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

    元和七年,扬州水灾过后瘟疫肆虐,太子吴暮身先士卒,驻守扬州赈灾六个月,瑞雪兆丰年,瘟疫止,天下生。

    同年隆冬,太子吴暮自请裕德帝为一女子封赏,嘉奖她为这场瘟疫做出的贡献,裕德帝闻后念及劳苦功高,一道圣旨,封为安定县主。

    圣旨南下,受封人却悄无声息北上,无人得知去了何处。

    元和八年春,北漠玉佛寺对天下宣称天降真佛,为佛道之兴,故此,神弥佛女的名讳一夜之间传遍四朝,见神弥佛女者,皆叹,乃真佛降世也。

    传闻出,天下佛僧信徒皆徒步北上,只为聆听真佛讲教。

    元和八年冬,匈奴猖獗,赵林将军败北于匈奴第一将军赫连勒,尸首被悬挂三日,麟朝裕德帝大怒,下旨不惜一切代价斩杀赫连勒。

    此后两年,麟朝屡败屡战,屡战屡败,赫连勒宛若悬在麟朝头顶的一把刀,周围三朝虎视眈眈,裕德帝日日夜不能寐。

    元和十一年,军中一名为施歇的小将,临危受命,在又一次于匈奴人的交锋中大败匈奴,消息回朝,裕德帝大喜,破例封为中郎将。

    自此,匈奴大败的捷报常常传回麟朝,施歇这个名字也被众人所知,所议,三年内,无一败绩。

    元和十四年春,匈奴招降,愿年年供奉麟朝不再来犯,举族迁回草原深处,裕德帝大喜,封施歇为武安侯,邑千户,拜为骠骑将军。

    北漠,苍壁城。

    城外是连绵起伏广袤无垠的黄色沙海,寂静无声,肃穆又神秘,城内则显得热闹许多,因苍壁城不在四朝的管辖之内,这里混杂着许多种类的人,但多数还是身材高大,异域尽显的外邦男女。

    玉佛寺就坐落在苍壁城内,它外形并不宏伟也不高大,只占据了苍壁城的一隅之地,此时正值午时,阳光很是热辣,玉佛寺外一队汉人站在门外,恳求能见佛女一面。

    苍壁城内的居民皆对此习以为常,自从前几年佛女的名讳响彻天下,来拜见想听佛女讲经的人络绎不绝,可除了刚开始问世时现过几次面,此后的几年里就连居住在这里的人都很难见到佛女。

    在他们心中,佛女就是真佛转世,是他们最敬仰最为崇高的存在。

    玉佛寺外领头身形高大的男子对着门外的小沙弥道“我乃麟朝太子属下,此来是为了麟朝太后寿诞,奉太子旨意,愿佛女能临我麟朝为太后诵经祈福,届时必有重礼奉上”

    小沙弥年纪不大,只有十来岁,他面露为难之色“施主还是请问吧,佛女应是不会去的”

    从他记事起佛女就早已扬名,来拜见的人络绎不绝,可佛女却极少见,这几年更是深居简出连他都未曾谋面,更别提离开了这北漠了。

    这些人在苍壁城呆了快一个月,日日都来求见。

    领头人不愿意就这样回去,太子给他下了死命令除非跟着佛女一起回去,否则。

    “还请麻烦小师父通报一声”

    小沙弥很为难“施主请回吧”

    再次被拒绝,领头人也急了,太后的寿诞就在下下月再不走怕是真的要赶不上了,他朝身后的人打了个眼色,道“得罪了”

    话落,他带着身后十几人就要硬往玉佛寺里闯,小沙弥何时见过这等阵仗顿时慌了,想拦却拦不住。

    周围的人见有人敢硬闯玉佛寺顿时围了上来,一个个凶神恶煞,那模样倒想是要活剥了他们。

    “他们对佛女不敬,把他们赶出苍壁!”

    “赶出去,赶出去!”

    吵闹声震天响,许多人都从屋里出来看热闹,这里的人只有一小部分是为了讨生活,剩余大多都是佛教徒,一看敢有人对佛女不敬,立马加入了这场讨伐。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十几人被汹涌的人潮包围着,进退两难,小沙弥见状立马想跑回去禀告,却在转身时撞到了一个人,疼的他眼冒泪花。

    “了静,你没事吧”

    静抬起头一见是佛女身边侍候的茱萸,连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茱萸把他扶稳,走到门外高声道“佛女有言,愿去麟朝为太后诵经祈福,并且会在麟朝讲经三日”随后又说“大家可以放开他们了”

    围着的人静默了一秒,随后神弥的教徒纷纷跪地虔诚朝拜“佛女慈悲”

    茱萸对着领头的男子道“林将军请”

    林江这才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跟着茱萸进了玉佛寺,他道“这位姑娘认得我?”

    “扬州瘟疫,林将军可还记得”

    提起扬州瘟疫,林江立马就想起来了,他有些怔愣的望着茱萸“原来是你,那你家小姐岂不是”

    岂不是圣上亲封的安定县主,如今的神弥佛女。

    茱萸没有多做回答,莞尔一笑“请林将军在此休息一晚,明日便可启程”

    林江点头应是,连忙拿出了太子殿下的亲笔书信递给茱萸让她转交给佛女。

    玉佛寺并不大,但存在的时间非常古老,连寺里最年长的主持都不知道这玉佛寺有何来头,玉佛寺的建筑风格很像中原地区的寺庙,但又带着强烈浓郁的西域风格。

    茱萸拿着书信走近了内室,朝着伏案上的人道“小姐,这是太子殿下写给您的书信”

    神弥身着灰色僧衣,端坐在伏案旁,身后是金灿灿的佛像,她的身形极瘦,皮肤也很苍白,容貌若天山莲,冰池雪,纯而无瑕,周身再也没有七年前的丝丝煞气,整个人尽显宁静柔和,好似要羽化登仙一般。

    “放哪吧”她轻声道。

    “是”

    羌活在一旁为神弥研磨,七年过去,她的性子也收敛许多,见此问道“小姐为何要回去?”

    私下无人时,她们依旧称呼荼立晚为小姐。

    按照羌活的想法,她们好不容易摆脱了老爷,摆脱了那个人,虽然苍壁荒凉但生活平静惬意,没理由再回盛京。

    更何况在扬州时她们曾与太子相处过一段时日,当日她们也算是不告而别拒接圣旨,再回去难免会生事端。

    不只是她,神弥也觉得如今生活很好,仿佛很早很早之前她就该如此,但是架不住某个日益暴走的001。

    【你要是敢听她的不回去,我就自杀给你看!】系统狂叫。

    神弥神色不变“你没有生命,自杀也无妨”

    【......】

    001很委屈,怎么能有事业心这么浅的宿主,一开始它催促,神弥还回能敷衍的应上几句,到了后面几年跟它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它如果是个人估计早疯了。

    【我不管,你这次必须要出去找裴殊,他都混成将军了,再往后就更不好接触了】

    七年前裴殊只有十六岁,正值少年多少好忽悠些,现在,001想想后面剧情里的裴殊简直是欲哭无泪。

    隔日一早,在001不停的碎碎念里,神弥等人跟着林江一起往麟朝赶。

    麟朝这次打了胜仗,压的匈奴起码十年内抬不起头,颇为扬眉吐气,此时又正值麟朝太后寿诞,裕德帝宴请三朝,面上是为太后祝寿实则也算是变相的告诫其他三朝,继续维持着四朝鼎力。

    同时,玉佛寺的佛女为麟朝太后诵经祈福,并且会在麟朝讲经三日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裕德帝大喜,恭迎天下人齐聚麟朝盛京共享千秋宴。

    彼时,盛京城内正热闹非凡,道路两旁早早就站满了人,人们嬉笑打闹翘首以盼着他们麟朝的不败将军也就是皇帝亲封的武安侯回朝。

    人潮汹涌,旁边林立的茶铺酒楼外也都站满了人,有的是来一睹武安侯的风采,有的则是各自心怀鬼胎。

    “这都午时了,施歇怎么还未到”

    雅间内雍容华贵的女子随意的靠在身后的椅子上,一身打扮奢靡非凡,此时正托腮望着窗外等的颇有些焦急。

    一旁身着绛紫色直襟长袍,腰束墨色玉佩的男子端盏一笑“五妹莫急,探子来报,武安侯已经在城外了”

    另一个白色长袍的男子听罢颇为风流的把手中折扇一收“她怎么能不着急,父皇不日则会为她招胥,她挑剔,整个盛京也没有她满意的,惹得父皇不快便要亲自下旨了,好不容易来了施歇,她必然要好生瞧瞧”

    吴明珠倒也不羞,小脸一抬“成亲乃是人生大事,我自然要好生挑选,那些世家子弟如何配的上我”

    三人正说话间,只听楼下突然吵闹起来。

    “来了来了,武安侯来了!”

    “施将军来了!”

    “施将军!”

    人群吵杂起来,玄武街上红色的汗血宝马格外显眼,马儿高大矫健,带着极强的野性,马背上男子身着玄色窄袖骑装,衣角处绣着金色暗纹,墨发极其潇洒的只梳了一个高马尾用金色发带固定,剑眉下是一双狭长的凤眼,鼻梁高挺,红唇微勾,但颇令人可惜的人男子右边脸上一道伤疤从额头横亘而下穿过眉眼引入鬓间。

    这道伤极其醒目,一眼望去也格外骇人,但男子周身气度不凡,宛若黑夜中的鹰,清冷孤傲间又更显盛气凌人,他脊背直挺,单手握着缰绳端的是意气风发之姿。

    五公主吴明珠扒着窗在看到施歇被毁的容貌时眼中难掩鄙夷,但一想到他的功绩,勉强还算入眼。

    盛京风气向来开放,许多女子都朝着马背上的男人抛着手帕,吴明珠见了心中郁结,她侧过头只见打对面而来的一处仪驾格外显眼。

    “那是皇祖母的仪驾,莫不是皇祖母也出宫了不成”

    吴庸放下茶盏,眸中深沉“是皇祖母的仪驾不假,但里面坐着的人可不是皇祖母,而是北漠那位赫赫有名的佛女”

    吴秋期听闻十分有兴趣的哦了一声“我听闻这北漠佛女向来深居简出,怎么这次会来麟朝”

    “那可就要问我们的太子殿下了”

    麟朝上下皆知裕德帝孝顺至极,太后信佛,他便广修佛庙,甚至郊外还有专门的皇家寺庙只为了太后欢心。

    北漠玉佛寺佛女出世以后,太后不是没有派人去请过,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这次太后寿诞吴庸也曾派人去请过,奈何无果。

    如今吴暮却请来了人,这不得不让吴庸心忧。

    玄武大街原本是十分宽阔的,但近半月盛京外来了许多人,再加上今日施歇回朝几乎盛京城内的大部分人都来了,挤的原本开阔的玄武大街只能堪堪够一队人马而过。

    人群中议论纷纷,一个是战功赫赫的武安侯一个是天下闻名的佛女,谁要给谁让道呢。

    “避开吧”

    女子清淡如墨的声音从里传出。

    林江应一声是,上前便要吩咐前头的人给让路,刚有动作,只见对面汗血宝马上端坐的男子突然调转了马头立在一旁,男子身后跟着的兵马也都齐刷刷的让开了一条道。

    吴秋期挥舞着手中的折扇“这施歇,倒真是有些意思”

    仪驾从裴殊身旁缓缓而过,风起,帘账被掀开了一角,红色的袈裟格外醒目,他凤眼微眯似虎狼一般盯着那抹红。

    帐中人似有所感,微微侧头往他这边看,隔着一道薄纱,两人相互凝望。

    风过不留痕,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裴殊微微仰头漏出脖颈处那道丑陋且狰狞的疤痕,七年过去,依旧如此醒目,他把玩着手中的缰绳,垂眸间似笑非笑,随后调转马头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两人相背而驰,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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