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救下，危机解除。宋息收回目光，平静地蹲下身收拾好巴·雷特，往云纹卫的方向一推，说：

    “找个盒子把这个装起来，放回我的住处。”

    沉重的狙击枪滑过地板，看呆的云纹卫这才反应过来，看过绝杀场面后，他脸上的神情瞬间转为敬佩，说道：

    “好的，请问您的住处在哪儿呢”

    “您不跟着我一起走吗？”

    “不了，我有事情，”宋息停了一下，补充道：“那你下去找林江平，让他安排一辆马车送我回住处，这把枪也放马车上。”

    她都忘了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护卫，不知道自己的住处。

    “先下去吧，”宋息又扔了一句，“你让林江平别上来找我，安排马车在底下等着就好。”

    这话可谓是大不敬，不仅直呼林护长大名，态度还颐指气使。

    如果云纹卫是在十分钟前听到这话，必定要皱着眉头纠正宋息。

    现在他只是点头，小心翼翼地抱起巴·雷特，朝她微微俯身行礼，什么没过问，直接走下楼。

    态度截然不同。

    等云纹卫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口，宋息往后退几步，靠在柱子上，无力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她倚着柱子缓缓滑落坐下。

    她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盖住额头，视线落在脚前的地板上，宋息的神情恍惚茫然。

    血雾弥漫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闪回。

    宋息如同雕像一般沉默着，许久后，喉结上下滚动。她忍耐不住抬起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眼眶带着一点儿猩红。

    “咕噜咕噜——”

    一个物体撞到她的脚尖，宋息低头一看，是一罐可乐——这恰好是她最爱喝的饮料，也是完全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空的产物。

    宋息平静地捞起那罐可乐，耳边忽然响起声音。

    “打的真准，你看，我就说吧——当你拿起这把枪的时候，老天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一个女人从宋息对面的柱子施施然走出，如果云纹卫看到这一幕一定大吃一惊，这层楼刚刚明明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宋息丝毫没有惊讶，她自顾自地打开可乐罐，或许是因为打狙脱力了，拉开拉环时她的手指都在颤抖。

    “打枪的感觉怎样？好玩吗？”女人走近宋息，蹲下身来笑眯眯地问着，仿佛在问一款游戏的反馈。

    宋息颤着手把可乐抵在唇边，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可乐后，就把可乐罐子捧在手里用力握紧，犹如在握一束用以慰藉的火种。

    她没说好不好玩，只是僵着脸，声调平直地说了一句：

    “——我杀人了。”

    扳机扣下，枪声响起，头颅碎裂，瞬息间一条生命因她而消散。

    女人静静地看着她低垂的面庞，平静说道：

    “他们都是假的，不过是由数据构成的虚拟形象，你的系统没和你说过吗？”

    宋息没应声，那团血雾依旧在她脑海中徘徊。

    白逸水让她直面死亡，这个人让她创造死亡。

    女人见她沉默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你要是不杀了他，那两名六段云纹卫都得死，而且他杀了不止一个人，你没看到地上躺着一堆尸体吗？”

    宋息不置可否，她搓了搓脸，强打起精神问道：“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人盘腿坐在地上：“没事不能找你吗？”

    宋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比如确定她是否是自己的老乡，比如她为什么要来帮她，又有什么目的。

    但她最后只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托着下巴，眼角有一颗泪痣，她笑着说：“你可以叫我小真。”

    宋息嘁了一声，这一听就不是真名，但她还是大大方方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我叫宋息。”

    “哦，宋息啊，”女人重复一遍，她歪着头，漫不经心问道：“你现在多大啊？”

    “21。”

    “21......，这么小啊。”小真感慨道。

    宋息看了眼小真光滑年轻的面容，心里觉得搞笑，这人的年龄看着也没多大，怎么也好意思说她年纪小。

    她又喝了一口可乐，问道：“你多大？”

    小真耸耸肩，诚实说道：“我不记得了。”

    宋息皱眉，觉得这个人敷衍自己，“你怎么这个都不记得......，难道你的岁数很大吗？”

    小真竖起食指左右摇晃，高深莫测道：“不要在乎年龄，这不过是个数字，时间长了你就会觉得年龄没有意义。”

    宋息看她言之凿凿的样子，低下头，不满地撇了撇嘴巴，随后开口说道：“你怎么老在打太极啊，什么真话都不肯说。”

    这直白的抱怨让小真忍俊不禁，一双眼睛弯成钩月，她说道：“好吧，那我就说一些真话。”

    宋息闻言，转头看向她，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你能用抢打破六段狂暴者的金刚罩，并且一枪毙命的事情估计会被传的沸沸扬扬。”

    “恭喜你，”小真一字一句道：“你——要——火——了。”

    “切——”宋息发出气音，显然不相信，“看见我打枪的人也就三个，下面那两个，还有跟在我旁边的一个，就这仨，再怎么传也传不到你说的那种程度。”

    反正她来的时候，后面已经没有人再来支援了，现场倒了一大片。

    “nonono”小真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看见阁下英姿的人可不止三个哦。”

    “而且......一枪击杀六段狂暴者这种壮举，足以震撼武力至上的武侠世界了。”

    小真站起来，走出门外，扶着栏杆回望宋息，一缕发丝在风中飘荡。

    “友情提醒一句，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体可以快速自我疗愈。”

    闻言，宋息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件事情她没和小真说过，她怎么知道自己的特殊体质。

    “接下来会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哦，好啦，再见——”

    小真冲她扬起一个微笑，翻身跃下栏杆。宋息顿时大惊失色，猛地站起来奔向外面的走廊，可乐在剧烈摇晃中溅了一手，她也顾不上擦拭。

    这可是十一楼啊！

    宋息慌张地扑到外廊，扒着栏杆探头向下看，她讶异地发现什么异常都没有，地面也没有出现她想象中血肉模糊的尸体。

    小真凭空消失了。

    “......”

    宋息沉默了一两秒，在冷风中回过身缓缓坐下，她麻木地吮了一口虎口处的可乐残液。

    细想来，小真刚刚的微笑还带着点恶作剧的狡黠。

    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的宋息冷笑一声，低头喝了一口可乐，但神色明显放松下来，嘴角还噙着不自知的笑意。

    太好了，人没事。

    好不容易轻松的宋息脑子再次活动起来，难道这个世界的每个穿越者都有特殊技能？

    比如她的“不死不伤”，又比如小真的独立空间。

    宋息终于喝完那罐可乐，她举起易拉罐左右端详了一会儿——这是可降解材料吗？随便扔会不会污染环境？

    宋息不记得这方面的知识了，想了半天无果后，干脆捏扁易拉罐，打着哈欠扶膝盖站起。

    算了，干脆带回去让系统回收吧。

    托小真的福，宋息刚刚的惶然无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轻快放松，紧绷的情绪骤然松下来，困意便席卷整个人。

    她晃悠悠地下了楼，打眼就看见门口停着的马车，马车旁边还站着之前教她射击的大汉。

    宋息打了个招呼，随意问道：“林护长呢？”

    “他要处理事情，”顾北神色复杂地说，“老林让我送你回去。”

    如果是一天前，他会觉得林江平这个任务没有什么毛病。

    但如今他亲眼看到宋息一枪毙命孔文山，孔文山的脑袋在他面前开花，扣下扳机的宋息冷酷地俯视地上的尸体。

    她那副冰凉平静的神情时不时浮现在顾北面前。

    顾北怎么也想不到，他和林江平联手都无法诛杀的孔文山，居然被眼前这个瘦削柔弱的普通人一枪击毙。

    昨天他教宋息打枪的时候，没发现她有任何射击天赋。

    难不成是伪装的？可是为什么要伪装，是有什么阴谋吗？

    听到顾北的回话，宋息平淡地“哦”了一声，和他擦肩而过，慢悠悠地钻进马车里，丝毫没有理陷入深思的顾北。

    顾北皱起眉头，这个宋老板不普通，这风轻云淡的样子可不像是第一次杀人。

    他也跟着钻进马车里，马车启动，车厢一晃一晃，宋息仿佛婴儿躺在摇篮里，昏昏欲睡。

    “ 你之前就会射击？”不长眼的人开口了。

    宋息好不容易快睡着，就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醒，她蹙着眉，略微不耐烦地说：“没有，昨天第一次摸枪。”

    顾北显然不信，想要开口说话，刚吐出第一个音节就宋息打断，她闭着眼，语气不太好：

    “别吵，没看到我要睡觉吗？”

    “。”

    看着宋息身边的狙击枪，向来桀骜不驯的八尺壮汉——顾北选择闭嘴。

    .

    小真说的没错，宋息火了。

    如今衡山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宋息威名。

    之前宋息在衡山盟游玩，虽然大部分人都不会对她口出恶言，但言行举止之间总是会忽略或者轻视她。

    现在不同了，宋息名气居高不下。

    她走到哪儿，都会受到目光的洗礼，有敬佩的，也有质疑的。隔三差五总有人从路上蹦出来，拦住宋息，想和她一决高下。

    “有病吧，我又不是习武者，和一个普通人比武就不害臊吗？”

    屡屡被人拦路的宋息十分暴躁，这世界就两种人，普通人和习武者。

    两者的区别是有无内力，习武者的大脑和眼睛搭配在一起不亚于红外线传感器，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对方体内是否有内力流转，以及内力高低。

    宋息走在其间就是万红丛中一点蓝，打眼一瞧就知道这是个混在习武者群体中的普通人。

    同时，宋息也很不解，真心实意发出疑问：“他们怎么会知道我是谁？我们分明素未谋面，压根不熟，怎么一眼就认出我的身份了？”

    天青和常青分别躺在病床上倾听宋大红人的烦恼——由于之前伤亡太重，药王谷病房床位紧张。

    大夫看他俩是一起送过来，再加上病重程度相似，就干脆和另外一群患者塞到一起。

    如果是衡山盟的地盘，以他俩五段武者的身份估计能分到豪华单人房，但这是药王谷。

    管你几段武者，我药王谷统统塞一个病房里！

    他俩浑身上下都打着绷带，形似埃及木乃伊。宋老板初来探病的时候，属实是给这熟悉的造型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经过这次危机，他们也算是生死之交，天青面对宋老板终于大胆了一些，她回答道：“别说衡山盟了，就算是整个衡山城大概就只有你一个普通人。”

    长长的衡地高墙外，只有习武者能居住，他们的孩子生来也都是习武者。普通人无权踏入这片土地，唯有宋息是例外。

    “所以这一瞧就能对上号了啊。”

    宋息撇嘴，好烦，真的好烦。

    天青见她这幅烦躁的样子，眼神闪烁。别说其他人了，她听完后也手痒——她杀的可是六段狂暴者。

    哪个武痴听了不想较量较量啊。

    向来严肃正经的常青也加入闲聊：“听说他们还给你一个称号。”

    “什么称号？”

    “好像是......‘高塔神枪’。”常青也记不清了，他的手下来看他的时候和其他人闲聊提起过。

    宋息皱起脸，十分抗拒这个称号。

    她就像一个学渣在考场上偶然被学神附体，有幸得了满分。在这种情况下，有自知之明的学渣是万万不敢接下“学神”这一称号的。

    她羞愧难当哇——

    宋学渣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一道声音响起。

    “呦，这不是高塔神枪吗？”

    病房其他患者的好友来探病，打眼就注意到宋老板的存在，一声惊呼脱口而出，随即又立刻压低声量。

    后面又来了几个人，上来就勾肩搭背，一瞧就是组团来的。

    他们听到好友的惊呼后，目光望向宋老板，然后转头窃窃私语。

    “是她诶，高塔神枪。”

    “诶？她真的是普通人啊。”

    “看到了看到了，原来高塔神枪长这样。”

    “好想打一架。”

    “她都在这儿，我们讨论她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没事，她听不见。”

    饶是社牛如宋息，这个的瞬间也是表情痛苦，脚趾抓地，灵魂发出呐喊。

    住嘴啊。

    你们能不能别在当事人的面讨论？普通人的耳力只是相较习武者逊色一些，不是耳聋啊！

    宋息强颜欢笑，和两个青又强撑着聊了几句，最后扔下一句“我有事要忙，先走了。”

    两个青耳力不错，旁边的窃窃私语听到一清二楚，他们理解地点点头：“行，你忙，你快走吧。”

    宋息狼狈退场。

    她回到自己的小院子，下定决心这几天两点一线，除了药王谷白楼和这个院子，哪儿都不去。

    刚打定主意，林江平敲门入院子，带来一个重磅消息。

    “衡山盟的长老们想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