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决

    好了诸位,接下来,我们将说一则来自四面体世界的传闻。

    下午三点,一名新娘——或者说准新娘从箱子内部钻出来——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爬进那个箱子里的,也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去的——亲爱的,从我老祖母那一代起,这个箱子就被放在阁楼上了,直到我的女儿格蕾雅有一次喝醉了,跟波尔多在楼上厮混。

    他们踢到那个箱子,一个猴子一样的怪家伙爬出来。

    “你踢到我了,夫人。”猴子恶魔说。

    那个怪里怪气的家伙穿着小丑一样的服饰,头上戴着一顶葡萄藤编织的小丑帽——那是享乐的黑猫曾经放在它头顶的——在黑猫小姐见它后的第七天,毛茸茸的猫就变成白色的骨头。

    不过,这已经是格蕾雅没有听说过的故事了。无论是黑猫还是庄园主的夫人,亦或者是可怜的被未婚夫抛弃的伯德小姐,都不过是诸多雌鹿被剥下来用来展示的皮毛,渡过河流的筏子。

    河川之上,被命运内定的主人公喝下杏酒,醉醺醺地见着耶稣钻进他的腹腔。

    “对不起,”格蕾雅说,“我能为你做什么?”

    “你什么都做不了。”猴子恶魔说,不过,在波尔多眼中,它却是一只长着老鼠脑袋的豹子。这对夫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缠,就将它又关进箱子里,直到第三个——唉,那位被蒙卡洛斯抛下的伯德小姐也是第三个——第三个女儿迪明迦打开。

    “我什么都做不了。”恶魔说。

    “你不能帮帮我吗?”迪明迦再次祈求。

    于是,在白鸟最后一次飞进她的窗户,停在床沿的时候,一只小小的鹈鹕在千里之外被渔夫按进锅底。它的皮肤与滚烫的热油接触,散发出焦香。

    “唉。”渔夫说。

    “我爱你。”迪明迦说。

    “好痛。”鹈鹕说。

    渔夫吃干净它的肉,吮干净它的骨头后,又将那些残渣扔进水中。水鸟从生到死,只是在渔夫的船上停留片刻。

    “我好痛。”鹈鹕说。

    它的眼睛向下转动,盯着自己的新妈妈。血肉开始在子宫中生长,骨骼被母亲的细胞重新塑造,直到第十个月,它再次降临世间。

    “好痛。”迪明迦对莱丽莎说。

    而莱丽莎呢,她沉默地盯着自己的小妹妹,抱起这个私生子走进房间。私生子的眼睛向上转动,她盯着这个女人的脸。

    雌鹿、河流、渡河的人。

    于产道中,或者生产前,它如蒙卡洛斯一样哄着一只鹿来到身边,令它流血,令它心甘情愿载着自己过河。

    莱丽莎干燥柔软的唇瓣接触婴儿的脸颊,她被放在如同箱子一样的小摇篮里。

    那天下午的太阳斜斜地照射在地面上,将克莱门特的时钟照得失去行走的勇气。于是,世间就停在下午三点,停在那个红彤彤的火球上。

    表盘上的那些指针不断转动,在某一瞬间终于与世界的指针相重合——克莱门特,现在就是下午三点;圣克莱门特,新娘已经从箱子里出来了。

    “是的,伯德小姐出来了。她跟格蕾雅长得一模一样。”老园丁说。他睁着半瞎的眼睛,摸索到鸡圈里。在上午,母鸡就叫个不停,应该是要下蛋。他得赶紧把蛋收走,不然就会被兔子吃掉。

    做完这一切,他在栅栏边上站了会,找出拐杖准备去教堂。

    路上,一个怪人拦住他,问他教堂怎么走。

    “圣克莱门特?”园丁摸出口袋里的烟斗,点上后深吸一口,“今天那边很忙,你得改个时间......是的,有人要结婚......是谁?格蕾雅小姐的孙女,听说她要嫁给自己的同学——就像格蕾雅和波尔多一样。”

    “噢,从那个宅子到教堂只有这一条路,如果您要去见她,为什么不直接去伯德家呢?”

    陌生人放过这个老家伙,他拔出魔杖在半路等着。顺便也等等那个不守时的助手。

    这个园丁是他今天见到的第一个麻瓜。陆陆续续地,又有一些镇子上的老家伙顺着路走过来,他们都太老了,有的身上还带着点残疾。

    “伯德啊。”其中一个老家伙说,“伯德也要过去了。这里的新娘都会在下午三点结婚。”

    “为什么?”巫师问。

    “因为新娘都是伯德。每一个都是。”他回答巫师,接着,又露出有气无力的微笑,“我们也是,不过都是很远很远的亲戚了。年轻人,我们的孩子早就不会玩在一起了,所以我们也不会再是什么能够被新的主人公招呼的客人。我也只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还被带过去见辛达小姐——辛达是格蕾雅小姐的母亲,那时候格蕾雅还没出生,我的孙女——那是个黑头发的孩子,她没能结婚,过早地回到主的怀抱里。”

    辛达离开在厄运刚开始降临的时候。

    自从她的死亡,一切越来越坏。

    礼拜六的时候,等到格蕾雅把她安葬好,悲痛稍稍减轻时,又开始下大雨,好像约克郡从来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呢。

    这可把辛达的丈夫气坏了,因为刚收回来的所有的麦子全都晾在院子里。大雨说到就到,大水滚滚而来,连一捆庄稼都来不及收了。而伯德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互相靠在一起,躲在屋檐下,看着这从天而降的冷水把金黄的麦子全部毁掉。

    弗里西亚的生日礼物——一只小牛也被水卷走了。她想冲出去,却被格蕾雅揪住后领,拖进门。

    “当心你也被水卷走了。”格蕾雅说。

    箱子里的恶魔眨眨眼睛,它盯着趴在床上哭泣的小女孩,重复道:“你也被水卷走了。”

    噢,她真的被水卷走了。

    “格蕾雅小姐的每一个小孩都被水卷走了,一个都没回来。”老头说,“如果你去墓地翻一翻,就会发现她们的骨头都不在这里。”

    “树木在泥土中旺盛生长,整个世界都任由它发挥。但是,在人类的世界里,只有海域是不可知,不可视,不可被描绘的。”

    “我知道,”巫师回答,“我可太清楚海岛了。你不知道,我在那里住了十几年。”

    “哪里?”

    “监狱!”

    “噢,原来你也是个罪人。好吧,年轻人,祝你未来能够站在天使中间。”

    在巫师准备拔出魔杖的时候,老头摆摆手离开这里。他们都是准备去圣克莱门特的,瞎子也是一样。

    我只在路上看见罪人一人。

    “你不用再等了。”我对他说,“你我的助手此时此刻正在一起。”

    小巴蒂·克劳奇拿着魔杖对着我,但是他并不准备这么快动手——他只是为了阻止我动手。我能够理解他,他定是有许多话想要说。正好,我也想跟他道别。

    “我早就知道德拉科·马尔福是个废物。”他说着,拿着魔杖的手掌抽动一下,露出来的手背上,那条伤疤也跟着一动。

    我盯着他已经痊愈的手掌,问道:“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他的眼睛极快眨了两下。又把魔杖收起来。他将手伸进口袋,像是拿出什么。那是一个时钟,早就不转了,时间是下午三点。

    克劳奇翻转手掌,将表盘对着我,他说:“刚刚有人对我说,你应该在下午三点走进教堂。”

    “这个钟已经坏了,现在还没到三点。”我说。

    克劳奇发出短促的笑声。他把魔杖扔掉,扔进河水里,极快地走到我身前。

    “你没有穿婚纱。”

    “这只是订婚,而且我要走山路。”

    “魔法能够解决你的所有顾虑。”他对我说,语气变得又急又快,“你是不是也不愿意结婚?派丽可,你不喜欢诺特,你根本不需要跟他在一起。”

    “你的设想是什么?”我反问他,“你觉得我应该跟谁在一起,你吗?”

    克劳奇握住我的双手,我皱起眉,想把右手抽出来。

    “我跟你说过的,我的父亲是魔法部部长,我的母亲是当年最漂亮的女巫,我是霍格沃茨很多教授都夸赞的天才。”

    “你的父亲不是部长。”我冷冷地指出。

    “他是!”克劳奇气急败坏地说,“如果没有举报信,他就是!”

    “小巴蒂·克劳奇,”我终于抽出右手,拿魔杖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说:“你真的是糊涂了。你怎么就不相信呢,毁掉你的就是你自己。克劳奇,你毁掉了你的父亲,因为你,他跟魔法部部长失之交臂;你毁掉你的母亲,她代替你作为囚犯死去;你也毁掉你自己——现在,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鼓动我逃婚,然后也毁掉我?”

    “你不觉得你就是个灾星吗?”我笑着问他,戳破他的全部幻想。

    在河流边上,我剥下罪人的皮,看着他鲜血淋漓地站在我面前,神情变换莫测。

    “好了,该结束了。”我对他说,“我本来想跟你体面地决斗,不过你已经把魔杖扔掉了。那就让我们跳过这一环节。好了,我会想念你,克劳奇。进地狱吧。”

    “哈,进地狱,进地狱。”他松开我的手,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我觉得有些不妙,怀疑此人还有什么后招。于是直接准备发射死咒。没想到他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东西。

    那是一束素馨花。

    “进地狱去吧。”

    克劳奇拿出藏在花束后面的手/枪,扣动扳机。

    “好痛。”格兰杰手中的笔记本突然发出声音,她翻开最后一页,水鸟笑嘻嘻地对她说:“我要变成死小鸟啦。”

    “这都是克劳奇的错,他是个缺德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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