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用

    她不敢靠近。

    眼前人洁白,明艳,宛若剔透毫无瑕疵的玉器。

    她与她本是两类人,一生也无法相遇,只是,她为自己挣出了一条活命之路。

    从江南到京城,有多远,就有多少偷藏货船的夜晚。半眠半醒间,辗转,逃避,疾奔,乞讨,精疲力尽最终卧倒在一处高门墙脚。

    她再也爬不起来,口干舌燥,抬头望天,是望不尽的黑色。这个时辰,还会有人发现她吗?

    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一些,她想起一路以来的白眼与漠视,深知只有竭尽全力依赖自己才能搏出一线生机。

    努力挣扎了一会,翻身都是一个问题,她只能企盼地去看那扇严实且紧紧关闭着的门。

    等了许久,她的体力实在不支,眼皮半开半阖,隐约间似是看见了一抹黄色。

    是什么东西?

    被轻咬着衣裳拖入了一处地方,还是有些冰凉,却比躺在外边好多了。

    又窸窸窣窣了片刻,似有一碗什么东西推到了她的面前,凭着本能囫囵吞咽了几口,意识渐渐清醒,此时她才发现,救了她性命与给予食物的是一条颇为瘦长的黄狗。

    那是一碗稀粥,或许是有人留给它的,它却舍给了自己。

    她或许到了高门之内,只是此处像是一处偏僻的柴房,只可勉强遮风避寒。

    “这么说,你在大昭寺的柴房里呆了许久,竟没一人发现与收留吗?”

    贵人颇为疑惑地发问,她不理解身为佛门重寺,大昭寺的人为何不收留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更为惊奇的是,她竟从未被里面的人发现。

    或许是被发现了吧,她眼神闪烁又很快低下头去,因为阿黄,也就是救了她的那条黄狗,是有小沙弥收留与喂饭的。或许就是看守柴房的小沙弥,所以它才能躲藏这里。

    那些其它触不可及的人们,又有谁会来关注一处小小的柴房呢?

    于是她只能回答:“是的,只是后来阿黄......”话还未说话,便被冷淡的男声打断,“只是后来给阿黄送饭的妙真小和尚生了病,你们便开始挨饿。”

    原来是李承安在马车外实在按捺不住,直接掀开了帘子侧身进来。因为裹儿坐在最里侧的缘故,他初初探身进来,顷刻间与那小孩的距离于是很近,对方有些尴尬与羞涩地往后退了退,也不敢与裹儿凑太近。

    难得瞧见这样羞窘又单纯的场景,李承安忍不住轻笑,本来肃然问责的气氛也变得略微轻松起来。

    “不用猜也知道,是那黄狗带你钻了狗洞,也躲进了柴房。只是我不知你如何在柴房看到我?”

    “我......阿黄没事吧,它能跟着我们吗?”

    生硬地转移话题,她明明看见侍从抱走了那条狗。

    李承安瞥了惴惴不安的她一眼,又看到裹儿不赞同的神色,收回了刚想说出的讥讽的话,语气也奇怪地恢复往常的温和。

    “我已派人在附近好生养着,等你回来再还给你。”

    “回来?”

    “你不是想要跟着我们一起走吗?”

    “我......”

    “好了!五弟,是我在询问这个孩子,你不用插手。”李裹儿的眉头越皱越深,她阻止了李承安继续的逼问,只是他也并未完全放弃,又回到原来的问题。

    “我只问你如何在柴房见到了我的模样?如果是偷听了妙真等人的谈话,得知大昭寺里住着皇帝的儿子不奇怪,只是你如何认识了我的脸?”

    “还是说你偷跑出柴房,去了什么不应该去的地方?”

    “我......”

    “五弟!”

    “三姐,我有话必须问清楚,那次夜宴后我也有一件东西遗失,我怀疑......”

    “和她无关,这个孩子从现在起会是我的侍女,你也别费力气再去找来其它人。”

    李承安不可思议地噤声,他失望地看着露出不容置疑神色的裹儿,不明白她自从这次出来对他多加防备和屡次对着干的原因。

    “你就这样不信我吗?宁愿起用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

    裹儿微笑,在李承安以为她要说出一些或解释或宽慰的话,却见她指着外头一字一句道:

    “承安,你还是下去吧,往后还是多注意一些,你毕竟年岁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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