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电视

    闪电侠没有久留，他留下一堆哥谭公立学校的资料后向她道别。塔米斯只感觉到颊边的发丝被风拂动了一下，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她站起身，披在身上的小毯子滑落在地上也不弯腰去捡，而是走到关着的门边，沉默地注视着门前的地面。

    她之前在这里布置了一层薄薄的、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见的细砂，此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门进来的……所以不是空间传送，而是速度系的能力。

    尖锐的东西，高速行驶的汽车也会因为路上的图钉而爆胎，思维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要了抑制速度系能力的办法，——塔米斯皱着眉，打住这个想法。除非他想要伤害她，不然这些办法她永远也不会去尝试。

    刺客联盟的教育没有知恩图报这一点，但她已无师自通。刺客学习杀人，很少踏足观念的课堂。这是最难灌输的东西，它看不见、摸不着，很难用语言和文字进行教导，往往只能从他人的言谈举止中、在生活的潜移默化之中学到。

    就像如今，在流浪中见识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后，她对一些无法用空洞的字词描绘的东西产出了朦胧的观念，并再一次认识到世界的复杂。

    复杂和纯粹相对，将这两种状态尽数体会之后才能清晰理解其中的定义。她想起很久之前——或许也没那么久，还在刺客联盟的时候，那是一段多么单纯的时光啊。善恶在生活中尚无清晰的边界，刺客生活在黑白的夹缝，游走在灰色的边缘。一切朦朦胧胧，万事混沌不分。她生活中最大的烦恼是母亲没有对她投注过多关注，她曾一度觉得原因是她诞生于人造子宫，而不像达米安那样由母亲亲自怀胎十月。在穆杰诺岛上，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又离谱，批量诞生的产品，受到垂青已是大幸，怎么还敢奢求爱。

    如果说试验品的身份带来的是与生俱来的罪，是家人不爱他的根本原因。那么为人带来死亡则是后天所造就的、她结出的苦果。闪电侠，一个光明世界的正派人物，会怎么看待她手上的尸骨累累？

    或许如哈利医生所说。她应进监狱。

    收拾好房间里的行动痕迹，塔米斯离开了公寓。外面天色渐暗，太阳缀在枫树的枝头，光转为温暖的橘黄，已经不再刺眼，给一切都镀上一层暖光。时间还没到六点，但霓虹灯提前点亮了，街道热闹了起来，人和车流明显增多，与白日惨淡的萧寂简直云泥之别。

    塔米斯行走在人群中。所有人都和她擦肩而过，人群绕开她，犹如流水避开礁石。一个手里捧着鱼缸的小孩从他身边跑过，水波晃荡似要泼洒，岌岌可危。簸荡的水中，金鱼惊慌乱撞，世界倒映在玻璃上，要把一切都逼进它渺小的黑色眼睛里。

    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

    货架上的零食被一只手来来回回地拿上又拿下，鲁德正在清点商品。他是便利店的店员，在这个郊外街区的便利店工作有一段时间了。这家店所处位置不太好，（部分哥谭人觉得，只要靠近阿卡姆这个词，就会变得不幸，更别提靠近正儿八经的阿卡姆精神病院了），但除此之外，时薪高于哥谭均值的一半，并且每天晚上12点之后还会翻倍，算下来薪酬相当可观。

    如果每天都上晚班的话，一份兼职工资的量能顶三份兼职。能覆盖食宿不说还能攒下多余的钱。找到这份工作时，有一种买彩票中了大奖的感觉，狂喜之后不免怀疑为什么这种好工作能到他头上。

    抱着怀疑的念头，鲁德飞速入了职，毕竟它真的给得太多了…有一天和店长闲聊的时候，他们突然聊起他这个职位的前任。

    “那个家伙记性太差了，”店长说，“有个狂躁症被家里人领着来寻医，在我们店里买吃的时候突然犯病。他买了根法棍，你的前任忘记了电击器在柜台下面，还没来得及还击，就这被法棍砸成了脑震荡。”

    当时鲁德缓缓吞下嘴里的欲言又止，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招人要求上写着必须身手矫健、甚至还当场验了体能吗？岗前培训的时候，培训的人一直在着重提防护器械在店里的位置，这件事突然也说得通了。

    清点完这一排商品，鲁德回到收银台后面。做完这件事，今天又是悠闲的一天，收银台的位置视野很好，透过店里一整面据说可以防弹的橱窗，可以看到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就是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了她，小小的一只站在橱窗前，朋克外套加抹胸，完全是像当下流行的不良少女典型装扮。他女儿以前也很喜欢穿这种衣服，觉得很酷，够特立独行。

    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衬得脸更小了。岁数可能比他女儿还要小？鲁德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又察觉到她露在外面的眉眼精致，看上去很像他女儿小时候特别喜欢玩的那什么，贝比娃娃？

    紧接着他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在正在看店里的电视，那个电视朝外摆放，和现在动不动就只有两三厘米薄的液晶电视相比，那是一个厚重的称得上老古董的电视，屁股厚比砖头，能连接网络简直堪称奇迹，在店里唯一的用处就是每天播放花花绿绿的售卖商品和促销信息。

    今天他没有开音响，也忘了把屏幕调到了便利店系统上，这台电视或许正在默认播放什么电视节目。

    他本来想把屏幕信号切到便利店促销信息上的手停住了，转而挪到音箱影响开关上。就这样吧，就算店长要扣工资，该扣的早就开始扣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橱窗的玻璃闪烁着微弱的荧光，里面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节目。塔米斯站在橱窗前，想着她或许应该弄一台电脑或者手机，用来登录洲际酒店的网站，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接的活计，符合闪电侠所说的好人标准。

    洲际酒店是一家全球连锁酒店，在很多城市都有住址，为来自世界各地的亡命之徒们提供一个暂时的安全屋。塔米斯以前很少住酒店，刺客联盟的情报网系统会事先为她安排好一切。他们还开设了自己的委托平台，在上面发布一些被达米安评价为‘无聊’‘无趣’‘无能’的任务，报酬五花八门，但价值最高的是黑市的通用金币。

    这种和黄金等值的铸币在黑暗世界是硬通货。可以买到几乎所想要的一切东西。达米安觉得这种硬币打水漂很顺手，也就导致了他们两个人根本攒不下几枚金币。塔米斯不确定这里会不会有洲际酒店的办事处或者联络员，但值得找找看。

    店面的音响突然响起来，突然的声音让塔米斯的手紧了紧，刺客的应激反应要比猫凶一点，表现为特别像用手里的武器挠一点什么。声音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屏幕上。

    主持人谈论着这个国家的政治和现状，大多都是批判性的语言。塔米斯听不太懂。突然，有一条紧急新闻插播进来：市区的某条街道进入了戒严状态。

    主持人连线了前方的记者，记者介绍说这里的一栋建筑今日正在举办某位市长候选人的筹款晚宴，宴会进行的时候，有身份不明人员持枪进入了其中。警方们已经赶到现场，但还未突入大楼，目前大楼内部何种情况尚不明确。

    塔米斯对这些新闻不感兴趣，在她要转身离开之前，现场的LIVE画面抓住了她的视线。

    一个黑色的影子从二楼的窗户中被击飞出来，披风鼓起极像蝙蝠翅膀，人群的惊呼还没有消散，在转瞬之间他又起身跃进了窗内。记者的声音已经开始结巴了，【蝙蝙蝙蝙蝙蝠侠！！！】

    【为什么蝙蝠侠会出现在这儿啊？！】记者喊出的话或许是在场众人的心理写照，【难道他也要掺和进政治战队了吗？还是说这也仅仅是一个偶然，毕竟哪里有不法分子蝙蝠侠就在哪里——】

    记者非常兴奋，滔滔不绝说出一个又一个的揣测，越揣测越离谱，就连收银台的店员也被吸引了注意力，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鲁德的目光放到窗外，结果发现那个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耷拉下眉眼，记者慷慨激昂的声音短暂的卡顿了一瞬之后就不再响起，销售系统的广告音乐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