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着别人。

    萧修晏还没来得回答她,姜鸠已经再自己怀里晕死过去。一点意识没有,可手还保持晕过去之前,死死拽住萧修晏的衣裳。

    赵夫人面朝下方,身中数箭倒在地上,血染红衣裙,她手中紧紧捏一只未点燃的香蜡烛,可惜今年最后一次也没来得及拜见菩萨。

    怀里的人还有气息,萧修晏连忙抱她起身,“快,去找大夫来。”

    “是!”

    佛家厢房本是不能见血,更何况今日如此特殊,若是让前面前来进供香客知晓,不定怎么晦气。

    和尚手捏着佛珠,眼光下瞟,脖颈明晃晃搭着一把匕首,血色通红。

    “她死,你也死,这寺庙里所有人都得死。”萧修晏这番话在出家人听见,简直威胁荒谬。

    “空近,莫要拦着。救人要紧。”

    年轻和尚和萧修晏对峙着,一道苍老声音从后面传来。被叫空近的和尚往后看,“师父,您出关了?”

    老和尚太老,矮胖和蔼,皮肤皱似百年老树。他走上前,向一身红血的萧修晏微微颔首,手掌持空,“萧施主,别来无恙。”

    “老主持,”萧修晏见是他,兀自收回匕首,将上面的血擦拭去藏起来,只是脸上戾凶狠绝挥散不去,“今日是我叨扰,情非得已。”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在寒相寺出得事,老衲难辞其咎。”

    好在今日前来进香游客众多,老主持和尚很快寻来大夫来,他们为佛家,不见血,便退了出去。

    姜鸠背趴着,后背插着两柄长剑,垂头耷脑着,平常着着实些吓人。

    “啊这……”大夫是个中年人,见状也不由得感慨,“这位姑娘为救情郎真是豁得出去,两肋插刀,情深不悔。这剑扒不扒出来都得死,公子可要想好了?”

    萧修晏看向昏死过去的人,话头顿了顿,万分恳切,“还请大夫尽全力,皆时我肃荣王府必有重谢。”

    肃荣王府……在外面,萧修晏从不屑只报家门,可自己空担刑部侍郎,还替身边人招人杀生之祸。他也只世人畏惧权贵,不得已搬出这个名号。

    “明知要亡,就算醒过来也撑不了多久。”大夫摆摆手,一连无药可救的状态,“救不了救不了,有这时间还不如替她寻一个好点的棺椁。”

    “放肆!”萧修晏疯红了眼,心中躁郁,手腕用力直接将人摁在姜鸠身边,“治不了她,你跟下去一起陪着。”

    “嘿,那我还不救了。”轻大夫一听,放弃挣扎,任由萧修晏压住自己,目光高傲挑衅看向萧修晏,半大的小子,人居然没做明白,求人是这个求法?

    “萧大人,不得无礼。”一道身影从屋外传来,来着身着深蓝锦袍,玉冠束发的男人,他眉目温润,芝兰玉貌,进来后不悦扫了眼萧修晏。

    大夫扭动脖子,看进来的人惊奇,“瑞王殿下?”

    瑞王走近两人,趴着的姜鸠以不省人事,他随后看向萧修晏沉脸,沉声呵斥,“放开大夫。若是你此番威胁够用,呈威风,九儿也不用受此磨难。”

    萧修晏被说得无力,松开大夫。瑞王忙上前一步,亲自扶起大夫。

    见这两人相熟,尽管萧修晏心中有气,现在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居安,还请看在本王面子上,救她一命。”

    居安大夫被松开,站起身理了理灰旧袖袍,朝瑞王一揖,随后余光瞥了眼萧修晏,无声道,瞧瞧人家王爷这气度。

    他随后为难无奈,欲言又止,“殿下,不是在下不想救,实在是……您瞧瞧这姑娘左侧刀剑伤及心脉,除非大罗神仙附身。”

    瑞王径直道:“黄金万两良田千顷,长安城及凉州凡本王名下房宅,届时任你挑选。”

    安大夫深深一揖,喜色浮于面上,彻头彻尾一改畏缩,“殿下大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此处简陋,在下没带随身医箱来,还请殿下准备纱布、热水、烈酒来。还有……房中需要寂静,请一干闲杂人等出去。”

    这话显然是对萧修晏说的。

    “多谢殿下。”站在屋外,此方院子被武僧官兵里里外外围堵水泄不通,一丝消息也不会泄露出去。

    瑞王未应,体态透着皇家威仪,“赵东亭的案子,审得如何了?”

    “回殿下,赵东亭以认罪画押,臣已将他数条罪状连夜呈上,只等陛下御览。”

    “他与你同处一司,与你有提携之意,萧大人竟连个抄家流放也不肯施舍,难怪赵夫人要同你鱼死网破。”

    萧修晏心头浮起好笑,他往屋里担忧瞧了一眼,“臣掌刑部,一切按家国律法处置。”

    瑞王冷笑,睥睨他,“连个女人护不住,想来当初那一脚还是踹得轻了。”

    这话实打实,瑞王恨不得再一脚踹他。

    萧修晏身子里脊梁骨仿佛被人拿着长针,大庭广众下狠狠扎着。他目光发直,强迫自己盯住某个地方,直至视线有了虚影。

    撕肝裂肺之疼,寸寸肤肉如百虫肆虐。屋内传来一阵沙哑又尖锐哀嚎,直透人心。

    “是下官无能。”萧修晏紧紧捏住拳头,臂膀紧绷,手腕上的伤比起心中痛楚携来讽刺,算不得什么。

    “哎,利器是弄出来了。人尚有一息,能不能熬过去就看这两日了。”居安洗得灰白袍子上沾了血,他只得用水擦去一些,想着瑞王禀报。

    瑞王颔首,“这两日,还劳烦居安多费心。”

    萧修晏派人回王府,告知祖母两人要在山上寺庙斋戒两日。

    他守了她日夜,许是感激、震惊,看着昏睡的人,萧修晏不敢闭眼,生生熬红了眼,生怕她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死去。

    “萧大人,作为一个正常人,我是不想理你。”居安大夫是在看不下去,“你手上的伤要再不包扎,想等着血流而亡否?”

    手腕痛意才是支撑萧修晏一整日夜,他只是简单包扎,可忽略之前自己如何下得狠手。

    居安大夫三下五除二,动作对于医者来说极为粗鲁,他重新给萧修晏伤口上药包扎好,收起自己药箱离去。

    “多谢居安大夫。”萧修晏将身上两个玉佩扯了下来,递给居安大夫,“诊金。”

    居安大夫自然接过,给他一个上道的眼神,随即打了个哈欠,“我去隔壁睡会儿,萧大人守着姜小姐,有事叫我。”

    人走后,萧修晏重新坐在靠近姜鸠的地方,举起书还没看进去,身边传来一声:“上好的玉,亏。”

    “你!”萧修晏猛然顿住,瞬间竟不知如何反应,愣愣看着床榻上的人。姜鸠撑着眼看了他一眼,随后闭上,“我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她撑着力气,才说一句话便觉得气息喘喘。

    “我去叫人。”

    这方居安大夫屁股刚挨着榻,门便被人猛然踹打,惊得他手一哆嗦,玉佩堪堪落在地上。

    居安大夫整个人猛得一跳,气无奈,哭皱着脸,“我就说我怎么不待见你。”

    一番查看,姜鸠算是保住命。

    “多谢居安大夫救命之恩。”

    居安大夫惊奇,“你识得我?”

    姜鸠虚弱一笑,“传闻蜀地有位神医,能将濒死之人救活,只要价钱出得越高,无论多疑难杂张,都能一手治好。小女子此番沾了您的光,待往后有机会,定为您塑金身供三清殿,享万家香火。”

    这番话又夸又允诺,将居安说得喜笑颜开,居安捻着发须,“塑金身这些倒也不必,您的诊金已由瑞王殿下付了。往后姑娘飞黄腾达了,莫忘今日便是。”

    “自然。”

    终于清净后。姜鸠看了眼身边的人,“二公子?”

    萧修晏立在旁侧,目光看向姜鸠,与她隔着几步远。

    姜鸠眨眼,视线始终看着他。

    屋寺庙屋比不上长安城宅院的屋子,漏风透声。静静听着外面狂风大作。

    不时,萧修晏试探性往前挪了两步,姜鸠才欣慰眨了眨眼。

    他尝试着走近,最后蹲在她的床头边,微微往前凑了凑,“你有什么要说的?”

    姜鸠伸出手,掌心纹缕清晰,靠着感觉摩挲着,指骨蜷缩,攥住一点萧修晏的衣袍。

    她这才唇瓣启合,发出一个轻音:“疼……”

    气息如一缕虚无票面的风,吹入耳中,令萧修晏方寸大乱,他猛得站起来要去找大夫,去忽而瞧见被姜鸠攥住的衣服。

    良久,姜鸠才开口,“你陪着我就好,和我说说话,分散分散注意力就不疼了。”

    萧修晏半信半疑,因姜鸠攥住他的衣服,他此时没有勇气把她的手挪开,只好重新蹲下身。

    久而久之,成了一条腿半跪着。

    “我记得,赵东亭赵侍郎是你的前上司,为何他夫人要杀你?”姜鸠动了动身子,似乎牵扯到伤口,顿时疼得她紧眯着眼,手上更用力攥紧萧修晏的衣裳。

    “赵东亭在位不谋正事,年前皇上命太子监国,太子下令彻查六部,首先从兵部开始,结果发现赵东亭背着皇上太子结党营私,甚至逃过尚书,私下克扣军士兵饷,攥改兵籍和前线兵士数量。”

    姜鸠轻轻‘哦’了一声,“他的确该死。”

    她说完,萧修晏等了一会儿,久久没有听见她说话。

    缓慢往下低了低脑袋,只见干净苍白的一张脸,长眉柳月如烟,羽睫下双眼轻轻合着,投下一小片阴影,许是因为伤疼,两瓣抿起,将痛苦遮蔽。

    不远处矮桌上点了几支烛火,姜鸠猛得睁眼,倏然对上萧修晏的眼眸,彼此对视。

    她杏眼朦胧,带着几分打量考究,“二公子?”

    萧修晏生平第一次懂“做贼心虚”感受,他心乱地应着,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目光对上她,“何事?”

    “你偷看我作甚?”姜鸠径直了当拆穿他。

    眼见着某人的耳根隐隐泛红,“你说着说着没声儿,我以为你晕过去了。”

    姜鸠“哦”了一声,“放心,我若真你想得这般弱,早死我父亲被腰斩那一天,被舅舅家小妾恶言侮辱的时候。”

    萧修晏知道她以前遭遇,父亲押错了人,认罪伏诛是常理。

    好在她姐姐曾救了如今皇后一命,得以免去颠沛流离之苦,如今还能在王府好端端生活,已是前世积德烧了高香。

    哐当——外头一阵烈风席卷,风声尖锐似猫声凄厉,姜鸠脸上露出害怕神情,“二公子,能否这两日你都陪着我?”

    “嗯。”她替自己挡的刀剑,自己不是医者大夫,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她身边守着。她一刻不醒,自己便守一刻。

    “我有个请求。”姜鸠惶恐扫了眼窗外,生怕狂风吹破窗户闯进来。

    “这两日你都陪着我,不要离开我。”姜鸠万分认真看向他,郑重再重复,又生怕他不答应,请求又期盼着:“一刻也不要,可否?”

    “好。”他想也没想应下。

    姜鸠不免带着几分怀疑看他,见他眼底坚定,才松了神,彻彻底底晕睡过去。手中还不忘攥住他的衣袍,生怕他不讲信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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