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外人在，姜鸠身为外姓女，在府上遭此事，若不到妥帖处理，王府清誉有损，只怕户部有所耳闻，会有退亲之意。

    贺夫人搁置茶盏，急于从这俗事脱身。

    “王妃娘娘，即是府中家事，我们外人在多有不便。且今日本意向您辞行。”

    话罢，向上头萧王妃行了一礼，着人摆上谢礼。

    “这些时日，多有叨扰，小女盈盈由您教养，有劳了。”

    萧王妃尽遭孽孙一怒，也无意再强撑留客，同贺氏母女再寒暄两句，便着身边人亲自送出府门。

    “母亲，我还想多留些时日。”贺盈盈心不甘情不愿同贺夫人坐上马车，看了眼窗外街景，泄愤般将窗布一掷，“我与姜姐姐关系最好，如今她受伤我都没来得及安抚她几句，您就棒打鸳鸯。”

    “傻丫头，你两姊妹是什么鸳鸯。”贺夫人点了一下女儿额头，忆起方才，搂住女儿后怕道：“还好走得早，不然你再留于在王府，只怕受伤的是你。”

    想到方才姜鸠惨状，好端端一个姑娘，竟能被主人家这般惦记。

    当真是美貌惹祸。

    贺夫人看了看自己女儿，虽然不如那位姜小姐面若皎月，眉眼妖媚，也算秀丽可人。

    忽然，贺夫人正了神色，“盈儿，你在王府，同萧大公子可有接触？”

    “除了碰面，其余未曾接触。”贺盈盈转着腰间香囊，“不过几次来湘园送送物什，同姜姐姐说得多。我原以为，老王妃会让萧修成娶姜姐姐，结果却同程家女结了亲。”

    “但也还好，姜姐姐没有同萧修成定亲。今日竟没想到，萧修成人面兽心，私下这般龌龊。”

    贺夫人揽了揽女儿肩膀，“这会瞧清了吧，知人知面不知心。”

    贺盈盈点头，随即道：“母亲，我们能否将姜姐姐接到府上来住？”

    “不可。”哪料贺夫人一口回绝，“咱们府上人多，光是你父亲姬妾生的都有五个。姜小姐一来，万一出了纰漏，难以向她本家交代。”

    贺盈盈不服：“可那些庶兄们，个个对您恭敬有礼，随便拎来一个，萧修成都比不上啊。”

    “你与他们到底有血缘，但盈儿，母亲望你对任何人都不要万分相信。”贺夫人年过三十才得一个女儿，当年还险些保不住，吃过一番苦头。若非自己身体实在不济，也不会将女儿放在闺中密友府上。

    贺盈盈没经历过没见过，虽是不解母亲这番话，犹豫了会儿问道：“那烔哥哥呢？”

    哪料贺夫人神色一变，厉声道：“休得提他！”

    。

    贺夫人离府，萧章氏才得到消息手帕交已离开消息。她尚不知好友为何不同自己传个话便匆匆离去，听闻大郎又惹出祸事，此番还在婆母跟前。

    当时贺夫人也在场，萧章氏很快想到前因后果，她心微沉。

    听闻禀报，萧章氏身子趔趄，险些站不住。

    “那姜小姐，可有……受伤？”萧章氏压低声向常嬷嬷询问。

    “回夫人，姜小姐并未受伤，”常嬷嬷恭敬有礼，“当时，好在二公子赶到，姜小姐只是受了惊吓。”

    “阿弥陀佛。”萧章氏顾不得下人在，双掌合十，心中大石稍稍落地。这番若大郎再过了火，那怕自己将嘴皮子说破，王府名声必将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不时，萧章氏神色一顿，抿了抿唇：“二公子？”

    常嬷嬷颔首，视线看了萧章氏，话慢而平缓，“今日若非二公子，恐怕大公子早已铸成大错。”

    “他为何会在寿宁堂？”

    萧章氏眉目一凝，仿若听见他的名字，便事事不顺。

    。

    “孽障！”

    老王妃此时新怨旧怨一齐迸发，佛珠在手中攥紧，发出清脆响声。

    萧修成自从见了祖母身边人，便将所有痞气收敛，他跪在地上求饶，“祖母，孙儿糊涂，本想同姜妹妹开玩笑，哪想得她竟当了真。”

    “孙儿错了！请祖母息怒！”

    “她可是府上贵客，你的妹妹！往日里读的圣贤书念道何处去了！”

    “祖母，您知道孙儿从一开始喜欢的是她，可您非要给孙儿定户部的小姐，那女人何其丑，祖母您也忍心。”

    父母溺爱，子孙多昏庸。

    真是蠢货。

    萧修晏一早来，尽在这后宅内院的烂摊子里面。他没空听这货哭，只想完了自己的事赶紧走。

    “祖母，北疆送来的信。”

    北疆的信，只有肃荣老王爷。老王妃一时言语被打断，只见小孙儿上前来，从袖中拿出素白信封，恭敬递来。

    “信以送到，若无他事，修晏便告退。”萧修晏恭敬揖礼，不等老王妃回答，后退离去，路过萧修成时，神情冷淡如常。

    “慢着，”老王妃声音苍老而疲惫，幽幽传来。

    萧修晏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祖母还有何事？”

    “孙儿还没用早膳吧，就在祖母这儿吃，”说罢，不由萧修晏拒绝，老王妃吩咐人，“常嬷嬷，带二公子去膳堂。”

    老王妃饮食清淡，吃斋念佛不喜铺张，清粥小菜足矣。精米入口绵软，且裹着一番香甜。萧修晏细细品着，手捧着精致青瓷碗，手执玉箸，心中竟有一丝不真实感。

    正堂安静了一会儿，听得祖母隐约责骂，是萧章氏受唤来此，随即修成声泪俱下，认了错，可随后口口声声诉说着，己错是由长辈一手促成。

    萧修晏事不关己，很快，桌上食物被他吃了大半，在旁侍候女婢又替他添了粥饭。

    不时，旁边传来人声。

    “小姐，您多少再吃一些吧。”婢女无奈焦急地劝慰着，“您这两天睡没睡好，吃也没吃好，秋霜看您憔悴太多。

    萧修晏原本听不真切，片刻另一道轻声细语女声响起，“秋霜，将这送给二公子。”

    “小姐……”

    “休的多言，快去。”那道轻柔女声微沉了沉，吩咐道。

    萧修晏适时开口，拒绝她的示好，“不必，姜小姐受惊该得多补补。”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屏风，姜鸠不答，她的婢女转过屏风，快步走了过来，将东西给了旁边女婢。随即，替自己主人向萧修晏深深福礼。

    男女分席而坐，萧修晏以为她送来的是饭菜。

    婢女双手奉来，掌心躺着一抹温润白色。是一枚白玉镂雕鸡心佩。

    萧修晏拿起来，掂了掂，上面犹有余温，昭然它方才还在主人掌心。

    “小姐割爱？”萧修晏忆起，这是她腰间之物，方才被萧修成拦住时，紧张不安捏着之物。

    他视线落向屏风那侧，正预将东西放下，物归原主。

    “清白与此物相比，更值得博公子青睐。”一抹窈窕纤细身影立起，几步走远，最终模糊不见，“我与公子，两清了。”

    这话轻柔，又裹着哽咽，难掩几丝凄凉。萧修晏本有六分饱意，她最后言语在脑中回荡，

    蓦地，他将碗筷往桌上一搁，力道有些大，碗翻了。旁侧婢女双肩瑟缩，一脸惊诧。

    她尚来不及反应，跟前的二公子已离座，身形匆忙离去小膳堂。

    “二公子，这是王妃内寝，王妃此时在前屋，您不得闯进。”

    寿宁堂一名婢女手中正端着热水，猝不及防见萧修晏跑了过来，她大惊提醒他。

    萧修晏：“让开！”

    他急忙冲进屋里，饶了一圈，却不见人，疾步出来问婢女，“姜小姐呢？”

    “姜小姐……”婢女猛然被人呵斥般询问，一时言语结巴，“在后堂外。”

    萧修晏从偏屋绕过廊檐，到了后堂。到底不是从小养在这里的，他熟悉王府布局，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从后门除了寿宁堂。

    他只能折返回去，心下隐有焦急。

    忽然，不远处有人急唤，“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是姜小姐！快来啊，姜小姐落水了！”

    萧修晏心下一咯噔，朝声源奔去。

    当年先帝赐下这座宅子，肃荣老王爷喜垂钓，亲自着人挖塘，用来种荷养鱼，最低深处两丈高。

    因以往发生过有人失足坠水，这片地便由人圈了起来。原本那婢女是在此处躲懒，没想到竟碰见府上的姜小姐跳水。

    水凉浸衣，身上也随之加重，更何况还要去拽一个挣扎的人。

    萧修晏搂住她的腰，将人往水面上去。

    “你不必救我。”猛然接触空气，姜鸠咳得猛烈，水意朦胧暂时遮挡视线，气息微弱，也要逞强说这话。

    “他有错，你竟舍弃性命。是傻还是蠢！”萧修晏不免加重语气，见这个女人也才两次，两次都能碰见她跳水！

    自己也从未见过如此不惜命的人。

    “这世间的男子皆烂透了。”姜鸠双手搭着他，纯属求生本能，她缓过一丝力气，勉强看了眼他。

    两人一身水意，他拧着眉目，不掩烦躁，眼底却见得几分焦虑。

    姜鸠气息微弱：“这次你救了我，下次呢？若总是活在恐惧时受惊吓，倒不如一了百了来得快。”

    “荒谬。”她的话极端无比，萧修晏脸色沉沉，带着她往水岸边去，趁着众人伸来搭救，他猛然将人往后一扯。

    姜鸠震惊瞪眸，来不及惊呼，伸手下意识去抓萧修晏。

    好在，一只掌心贴在后腰，将她牢牢撑住。

    “此番，你还觉得命轻贱吗？”低沉嗓音落在耳边，蓦地，姜鸠身心一颤。

    她早已被吓得一时说不清话，看向萧修晏，恼怒与委屈交织。

    萧修晏观她神色，知晓她这下是真怕了，才将人往岸上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