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脚掌触碰实地,姜鸠腿膝一弯,整个人往前软了下去。

    萧修晏将人拦腰抱起,将身上披风扑到地上,把人放在烧得烈烈炭火盆附近。

    温暖席卷全身,姜鸠此时整个人脱力,手掌仅仅拽住身旁人衣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姜鸠微扬了扬下颌,阖起双目。此时没有太多力气容她跟萧修晏争辩。

    “你知道等你的下场是什么?”萧修晏从有了这个念头,比谁都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午门问斩,曝尸荒野,野狗肯骨。”

    他不明为何这个女子宁愿死,也不愿意翻口供。

    “挺好的,和父兄们一道的路。”

    明黄火光映照着她苍白面容,脆弱温婉,却了无生气,如同视死如归的砧板鱼肉。

    一瞬间,萧修晏气得脑中空白。

    怀中的人攒些许力气,睁眼一片清明,却还要笑他:“二公子你太傻。难怪你不得世子妃喜爱,性子呆板执拗,不懂变通。如果是大公子,此时定然将我在肃荣王府的东西仆从发卖干净,东西焚烧殆尽,恨不能府上没有过我这号人。”

    “关键您还不会说话,白长了一张嘴。”姜鸠想起好笑来,伸出手指点了点萧修晏的唇瓣,“相处许久,也没见你对我多有情意,此时却甘愿为我犯险。不过公子,为了我不值得。”

    唇上短暂触觉,快得他来不及攥取。

    “公子。”姜鸠素来怕冷,费力说完一番话,习惯自然地抱住萧修晏一只胳膊,疲倦困怠,“你是欢喜我的吧?不然在山寺内,你不会任由我抱住你的手整整一夜……”

    这话如石破天惊,萧修晏脑海里面炸开来。

    一定要救她吗?自己一定是要非她不可吗?从初见时,她刻意接近,一派良善之下心思暴露无遗。

    去寻常女子避之不及的暗娼馆。山间那场刺杀,毫无犹豫为自己挡下致命刀剑。

    她不同于长安城锦玉骄纵的闺阁女儿,相反骨子里带着几分天然未经雕琢的烈性。

    生长于北疆女子偶尔会随父兄进山捕猎,亲手了解猎物时,脖颈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于面容,是一种野冽的美。

    等她整个身子回暖,内监归来时,萧修晏离去前问她:“我若救你,你往后只忠诚于我一人,不离弃背叛,可否?”

    姜鸠缓缓掀开眼,一双眼眸还是澄澈无比,近乎往入他的心里,眼神迟疑着,似在询问着什么。

    。

    储君昏迷两日,太医院竭尽全力,数十个医术高明的老医丞扎针放血,幸救回储君。

    贺钧雾身为刑部尚书,见了牢里的姜鸠,除却一进诏狱受得十鞭,身上再无其他刑罚。显然是有人关照过,她在太子昏毒时候,还能留得一条残命。

    再看宫中皇后瑞王,私下是下了死令的。

    究其缘由,是她暂居府上的萧二公子,拜去太极宫皇帝跟前,也不知说了什么,久不见嫔妃皇子的皇帝下旨竟然默许他五日期限,同内宫门六司揪出毒害太子的凶手。

    “太子殿下。”

    萧修晏跪在储君起居殿中,容他屏退左右,才开口道。

    太子好似知道萧修晏要说什么,率先开头道:“修晏,你若敢为那个女人求情,本宫定叛你同罪!”

    “殿下。”萧修晏不解释,俯身再拜,起身时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奉了上去,“殿下雷霆之怒难惜,特奉上此物。”

    少顷,太子拿着手中巴掌大的东西,愣了愣,诧异看向萧修晏,“兵、兵符?”

    “你怎会有长安城金卫兵符?!”此物自先祖开朝时,十分重用武将,特命制豹符,赏于国之重臣。

    得此兵符着,可招募兵士五万。天下大乱时,举兵护君。

    “此物是臣之祖父,赠于臣的弱冠礼。”萧修晏恭敬答道。

    太子愣神之际,手中兵符轻量,却在一瞬间重于泰山。太子嘴角抽了抽,险些失态。

    朝野皆知,皇帝对外有故抱恙,命太子监国明面上是让他早早担任储君之职,却不让同时皇后之子,且有封地兵权的瑞王离京。

    而太子除了名号,唯一能使唤不过宫中的宫婢内监。

    太子无兵权,而萧修晏此时奉上之物,如同孤寒雪中送暖房炉炭。

    “臣愿以此物换取牢中姜氏一命,请太子成全。”

    太子抿唇,大病一场之后身体虚脱,醒来时遭罪。他自幼无人庇护,面上对谁都温和,却养成私下冷血嗜血的脾性。

    “你可知,本宫眼里向来不容一丝叛逆之人。”

    太子眼中凶光暴露无遗,他恨不得将那女子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萧修晏俯跪在地,再次向太子表明忠诚,“殿下!待臣将地下赌坊一事查明,自请流放,做太子一枚棋子,为您去南方一带笼络势力。”

    “修晏,女色误人。”

    太子权衡思量,幽幽叹出一口气。

    萧修晏心中一块大石恍然落地,太子此言便是要放过她:“臣甘之如饴,殿下大恩臣定当竭尽全力。”

    “去吧,本宫修养好身子,能起身走出东宫之时,莫让本宫知道她还在长安城。”

    太子乃未来天子,自有荣威在,即使萧修晏奉上兵符,自请流放。姜鸠此举亦是犯了大忌,令人恨之牙痒。

    “多谢太子。”

    萧修晏退出殿门,正好碰上端来药膳的贺盈盈。两人交情不深,仅仅是因他与兄长相熟罢了。

    “二公子。”贺盈盈唤住他,下了几步石阶,走到萧修晏身边,她往殿内瞧了瞧,犹豫向他道:“查出来凶手了吗?”

    萧修晏打量了一眼眼前人,自己顶头上司刑部尚书的妹妹,萧修晏抿了抿唇,嗓音沉沉,“她已画押认罪书。”

    听此,贺盈盈脸色僵了僵,尽管事成定局,她还是喃喃道出口:“姜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啊……”

    她不信一贯良善,时常救济乞丐灾民的人会对储君下杀手。

    “在贺小姐眼中,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萧修晏突然问道。

    贺盈盈抬眸看了萧修晏一眼,不答却问:“我听说,姜姐姐初一那日,在山上为你挡了赵氏派来的刺客?”

    萧修晏神情如常,点了点头。

    “你兄长和曲侯府沈玉颜的事情,相比你也有所耳闻吧?”

    大公子和沈家小姐苟且在姜小姐的房内,此事只有府中几人知晓,贺盈盈当时在隔壁,起初并不知道此事。

    “在事出前一日,我听见姜姐姐奉劝过沈玉颜。大公子狂悖浪荡,并非良人。”

    “沈玉颜哪听得进,只一心想做王府未来的当家主母,明知大公子在王妃寿辰隐匿在湘园,只想着和大公子生米煮成熟饭,迫于两家名声,大公子定然会娶她为正妻。”

    可一介庶女,生母是上不得台面的通房,虽养在正室膝下,却不是族谱上的嫡女。

    “此事被沈家传给江州的舅舅家中,姜母私下派人来狠狠斥责姜小姐一番,听说将她的”

    “你如何知道?”萧修晏皱眉,再次看向跟前的女子,直觉告诉他此女不简单。

    “公子,天下从未有被不漏风的墙。”贺盈盈一派认真盯着萧修晏,“这长安城中,谁没有个秘密。”

    “姜姐姐若非在江州舅舅家中实在待不下去,被她母亲送来长安城寻求庇护。可长安城是天底下最爱嚼舌之地,那些稍有权势的妇人一人一句话,都能淹死姜姐姐。”

    “可连吃过她施粥的乞丐都能当街骂她,乱臣贼子之女,不配如此锦衣玉食活着。她听了,不哭不闹,亦然布行施粥。”

    “她若是心中有恨,以德报怨,不会对那些恶语相向的人施善。”

    萧修晏行走在甬道上,两侧深墙阴翳,抬眼望去看不见一丝亮光。

    贺钧雾若无其事走至萧修晏身边,同样和他探头望了望宫墙外。

    萧修晏已经两天一日未曾合过眼,脑中时时紧绷一根弦,不过两日未见,他身上气质多了几分凌厉,神情更肃穆。

    “这几日你要忙宫中,又要继查地下赌坊的案子,且注意身子。

    “多谢大人提醒。”萧修晏拱手作揖,“地下赌坊案情复杂,牵扯几位朝臣,确实有些棘手。好在殿下平安醒来,如今于在下说来,已是万幸。”

    贺钧雾闻言看了看他,眼中几许赞赏,“你既然求着皇上揽了这桩事,我便不插手。只是,还是小心。”

    因自己特意对衙役下过命令,他们没有胆子对姜鸠动刑,而此时,本该在牢狱中的人却不见了人影。

    “人呢?!”萧修晏大声呵斥,怒从中来。

    “回、回大人,瑞王殿下来了,说是要提审姜氏罪女。”

    萧修晏眉神色,忽觉得此事不妙,瑞王来者不善。

    临近刑房,早已有瑞王随身侍从侯在门口,提剑一拦:“王爷正在提审犯人,萧大人止步。”

    “此事已提交兵部,王爷来此作甚?”萧修晏眉心一跳,整个人呈戒备之势。

    “姜氏罪女罪恶滔天,借皇后与瑞王殿下之手毒害太子,有损天家威仪。如何来不得。”

    跟在萧修晏身后的一名官员,怕他做出莽撞之事,“萧大人还是在此处候着吧,此时再得罪王爷,与咱们刑部无好处。”

    话音刚落,里头传来一阵女声凄厉喊声,时间不长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生生堵住了嘴。

    “王爷!”萧修晏往前一步,朝里头大喊一声,“此事已由刑部主审,王爷私自动刑只怕有违大成律法。”

    “让他进来吧。”

    刑房单独辟出来的房间,刑房隔音并不好,时不时这间屋子里传出的惨叫凄寒如鬼魅,听得外面牢犯心戚戚。

    萧修晏大步跨进,很快在地上瞧见趴着的女子,比昨夜时候还要狼狈,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

    乌发敷面,手脚□□,双十指血淋淋。

    萧修晏走过去,伸出手指拨开她的发丝,苍白如纸的脸,嘴里塞着一块灰布。

    “死了。”萧修晏收回探息手指,冷冷看向瑞王。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