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注，倦意浓。
元姮抵达宿舍，囫囵洗了个澡，什么也不想，倒头睡去。
这一觉，塞满了七拼八凑、荒唐又可笑的梦，前后不知持续了多久。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周遭漆黑一片。
隐约的谈话声和细微的雨声，从窗外一点点地挤进脑海。
元姮缓缓醒神，右手习惯性伸向床头柜，落了空，才想起这是员工宿舍，想起自己的手机落在雨里，早已罢工。
她躺在床上，盯着什么也分辨不清的黑暗，回想爸爸说的那些话……
“唉！”
她不自觉地叹出一口气。
唐蕴听到声音，立刻推开门，走廊上的光线当即涌入房间，狠狠咬掉一块黑暗。
眼前有了明暗对比，元姮一下子从回忆里挣脱出来。
但心里的难受和怀疑并没有得到缓解。
她愣愣地躺着，默不作声。
唐蕴问：“醒了怎么不开灯？”
话落，抬手摁下开关，快速走到床边，发现元姮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她担忧道：“你是不是腿疼？”
“不疼。”
元姮抬腿朝空中踢了踢，“好着呢！”
唐蕴不放心，“他们都说你摔疼了，你可别仗着我看不到伤口就假装没事。”
他们指谁，左右不过是刘姨、周石霖和邓一辉的排列组合。
元姮没有细究，迅速爬起床，光着脚在宿舍里行走、弹跳、劈叉，“看到了吧，真没事。”
唐蕴点头：“看到了，脚踝有点淤青。”
元姮：“……”
眼这么尖！
那点淤青算什么，完全是自己摁出来的。
她解释：“哦，当时雷声太炸，吓得我摔了一跤，随口喊出一句疼，其实没事，遭殃的是手机。”
唐蕴理解，却还是说：“等回到市里，去医院拍个片子。”
元姮有点无奈，果断转移话题，问：“现在什么时候了？我好饿啊！”
“能不饿吗？”
唐蕴瞅着她，“午餐晚餐都被你睡过去了，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只能吃夜宵。”
元姮：“！！！”
还真是大睡一场，前后将近有十二个小时。
难怪梦那么长，七拼八凑，周石霖居然代替她，成为了爸妈的孩子。
非常优秀，非常强势，他将妈妈从车祸现场救了出来，又将爸爸斗下台，取而代之。
他铲平了家里的玫瑰园，他清空了藏在衣帽间的所有礼物，他强吻……
“想吃什么？”
唐蕴的问话打断了元姮的思绪。
元姮甩了甩脑袋，立刻摆脱尴尬荒唐、可叹可笑的梦境，“随便来点，有什么吃什么。”
-
雨渐渐停了。
即将凌晨，元姮就着夜色喝鸡汤。
唐蕴笑眯眯地透露：“这只鸡来自半山腰，是我老板特意为你准备的，她却非要找借口，说是看在你手机坏了的份上。”
“啊，真香！”
元姮感觉暖暖的，疑惑道，“这鸡该不会是刘姨冒着大雨上山抓的吧？”
唐蕴愣了一下。
不想说是周石霖带着邓一辉去抓的。
她含糊其辞：“那倒没有，让别人去了。”
别人是谁，元姮不关心，转而提起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手机淋坏了，卡还是好的吧，我想看看有没有收到转账短信。”
“转账短信，丁实欢的1.1亿？”
“哈，你知道了？”
“厂里都传遍了。”唐蕴摇头失笑，“我真的不敢想，丁实欢会应下这样的事。”
“我用了激将法。”
元姮感慨道，“一个人的执念是很可怕的，她只见过我穿长裙或者长裤，五年前就猜到了我腿丑，屡次三番想证明，却始终没有得逞。现在花钱就能解决，还能争一口气，话赶话，自然就应下了。”
唐蕴理解了，然后开始担心。
她知道元姮腿上有疤，日常穿着遮得严严实实，显然是介意的。
公之于众，那无异于在自己的心口插刀。
万一承受不起……
想到此，她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元姮不慌不忙，喝一勺鸡汤，然后说：“放心吧，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我在希腊的时候，经常去海边，穿过沙滩裤。”
沙滩裤？！
唐蕴惊讶，这是她不知道的，没有见过的。
内心不禁生出一股错过好友人生重大改变的怅然。
但紧接着，又高兴起来。
“太好了！”唐蕴欣喜道，“姮姮，最难的那一步，你已经迈出去了。”
“所以，你大可放心。”
“哪里能放心，万一丁实欢把礼服改得非常暴露，让你穿不出去……”
“只要上不袒胸，下不露腚，我就敢穿。”
元姮舀一勺鸡汤，“穿不出去的情况是没有的，丁实欢那把钻石剪的转型之作，她怎么敢往低俗下流走？”
话落，美滋滋地撮一口浓香四溢、温度适宜的汤。
唐蕴听罢点点头，“有道理，更何况还有我，丁实欢如果敢魔改，我就公开抵制。”
这么一分析，稳赚啊！
唐蕴连忙取出元姮的SIM卡，置入自己的手机。
“诶，有短信。”
“快看看。”元姮端着碗，凑过去。
“哇哦，好多零，让我数一数，个、十、百、千……”唐蕴纳闷，“五千五百万。”
“应该还有别的短信。”
“还真有一条。”唐蕴直接念了出来，“元姮，在商言商，我先付你一半的钱当定金，谁违约，谁吃官司。”
“这样啊！”
元姮搁下瓷勺，端起碗，豪迈干掉一碗汤，随后放声大笑。
唐蕴也笑了起来，事情几乎板上钉钉，以丁实欢的心性和作风，肯定很快就会把礼服修改好。
届时，只要元姮穿着礼服往媒体面前一站，就能拿到尾款，总共赚入1.1亿。
这就是赢了与周石霖的赌约，就能获得釉里红玉壶春瓶！
唐蕴兴高采烈：“姮姮，你要如愿了。”
如愿？
元姮一怔，想到自己现在最大的愿望，笑容微收，随口道：“什么愿？”
“当然是拿回玉壶春，切断与周石霖的瓜葛。”
“如无意外，的确是这样。”
“你……似乎没有即将夙愿以偿的那种激动、高兴和轻松。”
“还是高兴的。”元姮轻轻一叹，“只是忽然发现我爸爸可能给我营造了一个假象，心里有点难受。”
“什么假象？”
这话，唐蕴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有失分寸，立即补救，“你想说就说，不想就不说。”
元姮摇摇头：“事情还不确定，我得去求证。”
唐蕴笑道：“那你难受早了，也许没有假象，一切都是你多虑。”
“但愿吧！”
“你开心点，我跟你说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咳，唐宇那小子服软了。你睡觉期间，他主动联系过你，发现打不通，又来问我。”
“真的吗？哈哈哈……”
-
半夜三更，众人进入梦乡，元姮精神奕奕。
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
也因为唐宇太让她惊喜、意外。
事情还得从热搜说起，在她裹着丝巾开直播，郑重声明自己不是女神M之后，话题“我们挖出了女神M的小号”迅速冲到热搜前三。
女神M的粉丝根本不信这份声明。
吃瓜大军开始嘲笑他们眼瞎，脸皮厚，掩耳盗铃，强行给自家女神贴金。
这是粉丝们不能忍的，于是火速抛出了一段有理有据的分析进行反击。
【首先，你们的嘲笑，我们不怪，因为不是骨灰级粉丝不会知道，二一二一戴的那张大喵面具是女神M亲手设计的，是我们与M心照不宣的暗号。
其次，两个月前，M提过想开小号，直播自己的日常。二一二一的直播内容都是日常。
再次，二一二一在直播中说，自己做过很多兼职，朗诵报纸、喂猫遛狗、翻译资料、跑步越野、汉语辅导，都能与M对应上。
然后，M练习了许久《少年二八》，二一二一为我们即兴清唱，很好听，不是吗？
最后，因为某些原因，M不能承认自己开小号，我们手里的证据没法公开，在这里恳请大家高抬贵手，到此为止。
此外，M自出道以来，从不需要粉丝强行贴金。】
这段分析一出，平息了大部分的争论。
却也引得众人越发地好奇女神M是谁。
相关话题很快引爆全网。
这时候，唐宇出现了，一词一句斩钉截铁。
【我认识二一二一，我以项上人头担保，她不是你们口中的女神M。
她已经澄清了两次，你们为什么不信？
说白了，是她将《少年二八》唱得太好，你们忍不住要往自家女神身上靠。
你们列出的理由，细究起来站不住脚。
那一溜兼职说得笼统，容易雷同，二一二一，我强烈建议你，下次直播用希腊语。
你不是任何人的小号，你自有盛大光芒。】
以项上人头担保，这底气得有多足？
吃瓜大军越发地兴奋，一边寻找蛛丝马迹，分析女神M是谁，一边隔空喊话：二一二一，快出来直播！
从白天到黑夜，两边都没有结果。
最闹腾的地方，当属唐宇的评论区，什么样的言论都有，其中一条狠狠攫住了元姮的心。
【你以人头力挺二一二一，二一二一鸟都不鸟你。哎呀，终究是错付了！】
靠前的热门评论，唐宇一一回复了，唯独漏了这一条。
元姮不禁想起在这之前，因为住房的事，她把唐宇气回了学校，气得对方拒绝直接搭理她。
又想起唐蕴说，唐宇那小子服软了，主动联系过你。
咋一听，她惊喜不已。
现在了解了经过，心里酸酸软软，惊喜依然有，但更多的则是感动和心疼。
元姮立刻回复了这条评论：对不起，来晚了，直播见分晓。
她雷厉风行，也不等唐蕴从卫生间出来，提供一些更合适的遮掩道具，便就地取材，拿起方才搁在床头的备用枕巾，迅速裹住头和脸，开始营业。
事情发酵到现在，二一二一直播间的粉丝数已经增长到了一千四百多万。
得亏此刻是凌晨两点多，大部分人都睡了。
否则，元姮还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紧张。
她想了想措辞，正要开口，忽地弹出一条评论。
“这么晚还不睡？”
看昵称，是两口两木。
元姮：“……”
这位相对而言的老熟人还挺会掐点！
她莞尔一笑，用希腊语回复一句“睡醒了”，随后直奔主题。
几乎是在一分钟之内，醒着的粉丝齐齐涌入直播间，贡献了满屏的问号和惊叹号。
有人忽然听懂了。
评论道：希腊语！她说的真是希腊语！最后一句我能听懂，是谢谢！
这之后，弹幕变得精彩起来。
“实不相瞒，我也听懂了。”
“我也是。”
“她说的当真是希腊语？”
“在线等一个翻译。”
“不止最后一句，第一句我也懂，是晚上好。”
“好宠啊，人头担保小哥建议她用希腊语直播，她就全程说希腊语。”
“女神M家的粉丝大概要哭！”
“不敢置信，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
“她说的第一句是‘睡醒了’，是给我的回复。”
“她说的第一句是‘睡醒了’，是给我的回复。”
“她说的第一句是‘睡醒了’，是给我的回复。”
…… ……
冷不丁冒出一个重复刷屏的。
众人不约而同，定睛一看——
哦，是一位叫“两口两木”，尚未点关注的用户。