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败垂成

    我坐在她皮质坐垫上安心地咬着三明治。

    烤焦的面包边缘挂着已经变硬的蛋液,廉价酱汁铺满火腿片卷起来的缝隙,一些软硬不一的豆子咯着牙床,倒是让我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我笑出声音。

    坐在驾驶位上的卡普女士握紧方向盘,那双浸润着体/液的琥珀样眼睛死死盯着我。

    “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

    “大概吧,我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东西。”

    “你想给我看的是什么?”她问。

    我将装着三明治的纸袋子折了折,朝房子背面的阴影处指去:“聊聊?”

    她深深看我一眼,打开车门。我也跟着她走下车,将包装纸扔进垃圾桶。

    那只小猫早就跑了,街道的背面没什么动静。深色的石砖上有着深浅不一的水渍,砖缝里满是泥土,秽物被堆在墙角。卡普像是不太适应这种环境,不安地活动左手指节,戒指上宝石的光辉在巷子里一闪而过。我拄着拐杖,杖尖一下又一下点着地面。

    “你还记得吧,我小时候经常来看你。”她对我说,“那时候莱丽莎总觉得你在生病,还是我带你去看医生的。”

    “是这样吗?”我毫无怜悯之心地说:“我不记得了啊,谁还记得那么小的事情。”

    “是这样啊。”她顿了一下,“时间过得真快。”

    “时间过得确实很快,每个人的时间都是这样,时间是一种平等的东西,不会因为义士停留,也不会因为恶人跳跃。钟表上的每一刻都是平等的,它几乎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之一。”

    “你在向我指责什么吗?”她的声音变得尖锐。

    我看了眼卡普女士掐紧的手指,也慢慢握紧拐杖:“如果您是指‘向福吉部长出卖我’这件事的话,我原谅您了。”

    她稍微放松些。我说:“我只是单纯提示您:如今我已至人生中最强壮的时刻,而您已垂垂老去。女士,时间让您更接近泥土。”

    “如果你与我交流只是为了说这种话,我会觉得你变得没有礼貌了。”

    “我没有礼貌了......”我重复她的话,“我没有礼貌了吗?但是我觉得,相较于以前,我变得更擅长忍耐,更‘悲悯’了呀。卡普——女士!”

    拉长压低的词语使这位女士皱起眉毛,她像是找到能够掌握我的东西,打压道:“派丽可,你以前会在教堂工作,勤劳、简朴,从不让我们操心。”

    我看着她表演,面露微笑。

    “你去的世界改变了你,想必与你待在一起的都是一些没有教养的混蛋,于是你也变成那样。你丢弃美德,必然有也会被光明的日子所抛弃。你必须正视你自身,重新找回心中的信仰。”

    “您在劝我去教堂吗?”

    “不,我的意思是:我会向福吉部长提出申请,作为莱丽莎的友人收养你。”

    “收养我......”

    “没错,我会成为你新的监护人,也是新的引路人,我会指引你前往正确的道路上。”

    “就是这样吗?”

    “什么?”

    我解释道:“就这样,您将我的过去卖给福吉?仅仅是为了引人向善?”

    “自从莱丽莎去世之后,我们已经有四年没有见面了吧。真是傲慢啊,女士,你凭什么认为我还停留在原地,做一只谁都能过来逗一下的狗呢?你未免过于瞧不起我了。”

    “我不觉得这样的理由不够充分。”她的嘴巴很硬。

    “那可真遗憾——女士,你要来看看我身上的好东西吗?”我把话题带到最初的那件事上,向她表露善意,“是好东西。”

    拐杖再次触及地面,我朝她走近一步、又一步。

    “忘记刚刚的不愉快,我也忘掉您对我的傲慢与蔑视,来看看我。”我近乎走到她跟前,“看看好东西。”

    她后退一步。

    “看看好东西、好东西。”我拉住她的隔壁,握住拐杖,“看看你想要的,伯德的好东西。”

    她理解我的意思,手肘紧张地后撇,连话都没有说,试图转身就跑。

    “呃——”

    然而,我的拐杖已经敲上她的后脑。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奇妙,越是想要防御,就越将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不过,即使她想要反抗我,那也不过是徒劳。我会摔碎她,就像猫把茶杯推下桌子。

    因为,在平等的时间中,我已至壮年。

    “好东西。”我一边敲着,一边喃喃自语。

    “我是好东西。”

    “莱丽莎的好东西。”

    “你们都想要的好东西。”

    一下又一下,茶杯在角落里发出沉闷的声响。我的拐杖变得黏腻。那些经由人体孕育的残渣攀附其上,像一条温热的蛇。

    她好像不再动了。

    “动一动啊。”我用杖尖戳戳她睁开的眼球,“这么想要我,只做到这种程度,是会把自己变成小丑哦。”

    “啧。”

    死了。

    我从她的左手无名指取下那枚彩宝戒指,又摸摸明显鼓起来的口袋,拿出她一直揣在口袋里的东西。灵活地打开包装,发现那是一袋骨粉,我的视线被黏在标签的名字上——

    【拉尔夫·伯德】

    “蠢货。”

    “喂,”我抬起头,看着站在墙角的怪物:“我杀掉她了。”

    墙角的怪物盯着卡普的尸/体,“你还得做些什么。”

    “防止她变成一个癞/□□吗?”我走到怪物身边,“你在为她伤心吗,姨妈?”

    “我在为你伤心。”怪物——莱丽莎说,“分裂她的灵魂,作为巫师,你知道怎么做。”

    “夺走她的永生,对于昔日旧友也能如此残忍,姨妈,我也为你伤心。”我抽出魔杖,一边说:“你是在怨恨她将我引到你的坟墓,从而令你变成这种模样。你也怨恨我吗?”

    “我不恨你,派丽可。”她说,“那时候你对我们一无所知。况且——她对巫师们的幻想总是过于邪恶,以至于一看见你拿起魔杖,就觉得只要抖抖手臂,我的灵魂就会四分五裂。”

    “实际上,如果她不这样做,我反而会惊讶。永生的仪式总是要付出代价,所谓‘替罪羊’,正是由此而来。”

    “卡普是你的小羊。”

    “不,我们都是小羊。”

    “听起来像是竞争关系。”我走到电话亭,拨通魔法部的服务台电话,“时代日新月异,斗争倒是完全不变。拉尔夫·伯德是她的儿子吧,他是谁的小羊?”

    “你真的很敏锐,派丽可,自从金德的尸/体被偷走,你就成为她唯一的期望。”

    “这种想法真糟糕。”我回答她,下一秒,我们那迟钝的工作台终于接起电话:“欢迎致电魔法部——”

    “我是派丽可·博克,帮我联系‘特别顾问’。”

    电话被转到里德尔手上,听见他懒洋洋的声线,我恶意地压低声音,对他说:“一个不幸的消息,我杀/人了。”

    真好,我做了那个毁灭里德尔美好一天的恶人。

    “我需要一个解释。”里德尔站在我身边,皱着脸看着模糊成一团的卡普,“这应该是一个麻瓜吧。”

    “唔,确实如此。”

    “消失咒、变形咒,随便什么,都能干净利落地解决她,不过看样子,你选择最糟糕的一种。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的眼神看向角落里的姨妈,这引起里德尔的怒斥,“你又在做什么?别告诉我你只是为了撒气。”

    “当然不是了,先生,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复仇’。”我同样走近他,确认道:“我是‘好东西’对吗?”

    “她......”

    “她出卖我的信息给福吉,福吉把它卖给神秘人。”我说,“她想领养我。”

    里德尔脸上浮现出一种微妙的、被耍了的表情:“她跟你说的?”

    “前面半句是我猜的,后面是她和我说的。因为她觉得我被巫师世界教坏了,只有她能够引导我向善。她觉得自己是什么,圣人吗?”

    “真是糟糕的妄想。”里德尔评论道,“所以你因为这个杀了她?”他用脚尖嫌弃地踢了踢,“她的脖子都断了。”

    “算是吧。好东西人人都想要,但是也并非人人都能得到。我习惯将所有危险扼杀在萌芽里。”

    “让傲罗办公室解决这个。”里德尔不耐烦地说,“那个金斯莱,也该让他练练手了。对了,她跟福吉有联系?”

    “谁来监督金斯莱呢?”我又问。

    “你自己选。”他说。

    看来又是想将我排除在外啊。

    “诺特的小儿子已经病了很久了。我很担心他因此与我们脱节,让他来吧。”我提议道。

    里德尔微微睁开眼:“这可不是什么干净的活。”

    “一个家里只要有一个干净就够了,要么是他,要么就是他父亲,我可以把选择权交给父子两。”

    “那就让小的来吧。”他说。

    真希望诺特的手好了一些,我心想,不过,也不需要他来运输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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