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都是兄妹怎么就你不一样呢?

    “啪”

    戒尺重重地打在少女的掌心。原本便算不得柔嫩手此刻已皮开肉绽。受罚的人却倔强地咬着唇,竭力不让痛呼从口中溢出。

    “你怎么能去强迫别人!”

    美惠子罕见地发了脾气。在琉的印象里,美惠子总是一副漠然的样子。她很少说话,便是开口也是平平淡淡的语气,几乎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连同音量都是好像是被提前调试好一般。平日里除了与鬼舞辻无惨做实验外就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处喝茶。有时她睡迷糊了,看到她还以为是一个做工精美的木偶。

    自从被带到这里后,她便没挨过一次打。鬼舞辻无惨对她是冷漠的,除了偶尔上课之外几乎一天都不会与她说几句话。但美惠子不同,她虽不怎么说话,却是对她极尽纵容,无论她想学什么都会答应,就算闯祸也会替她摆平。甚至有一次她男扮女装跑到花街,最后被女装的鬼舞辻无惨提溜回来。美惠子也只是说了她几句,禁了几天足,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惩罚。

    只是有时,她觉得美惠子瞧着她的目光有些奇怪,好像是在透过她补偿谁似的。

    时间久了,她甚至都忘了,美惠子并非人类,而是食人的怪物。

    虽然她并不曾见过美惠子真的吃人。

    “啪”

    又是一戒尺打来,琉痛的眯了眯眼,生理性的泪水溢了出来。她终于再也忍不住,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吼了起来。

    “我做了又怎样!明明是他说的,若感到欢愉便算不得强迫,如今他也感到欢愉,那就是他活该……美惠子大人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吗?您有什么资格说我!”

    是了,美惠子也做过类似的事情。曾有一人类富商意图巴结鬼舞辻无惨,便邀请他去花街游玩。那时的美惠子便坐在一边,如同一位贤惠的妻子一般,替二人斟着酒。

    那时的琉还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不够听话被这两个怪物吃掉。可是那一天她没有听话地拿着鬼舞辻无惨给的钱出去玩,而是躲在门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那富商许是喝的多了,竟是得意洋洋的说起了自己的风流韵事,甚至将色眯眯的视线移在了美惠子的身上。

    琉眼看着鬼舞辻无惨已经露出了尖利的指甲,她止不住地颤抖着,想着又要看见血淋淋的杀人现场。但鬼舞辻无惨却是突然地收回指甲,饶有兴趣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那男人并未察觉自己逃过一劫,还在大着舌头胡咧咧地说着。

    他说起那些抱着孩子,哭着祈求他给她们一处安身之所的妓子;他说起那些年轻的游女,那些“卖艺不卖身”,“卖笑不卖身”,只一厢情愿地等着心上人的窑姐子。

    他得意洋洋地称赞着自己的刚正不阿,称赞自己的不近女色。那些肮脏的窑姐子会毁了他的清誉,所以他一甩袖子,将那些烂在泥里的东西甩了。他是多么的清白,多么的坚定。于是他拍拍屁股走了,只留下那些肮脏堕落的窑姐子继续在烂泥中挣扎求生。

    “要我说,那些女昌女支确实该卖,不卖就没什么意思了,但也该风雅矜持点。”

    鬼舞辻无惨挑了挑眉,他匆匆地扫了一边的美惠子一眼。美惠子则垂着头,不紧不慢地将已经空了的酒杯续满。

    “在下也曾见过些忠贞烈女。”

    鬼舞辻无惨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杯重重地落在桌上,发出的响声将躲在外面的琉吓得一激灵。

    “她们也曾是谁家的大小姐,或是因家道中落,或是被奸人所害。她们也曾是些好女子,可最后不还是……”

    鬼舞辻无惨话未说完,那男子便急匆匆地反驳起来。

    “你这是什么话,要我看呐,便是这些女人天生□□,不然怎么不一直洁身自好?事情到了现在这份上,全部都是她们的错。”

    “是吗?可若说不卖,那妈妈就要用尽手段,棍棒火烫都是小的,就为了逼她们就范呢。”

    “那又如何,她不能再坚持坚持?”

    “再坚持怕是要被活活打死了!而且那妈妈手段多的是,实在不行下了药将她推进去也不是不可能。”

    “命哪有贞洁道义要紧,若真到了这种境地,她难道不会自尽吗?”

    里面二人什么想法琉不知道,只是这话叫她出了一身冷汗。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被卖到花街过“好日子”的姐姐们,一股子无名的怒火烧了起来,她几乎将嘴唇咬出了血,她仿佛忘记了恐惧,死死地盯着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男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

    门突然被拉开,琉躲闪不及,差点扑进面前男人的怀里。

    “无……无惨大人。”

    心中的怒火被兜头浇灭,琉战战兢兢地向后挪了挪。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索性闭上眼,等着死神的降临。

    “做的什么怪象。走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鬼舞辻无惨好像完成为了某个任务一般一把拽住她的手。那冰冷的温度令她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只见鬼舞辻无惨血红的眸子里除了不耐外并无别的神色。

    被拽走之前,她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只见美惠子正蹲坐在那富商身前,与鬼舞辻无惨如出一辙的血眸中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之后的某一天,鬼舞辻无惨出去收集情报时顺手带上了她。那是她第一次进入烟花之地,正好奇打量四周时,一个人影从黑暗的小巷里栽了出来,一把抓住她和服的衣角。

    “啊——”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脚踹了过去,那人被踹歪了鼻子,却还是死死攥着她的和服衣角。

    “你是平川的女儿吧,我之前见过你……”

    她听着那人的哭诉,他在喝醉后便不知怎地被卖到了这里,无论他如何解释,那妈妈就是不信他是一位富商,甚至要求他去接客。

    他自然是不从的,于是那些棍棒便毫不留情落在他的背上,几乎把他活活打死。不得已,他只得忍着屈辱,一边想着离开后一定要一把火烧了这里,一边屈辱地苟延残喘着。

    “好脏啊,放开。”

    琉仿佛听不见他的哭诉一般,用力地拽了拽自己的和服。

    “放开啊,这衣服可是很贵的。”

    一边说着,她恶狠狠地踹着那男人的脸,一面踹一面吼着,她永远不会知道,此刻自己的脸究竟有多么狰狞。

    “谁给你的胆子冒充别人,那位大人品性高洁,刚正不阿,怎么可能会为了活命放弃自己的清白?”

    “我,我得活下去啊,为了活命,这是没办法的……”

    那男人愣住了,手也不自觉地泄了力,琉趁机拽回自己的衣角,看着上面黑乎乎的一片,几乎要心疼的落下泪来。

    “命哪有清白重要,到了这种境地,你不会自尽吗?”

    “你这肮脏的荡夫,自己贪生怕死自甘堕落,如今还要污了别人的清白!”

    琉一般说着,一边向后退去,周围已经有人慢慢地围了过来,她正不知该怎么办,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她的胳膊。

    回头看去,是美惠子,她穿着游女的衣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全然不在意面前这场闹剧。

    那晚回到家后,鬼舞辻无惨久违地被妹妹充满爱意的铁拳暴击。琉躲在房间里胆战心惊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知怎地她又想起了那个男人。

    不仅是那个男人,还有昔日被卖去了花街的姐姐们,甚至还有村中一些俊秀可爱的孩子们。

    那些孩子有男有女,被那些有钱人买下,真的只是去做仆人了吗?

    她又想起那日富商醉醺醺的话。

    怎么换了自己反而做不到了?

    双腿仿佛失了气力,她靠着墙缓缓地坐下,可爱的小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那些张口闭口礼义廉耻,贞洁道德的家伙。他们之所以这般义正辞严,不过是因为需要靠卖□□谋生的不是他们罢了。

    不然怎么只是送进去卖了几日,他们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便是长相俊雅,身份尊贵又如何?

    不过是些皮相好看,自认为高雅的禽兽罢了。他们在下层人的尸体堆里大吃大嚼,却还要反过来说他们自甘下贱。

    琉捂着脸,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与外面二人的声响混杂起来,莫名地有几分诡异。

    他们瞧不见世人的苦难。那些穷苦之人无法识字开蒙,没有农田也没有谋生的手段,为了生活甚至要哭泣着卖掉自己的儿女。

    这些他们都是看不见的,或者说他们佯装不知。毕竟这欢场的门是他们自己敲开的,卖身的契也是他们为了几袋米自己签下的。怪得了谁?

    自甘下贱的,是他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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