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二日,那伤者醒来,想起昨天夜里苏宝儿来瞧自己的情形,模模糊糊的好似做梦……

    在桌上又看见留有两身干净的新衣裳,拿起来仔细瞧了瞧,想起来依稀记得看见是宝儿给他放下的……

    又想起她眼角含泪的模样,似乎有什么伤心事不愿意说……

    复又找出那文书卖身契来看看,又有些想不通,在想想之前苏宝儿塞给自己的那两块金子,越发的受之有愧……

    他想着等宝儿来给他送药瞧伤了,再仔细问问,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她人影……

    一整日,只有赵嬷嬷来给她送药送饭食,小丫头们也不见来。

    如此了两日,那伤者便开始有些不安起来,这日趁着赵嬷嬷来,便开始跟她打听苏宝儿。

    “嬷嬷,宝儿姐姐怎么好几日都不见来了,都是劳烦您送药送饭的?”那伤者看着食盒里端出来的饭菜,问道。

    “宝儿丫头啊,忙着伺候主子呢。少将军出去打仗几个月才回来没几天,她必是要去守着的。过几天她就来看你了。”赵嬷嬷一边给他把饭食摆到桌子上,一边答他道。

    “哦……”这伤者听着,便安心了一些,又问,“她还给我留下两套新衣裳,我都没能好好谢谢她,要不您给我指指路,我去她屋里找她道谢吧?”

    “宝儿那丫头没有自己的屋子,她要日夜伺候少将军,吃住都在少将军屋子里。”赵嬷嬷摆完了饭菜,便道,“你若要谢她,须得去少将军屋子才能寻到她。”

    赵嬷嬷复又嘱咐一句:“不过没有吩咐,下人们不得进主子屋子,你在门外候着,瞧见她出来唤她就行了。”

    “哦……”这伤者又问,“那少将军的屋子在哪里呢?”

    “在中院里头,你不认得路,下回得闲了,找个人带你去吧。先把饭吃了,你宝儿姐姐交代一会儿你还要喝药的。”赵嬷嬷嘱咐他。

    “好,谢谢嬷嬷。”这伤者便点头答应着,便开始吃饭。

    一会子吃完了饭,又喝过了药,这伤者闲着无事,记得宝儿交代他府里规矩多的话,又不敢出去乱走。

    便开始在自己屋里左右瞧瞧,随手收拾收拾,瞧见自己换下的脏衣服还在旁边架子上搁着,旁边有盆子也有水桶,便拿下来装了,打算自己洗洗。

    他自己到屋子外头的院里,找到口水井,便自己打了水上来,开始搓洗……

    他这搓着洗着,好似总也洗不干净,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这会子便有小丫头们也过来打水洗衣裳,便有人问他:“小哑巴,你洗衣裳怎么不放皂角也不放澡豆啊,这样怎么能洗的干净?”

    “我……我没有……”这伤者这才想起来,方才在自己屋里也没瞧见搁有她说的这些东西。

    “嘻嘻,我给你吧。”一个小丫头笑嘻嘻的过来,递给他一把小泥丸子碎块一般东西,“看你傻的,省着点用啊。”

    “谢谢你。”这伤者拿在手里,闻到有一点淡淡的香气。

    “你也别笑话他了,先前他的衣裳,不是嬷嬷洗的就是宝儿姐姐亲自给他洗的,他哪里知道这些。”另一个小丫头道。

    “还指望宝儿姐姐洗呢,宝儿姐姐夜里被少将军打的手都肿了,食盒都提不了了……”另一个打趣她道,“你得闲你帮他一块儿洗了吧。”

    “宝儿姐姐被打了?!”那伤者一听,停下手中的洗衣忙问道。

    “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咋呼啥的……”一个小丫头撇他一眼,又回那丫头道,“我可不给他洗,他如今好了自己洗不是……”

    “哎,你闭嘴吧,忘了宝儿姐姐不让咱们跟他多说话呢?”另一个丫头拍她脑袋道。

    “宝儿姐姐这么好,怎么还会挨打?”这伤者一听更追着问了……

    “别理他,咱们走……”小丫头们也不搭理他,都端起盆子跑到一边继续小声说话去了。

    “哎……”这伤者问不到话,这回真的哑口无言了。

    低头看看自己盆子里的衣裳,再回想起曾经不止一次瞧见那宝儿姐姐眼角含泪又遮遮掩掩的模样,顿时心里十分的难过……

    到了夜里,他在自己屋子里想来想去的,十分的疑惑,又想起来第一次睁眼醒来时,模模糊糊的瞧见有个坏男人抓着那宝儿姐姐不放,那些吵吵嚷嚷细碎情景,便一夜辗转难眠……

    第二日,还是不见苏宝儿来瞧他,这伤者便十分的不安起来,除了门,便央着一个端着茶水的小丫头带他去中院,说要找宝儿姐姐。

    “……你就带我去一趟好不好,我必然不说是你带我去的,回来我给你洗五天衣裳,不,八天,如何,十天……”央告不成还拽着那小丫头袖子不放了。

    那小丫头不懂事,禁不住他纠缠,便答应了他:“哎呀,瞧你这模样,耽误我干活呢!我带你去了你可得自己回来,我没功夫陪你瞎转悠一圈呢?”

    “好好好……我自己回来自己回来,不乱跑……”那伤者赶紧满口答应下来。

    这一路他便像个小随从似的,跟着那小丫头出了这后院……

    打从他进了这慕将军府,几个月一直卧床养伤,后来能下地走动了,也只在自己屋子里呆着,最多也不过在后院里头走几步,活动活动筋骨……

    这回出了后院,跟着这小丫头一路,才瞧见这府里头原是不小,虽不十分辉宏精致,却也转了几道门,才来到主子们居住所在的中院……

    可不曾料想,还不曾走到下人们口中这主子少将军的屋子跟前,就远远的听见瓷瓦器皿摔碎打烂的声音……

    只见一座大屋子前整整齐齐的站立着一圈提着兵器的值守卫兵,还有小丫头们守在屋檐廊下待命伺候……

    “啪呲——”一声把外头守着的人,听着都吓得一惊一乍的……

    “咣当——”又是一声响……

    “苏宝儿——!!你今天晚上去睡马厩——!!!”一个粗声粗气的大吼声从那屋子里传出来,接着又似乎有兵器落地的“吭呛~”之声……

    带着那伤者的小丫头也不敢再往前走了,只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的远远观望着那头的动静……

    “怎么让宝儿姐姐睡马厩呢?”那伤者一听,想着她都被打伤手了……

    “嘘——还轮不到你操心……”你小丫头让他赶紧闭嘴……

    两个人躲在转角处静静的听着,却也完全不知道那主子屋子里是什么情形……

    这主子屋子里,苏宝儿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地上她刚刚摔下来的兵器……

    “胆子大的你,竟敢串通大伯母诓我去相亲,知不知道三哥借着我的名头又骗人家见面礼?”慕楚晞气呼呼的坐在桌边瞪她道。

    “这不是,他骗他的……有大夫人在场,去喝个茶瞧一瞧咱也没什么损失不是?你不会,就这身盔甲军衣去的吧,也太难看了……”苏宝儿这不知死活的,这会子还瞥了一眼她一身的军装、一头高束发的大男人装扮……

    “我难看?你好看,我也送你去给三哥哥好好看一看如何?”慕楚晞说着,一把将她拽过来,学着他那个浪荡三哥哥的模样,抱在怀里就使劲的亲……

    “啊——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宝儿顿时吓得一大跳,手足乱舞的使劲挣扎……

    早不早,晚不晚,可巧正是这伤者跟着那小丫头后边,探头探脑的往这大屋里瞧,远远的瞧见屋里头这一幕……

    两个人就在门里饭桌后头拉拉扯扯扭作一团……那宝儿哪里是她的对手,花枝乱颤的挣扎得饭桌都摇摇晃晃的……

    “我错了——少将军……”好不容易挣扎的松脱了,宝儿趁机一把推开她,头发凌乱的就往外跑……

    一不留神,将慕楚晞给推到在地,一脑袋磕在桌子边上……

    等慕楚晞摸着自己撞疼的额头爬起来的时候,这小妮子早跑的只剩个背影了,气的她喘着粗气一声大喊:“跑了就别回来!苏宝儿——信不信我把你卖给那个纨绔子弟做小妾!!!”

    这一头,那小丫头瞧着这架势,赶紧拉着那伤者就往回走:“快跑,少将军发火了,了不得了……”

    “哎……他说要把宝儿姐姐买了呢……”那伤者拖拖拉拉的不肯走,还想往前去看看,太远了他也听不真切吵的什么,只听见嚷的最大声的最后那一句……

    “少管闲事,还轮不到你操心!”那小丫头也少见苏宝儿挨骂,只想赶紧逃跑,“快走快走,小心挨鞭子……”

    到了晚上,慕楚晞果然关了门不让苏宝儿回屋,加上被她一推,额头上撞的那一下痛的,余怒未消的自己就睡下了。

    “少将军……少将军我错了,少将军你快开开门……”苏宝儿在屋子门口央求了她一会子……

    眼见不中用,便自己走了,沏了一壶茶,跑到自己药房前边的石桌石凳前坐着发呆去了,想着等她睡着了再溜回屋里去。

    杨护卫听女兵们说,知道了这事,便来药房瞧瞧她。

    “唉……大霜都跟我说了,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骗她呢,到底是主子……”杨护卫把刀一放,也坐下同她说几句话。

    “唉,我也没想到三公子背地里打了这么个歪主意啊?”苏宝儿自己也叹道。

    “大府里那三公子,什么时候干过正经事啊?”杨护卫反问她,这事着实是她糊涂。

    “那大夫人话说的也不差,这不是想着,反正去了她自然也就知道了,她要是能遇到个中意的好人家,也能有个依靠,难不成当真就这么当个假寡妇下去?”苏宝儿不管那个纨绔子弟,就觉得大夫人总不是什么坏心思吧……

    “话虽如此,她这般信任你,你竟然诓她,你是她的丫头还是大夫人的丫头,竟然跟着大夫人瞎掺和?”杨护卫还是要数落她两句,又道,“再说,那不是还有沈将军吗?”

    “……她心里其实没有沈将军,不然早就成了。”苏宝儿一听这话,便不赞同。

    “怎会没有?我看他俩挺般配,又有多年的情分在。”杨护卫倒不觉得。

    “唉,跟你这呆子说不通!喜欢一个人,那话里话外、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苏宝儿看他一介武夫,不懂风月的,手里的帕子一甩,都懒得跟他多费唇舌。

    “行行行,我是呆子,就你聪明,就你喜欢过人……”杨护卫也不想同她一个小娘子计较,快人快语就给她搪塞回去了……

    可话一出口,又才突然发现不对劲,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呃……我是说……你说的也对……”杨护卫怕勾起她的伤心事,赶忙又话锋一转打圆场,“反正,你别老跟大夫人一块急她就是了,省的又被赶出来。这府里,也就你敢去惹她。”

    “唉,这不是也惹出气来了吗?”苏宝儿捏着帕子,托着腮帮子,又叹气道。

    “我看你也别熬着了,你那管着的钥匙里,自己找间客房歇着去吧,明儿早上她就气消了。”杨护卫又道,“这天也晚了,我也歇着去了。”

    说着杨护卫便要提刀起身了。

    “哎……我不在屋里,你怎么能也不在外头守夜呢?”苏宝儿一看他要回自己屋去,忙着急道。

    “有大霜小霜守着,我后半夜再去换值……”杨护卫说着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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