了半步,只约定两人寸步不离,允许禁卫军护卫周围随护,问了案件相关情况便立即回庄子,绝不逗留片刻。

    这才熄了这场无声无息的战火。

    就这样,李秦怡单方面进行“冷战”。

    马车稳稳当当行进,她掀开车帘,金秋时节,窗外一茬茬稻穗不似李秦怡心中所想那样黄澄澄、金灿灿,它们无力弯着腰,稻穗干瘪无光,原该青葱褪金的稻叶此刻却泛黄失去光泽,有气无力垂着。

    田野上背脊佝偻的农民面含愁绪望着眼前亩亩稻田,两只深陷的眼睛空洞无神,透着一股子麻木和绝望之色,那是他们一年的收成,粮食欠收,秋天过后,冬天总会来临,他们该如何御寒过大冬。

    天下大灾,大晋无一所免。

    麻木的眼神,干瘪的稻谷以及绝望的大灾,此情此景,李秦怡的心好似被紧紧攥住,塞入酸水里,起起伏伏,酸涩的说不出话。她想要改变这种无力的处境,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

    只好放下车帘,眼不见为净。

    只是为什么脑海里总是无法忘却刚才的画面。

    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苏平津为她倒了一杯茶,摊在桌上放凉,道:“天灾人祸,没有人能避免。为上者若励精图治,他们还有出路。”

    “励精图治?皇兄与世家抗权多年,稍有不慎割舍世家利益,他们联合起来忤逆皇兄这种事还少见吗?他们巴不得皇兄是个傀儡,任人摆布,维护他们世家特权。

    去年科举,皇兄欲要增大寒门录取比例一事至今仍未定论。”李秦怡很是为皇兄抱不平,恨不得直上盛京剖开那群世家老顽固的心肝好生看看是黑的还是白的,怎的这般没良心。

    即使气冲冲,语气不善,苏平津也并未挂在心上,或许李秦怡气鼓鼓的样子,火冒三丈,他在马车里看得分明,分明是率真可爱,心直口快。

    嬉笑怒骂,逗趣耍乐着,李秦怡在苏平津的陪同下,渐渐忘了最初的阴郁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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